燃燒的草料升起濃煙,將暮鐘山傍晚的天空染成了灰黃色。
大批的騎士帶著農兵與軍士,提著水桶與拍桿,潑灑砸擊著烈火。
他們瘋狂地搶救著草料與輜重,可還是攔不住火勢越發兇猛。
有人可能就要問了,為什么牧場里明明有青草,還要準備干草呢?
因為青草含水量多,馬吃了以后會快速排便,以至于吃不飽得反復吃。
以牧場面積來算,這數千匹戰馬與騎乘馬都在這,青草是決計不夠的。
昨天夜里,拉洛爾等人就是先用發條銃襲殺了受傷騎士。
隨后點燃了干草料,并拼死伏擊救火的牧場士兵,戰死了十幾人后才上馬逃跑。
在火勢暴起后,拉洛爾等人還故意用燈油點燃了大批馬兒的馬尾,引動騷動。
火勢之下,這些膽小的馬兒在火尾馬的裹挾下,居然一股腦沖出了牧場。
要知道,在牧場外,可是一望無際的碎石原啊!
數千馬匹逃跑之后,短期內幾乎是毫無可能全部抓回。
邊境騎士團此次出擊,是攜帶了九千七百匹戰馬與馱馬的,差不多剛好夠騎士與軍士使用。
因為戰事和運輸的損耗,目前僅剩八千五百多匹。
除了營地內分散飼養的,最多的一個集中地,就是這處馬營。
足足四千余匹馬啊,足足四千余匹,目前追回來的不足一千匹。
站在牧場邊緣,埃梅里克捏著韁繩的指節發白,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作何感想。
失去了四千匹馬,相當于減少了近半的機動力。
原先他們口中的打不過就跑,幾乎變成了空談。
農兵可以拋棄,可軍士卻拋棄不了,武器拋棄不了,輜重拋棄不了!
后來趕到的其他騎士統領們,臉色更是難看的可怕。
“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這里也能被游擊獵兵偷襲!”
“看管牧場的騎士呢?他人呢?”
“該死的,難道叫我們兩條腿跑回去嗎?”
騎士統領們大發雷霆之際,埃梅里克卻是一言不發,只是將呆愣的科斯梅叫到一旁。
兩人相談了快十分鐘,期間少見地吵的面紅耳赤,這才傳達了一條命令——
“所有騎士統領,于今晚到我帳內集結!”
“邊境騎士團要跑?!”
原先還在慢吞吞喝湯的霍恩,聽到這個消息,直接將嘴里的湯吐了出來。
旁邊的洛朗卻是大驚追問:“怎么可能呢?按照參謀的估算,他們起碼還要再攻一輪才甘心。”
“但他們的確出現了撤退的跡象啊。”風塵仆仆的貝瑟將一份報告遞上。
在霍恩之前,旁邊的臨時主參謀利奧斯密先接了過去,提前審查起來。
霍恩此時卻是從驚訝中恢復,開始慢條斯理地攪合起了手中的湯。
按照他與安德烈原先的規劃,應當是霍恩在這拖住邊境騎士團的進攻,盡量給他們放血。
隨后安德烈包抄后路,截斷他們的糧道,再渡河夾擊。
此時的邊境騎士團如果要后撤,那霍恩就主動出擊拖延。
如果邊境騎士團不后撤,那更好,兩方配合夾擊這群自大的騎士。
現在好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這些邊境騎士居然提前結束了攻勢,準備逃跑。
不應該啊。
“利奧斯密,給我看看。”
文件從利奧斯密手中經過,屬于是程序正義問題,雖然麻煩但不能省。
翻開文件,霍恩一目十行,很快便看完了整篇報告。
牧羊人衛道士們觀察到,邊境騎士團開始將傷兵與馬車分批運輸至后營。
游騎兵們則發現主將旗幟,例如家族紋章旗等逐漸后移,并開始焚燒部分笨重物資。
更重要的是,對面的隨軍商販們,這些鼻子最靈敏的鬣狗們,正在提前撤離。
霍恩沉吟一陣后,扭頭對洛朗命令道:“洛朗,你即刻出發,看看能不能趁夜色抓幾個舌頭來。”
“是,冕下。”洛朗捶胸揮手,腳步鏗鏘地離開。
“貝瑟,你去問問暮鐘山方面,看看他們有什么頭緒。”
“…是,冕下”貝瑟錘了錘胸,卻還是別扭,沒能像洛朗那樣自然揮手。
安排了相關的事情,霍恩卻一個人在房間內踱步起來。
出現了意外結果,必定是有意外因素。
正面戰場上沒出什么問題,甚至霍恩還沒有動用電漿彈與擲彈筒,沒有任何新的戰術或武器能夠嚇到對面。
唯一的可能,就是暮鐘山的游擊獵兵們整了什么幺蛾子。
差不多晚上七時,霍恩吃完晚飯后沒等多久,就得到了消息。
“一支游擊獵兵小隊,趁夜游到邊境騎士團馬營去了?”聽到這個消息,連霍恩都愣了兩秒。
這山林里道路復雜,還有邊境騎士們的哨兵和巡邏隊埋伏走動。
還是夜間趕路,稍有不慎就會跌落山崖或者走到邊境騎士團的營地里去。
“他們是怎么跑到后方馬營去的?”
貝瑟與利奧斯密亦是滿臉的便秘之色:“報信的人說,說是他們先下山走了一段,遇到巡邏隊又上山,山上遇到巡邏隊就下山,反復幾次,莫名其妙就…”
這是什么運氣啊?
在巡邏最密集的地區,頂著視線受阻的黑夜,居然靠著隨機走位一路躲過了巡邏隊?
“啪——”原先視線逐漸渙散的貝瑟,忽然一拍腦門,大喊起來,“我明白了。”
在霍恩好奇的目光中,貝瑟撲到文件堆中,翻找出一份昨天的戰報:“您看。”
將暮鐘山那邊的簡報讀了一遍,霍恩同樣一拍大腿:“原來是這樣。”
前天夜里,邊境騎士團營地內發生了炸營,大批農兵與軍士出逃。
看似只有獵兵小隊在夜間行走,但其實,他們有著大批“同伙”在掩護。
甚至于,假如他們不在夜間逃跑,按照原先的計劃行事都不會有事。
因為當天有大量哨兵被逃跑的農兵和軍士襲殺,根本就不缺拉洛爾他們殺的那個!
錯進錯出之下,這個獵兵小隊居然就這么跑到了大后方。
頗有當年魯迪洛出大澤鄉,作為前鋒去扎營,結果他一路扎到了馬約鎮外軍營的風范。
“這,這真是…”這回輪到霍恩苦笑了。
這戰場之上,還真是什么事都有可能發生。
這馬營并非輜重營,僅僅儲存了與馬相關的物資,可卻大大削弱了邊境騎士們的機動力。
顯然,這一點是觸碰到了邊境騎士們,尤其是高級將校們的警戒線。
他們敢于付出極大傷亡去攻城的原因,就是因為他們來去自如。
可失去了機動力,再想來去自如就是難上加難。
他們寧愿頂著女裝騎士的名號,也得撤兵了。
問題是,安德烈還在路上,此刻頂多到了鹽灘集附近,根本來不及截擊啊。
雖然立下了大功,可這獵兵小隊卻是好心辦了壞事,叫邊境騎士團提前撤兵了。
“冕下,現在該怎么辦?”利奧斯密壓低了嗓門問道。
沉吟良久,霍恩轉身坐回了桌子前:“把兵團長們都叫來,急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