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六月,哪怕是向來高冷的碎石原都開始熱情熱情似火起來。
陰了七八天的暮鐘山谷地,在昨夜的一場小雨后,終于放晴。
滾燙的太陽扎在柔軟的藍色天空,將磅礴的熱量傾瀉在碧綠的草原,升騰了一片扭曲的水霧。
在升騰水霧中,在微濕土地上,馬蹄濺起了新泥。
庫什游騎兵與邊境輕騎兵互相追逐著,軍刀與直劍如蝴蝶般飛舞跳動。
刀劍相交,每一次都是鏗鏘作響。
這是一場庫什草原歷史最強與庫什草原現代最強的騎兵交鋒。
他們都穿著庫什草原特有的半袖披風,銀亮的刀劍在空氣中劃過一道又一道弧線。
如果放到騎士競技場上,這必然要引起無數歡呼喝彩。
只可惜這是在戰場上。
“噗——”
在雙方又一次交鋒后,忽聽到一聲入肉的悶響,卻不是刀劍,而是鉛子。
那名邊境騎士捂著飆血的肩膀,側身倒下,臉上還帶著不可置信的表情。
“偷襲!不講武德!”留下這一句遺言后,庫什游騎兵的馬蹄便精準地踏在了那邊境騎士的脖子上。
殺敵的庫什游騎兵眼神復雜地和一旁翻身上馬的龍騎兵揮了揮手,一時間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抬起頭,朝著戰場的一邊看去,卻是吹響了口哨。
“嘟嘟嘟——”
尖銳的口哨聲轉化成旗語,再轉化成嘹亮的軍號,最后傳遞到霍恩的時候,他已然站上了拉丹堡的高塔。
經過了三天的休整,邊境騎士團再一次發起了進攻。
他們再一次修復了盾車,甚至從后方用駁船又調來了二三十架盾車。
成排的盾車左右相連,從眼前原野一直蔓延到河邊,簡直就是一道緩緩移動的長墻。
與先前那次試探性單點進攻不同,這一次他們學乖了,將盾車分散開。
至于暮鐘山上,更是早就響起了喊殺聲,濃煙卷著火焰,還有不少箭矢飛上天空。
在暮鐘山與山谷,邊境騎士們同時發起了進攻。
女裝騎士事件結束后,邊境騎士團的部署出現了明顯的變化。
首先是他們沿河建造分散營寨,而不像先前那樣大軍集聚,這是為了長久作戰而打算。
其次,便是神甫長瓦茨拉夫返回鹽灘集,甚至是更北方的銀灣城,與碎石原人繼續商談糧草消息。
接著,便是大批半人馬開始帶著火力赤四處捕捉碎石原牧羊人,以補充進攻的人力虧損。
最后便是有大量的邊境軍士開始進入暮鐘山進行掃蕩,以期開拓一條新的道路能夠繞到拉丹堡后方。
在更北方,原先緩沖區的地區,他們還搭建了一座浮橋,順帶讓搬運的荊棘園民夫們搬來了更多的挖掘工具。
這段時間以來,帝國市場上的鏟子和十字鎬訂單量飆升。
“這是全線進攻啊,圣教長這招太狠了。”看著緩緩逼近的邊境騎士們,洛朗搖頭晃腦地說道。
雖然現在人人稱教皇,可洛朗作為老兵,還是更喜歡稱呼古早時期的教長。
就像忠嗣們總是管霍恩叫教父,管希洛芙叫校長一樣。
相對于其他人凝重的眼神,霍恩反倒是神色輕松:“飯菜都涼了,客人終于上桌了。”
“這一仗您有必勝的把握嗎?”貝瑟忍不住問道,“邊境騎士們戰斗力不可小覷,他們并非沒有攻城的經驗和決心。
在1436年的古登堡攻城戰中,邊境騎士們攻城時,可是耗空了一半人力都沒有崩潰,甚至還反打了來偷襲的吸血鬼軍隊。
以他們的士氣訓練與裝備,卻不像帝國騎士那么好對付啊。”
“啊,那真是太可怕了。”霍恩后退了兩步,坐回了小馬扎,開始慢悠悠地用茶壺倒起了咖啡。
喝了咖啡,吃了面包,時間就到了早上六時多,原先外間嘈雜的聲音忽然小了下去。
霍恩立刻就知道,這是邊境騎士團要發起進攻了。
果不其然,大團長一聲令下,騎士長擂鼓助威,這一次是邊境騎士們親自推起了盾車。
先前三天,雖然沒有發動大的攻勢,可卻是讓農兵與民夫們夜間出動。
他們填平了大多數阻礙盾車前進的交錯壕溝,并清理掉了大多數的炮擊標識物。
雖然不知道炮擊標識物是什么,但既然是千河谷人放在那的,那肯定有用。
不管是什么用,反正不讓千河谷人得逞,都給扒拉走。
正是有了這些相對平整的道路,盾車這一次才能暢通無阻地快速前進。
換做是帝國騎士們,是絕不肯紆尊降貴來推車的。
可是邊境騎士們卻不一樣,他們不像帝國騎士那樣有貴族榮譽有國王榮譽。
他們僅有的,只是由勝利帶來的騎士榮譽,他們的眼里只有勝利。
“沖鋒!”
“跟上,跟上,不許停!”
騎士們沙啞著嗓子,發出震天的怒吼,而扛著沙包的軍士,馱著木板的農兵們上氣不接下氣地跟在后面。
三角堡上的發條炮再次發出了怒吼之聲,十八門發條炮交錯射擊,鐵球石彈再次于天空和地面滾動著。
有賴于碎石原的地形,時不時就有炮彈砸出一條血淋淋的陣線。
不過這一次邊境騎士團的進度比先前大的多,而且傷亡還比之前小的多。
一是盾車分散不好打。
二是炮擊標識物沒了,準頭不夠。
三是騎士們推盾車速度時快時慢,炮擊的預估量總是出錯。
差不多兩次進攻,快到中午的時分,邊境騎士團就來到了第一條防線的第一條壕溝前。
本來在拉丹堡前有三條胸墻壕溝防線,一條柵欄防線,一條三角堡防線,然后才到城墻。
每條胸墻壕溝防線,都是前后兩條壕溝。
目前騎士團遇到的這一條,則是前幾天第一道防線的士兵們閑著沒事,又在最外圍修了一條,所以相當狹窄。
“贊美圣風!”
七十米的射程上,二百枚鉛子像是死神的鐮刀劃過,噗噗打碎了盾車的牛皮。
眨眼間,原先厚實遮光的盾車上,就出現了三五個漏光的小孔。
只可惜大多都被裹著土的草席擋下,唯有少數穿透薄弱處,鉆入了軍士騎士們的體內。
接二連三的,就有數十名騎士或軍士慘嚎,或仰倒在盾車后方。
盾車的遮擋范圍太小,其后方站位過于密集,但凡能穿透牛皮的,都至少打中了一個人。
至于軍士們,則是立刻掏出了弓箭開始拋射還擊。
一波波箭雨落在胸墻上,哚哚聲不絕于耳,分把鐘的功夫,胸墻上已是插滿了箭矢。
至于農夫乃至騎士本人,都扛起了沙包,向著壕溝中丟去,蓋住了壕溝底部的尖刺木樁。
長長的木板伸出,架在了壕溝之上。
沉重的盾車居然從細長木板上駛過了壕溝,這是什么神術?圣父顯靈了?
不僅僅是陣前的士兵,就連城墻上的軍官們都愣住了。
可他們仔細看去,卻發現是那些邊境騎士們。
他們一個接一個地跳入了壕溝中,運起超凡武藝,硬是用肩膀與身軀頂住了木板,將盾車運過了壕溝。
看到這一幕,連霍恩都愕然了。
這可不是他們印象中貴族或者騎士的樣子。
由于宗教和文化上的種種原因,雖然身軀超越凡人,可帝國騎士們并沒有完全開發出身體強度的各種應用。
但邊境騎士們,在戰場的壓力下,可謂是把身體開發到了極致。
被車碾、匍匐、鉆狗洞都無所謂,只要能勝利,所有的恥辱就會被洗刷干凈。
因為他們是“圣主之盾”,保衛了整個“文明的彌賽拉教世界”。
劍總是被擦的干干凈凈,可盾牌哪兒有不臟的呢?
“兵團長,他們過來了!”
第一道防線的近衛先鋒團兵團長布呂訥握緊了長槍:“圣銃手再發射一輪圣風,長槍手準備。”
此時第二梯隊的盾車停在了第一條壕溝前,開始填埋出供戰馬通行的通道。
第一批盾車停在第二道壕溝前,同樣開始挖掘填滿,而近百名邊境騎士卻是翻越了壕溝,向著近在眼前的胸墻殺去。
“贊美圣風!”兵團長一聲令下,鉛子嗖嗖射出,便是十來名騎士倒地。
剩下的卻是越過了第三條壕溝,殺到了近衛騎士們面前。
“準備近戰!掩護圣銃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