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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自傳如果我們不曾相遇(一)

  曹艾青走了。

  如同那次在洗鉛池甩掉賀天然時一樣,她走得毅然決然。

  一個能說出“自己的青春里中不曾有過敗筆”的女人,是注定要向前走的。

  賀天然很早就知道這一點,所以才會給出“阿涼是假灑脫,艾青你才是真豁達”這樣的評價。

  然而,現在男人自己呢?

  離開了裁縫店,他兀自在車上呆坐了半個小時,然后才踩下油門。

  偌大的城市之中,他開著車漫無目的地穿梭在這片由鋼筋水泥澆灌出的叢林之間,下個路口或是左轉、或是直走、或是上高架…

  沒有目的的旅程他可以一路狂奔,去到任何地方。

  只是最后,車在一家便利店的門口停下,男人買了一包煙。

  賀天然現在幾乎不抽煙,一般也只會在心情特別復雜的時候破例,但只要他抽,便會一支接著一支,所以一包二十支的香煙在他身上,要么能抽三、四個月,要么就只能抽半天。

  “咳、咳咳…”

  當香煙連續不斷的吸入到第三支時,賀天然咳嗽起來,一種惡心的感覺在胸中翻涌,這種處于思考當中的突發不適,讓他意識到一件很可悲事實——

  吸煙有害健康,但總會有人冠以各種情感上的象征,讓尼古丁來囚禁心靈。

  裝嗶也好,孤獨也罷,再不濟也能頂上一個緩解壓力的名頭。

  而這種情感上的寄托一旦形成,哪怕你知道這百害而無一利,那也很難靠著意志力去左右自己的行為。

  通過抽煙來緩解煙癮,本身就是一種明知故犯的愚蠢行為,有人說吸煙是享受,但其實這種享受,只不過是讓被香煙殘害的身體,獲得了一種短暫完整的舒適感…

  但道理誰都懂,可當認真面對一些抉擇的誘惑時,該猶豫,還是會猶豫。

  香煙是這樣,現在賀天然手里的那串佛珠,也是這樣。

  這就是這種“寄托”的厲害之處。

  或許,在這個浮躁的社會,人們都太想獲得一種心靈上的完整與安寧了。

  哪怕這只是一時的。

  經過了幾次輪回之后,賀天然很清楚時間線的改變會造成多么大的影響,可他也確確實實,是憧憬曹艾青方才所描述的那個世界的…

  “知不可乎驟得,托遺響于悲風這種事,或許早在艾青在送給自己的那首詩里,就已經說得很透徹了…”

  坐在便利店門口抽煙的男人喃喃自語。

  不需要拯救曹艾青的賀天然,現在是自由的。

  將那串象征著“圓滿”卻又粒粒代表著百八“煩惱”的菩提子重新戴在了手腕上,賀天然掐滅了煙,重新上了車。

  這些年,他都學會了什么呢?

  車窗外的世界光彩奪目,偶爾有路過的地方卻灰暗死寂,在這陽光與黑白的交替之間,賀天然想了許多。

  曹艾青的青春沒有敗筆,可他做不到,或者說,這不是賀天然想要的方式。

  人生這篇文章里的每一個標點符號都弄得清楚,不要有錯別字的這種謹慎性格,終究不適合他。

  字寫得亂點不打緊,拿不到卷面的高分也不重要,忠誠于自己的感覺,認真做每一件事,不要煩,不要敷衍,不要放棄,要做就做到底,重要的還是那四個字——

  一以貫之。

  這才是賀天然現在對待人生的信條。

  他不打算回到過去重新起草一篇人生的自傳了,字寫歪了就歪了,標點錯了就錯了,文章是否錦繡,人生是否圓滿,要如何衡量?

  唯有寫完,過完。

  與其在這人生轉折的當口,轉身從頭滿懷心機的去琢磨文章的第一句,還不如…

  好好落筆下一句。

  所以,當賀天然重新站在那條已經沉寂已久,失去了色彩的商業街前,再也沒有了一絲的恐懼。

  手腕的佛珠發出了微微的亮光,似乎能夠感受到佩戴者的心意。

  不用回到過去改變,也不用去到未來見證。

  一個人想要堅定地做些什么…

  現在,就可以!

  賀天然挺身跨步,邁進了那個遺忘了他許久的黑白世界。

  “黎導兒,之前那個演員老師剛才打電話過來,估計來不了。”

  “啊?為什么?!”

  “他說他…他家里出了點急事,具體如何也沒細說…”

  “欸,什么急事啊…這種特形演員活兒太多,無非就是覺得片酬給得少,大熱天又在大學城拍,還是學生作品,不想出工罷了。”

  “那…現在怎么辦啊?”

  “找找吧,你們看看能不能聯系到一些表演系的同學幫個忙了,還好鏡頭不多…”

  電影學院的校門口,一群一看摸樣就是學生劇組的人湊到一起,為首的男子名叫黎望,導演系大四,現在正在為自己的畢業短片而發愁。

  “哎呀,哪有這么麻煩,照我說,黎導兒伱自己上就行了。”

  此時拎著攝像機說話的人叫蔡決明,攝影系大四,也是這次短片的攝影師。

  黎望趕緊搖頭,“我不出鏡,這是原則問題!”

  許多導演對待自己的作品,只喜歡躲在幕后運籌帷幄的那種感覺,想要讓他們出鏡,比登天還難。

  “那你看胡秀才怎么樣?”

  蔡決明笑嘻嘻朝著旁邊的另一個男人打趣道。

  被他稱叫胡秀才的人,真名叫胡岳,戲劇影視文學專業,這部作品的編劇。

  這個小劇組的幾位主創都是同一級的,還有幾個來幫忙做場務的學弟學妹,可以看出這個劇組結構是真的很簡單了。

  一聽到自己的外號,胡岳立馬是一個滑稽的立正,看樣子很是期待能客串一下自己劇本里的人物。

  “嗯…”

  只是黎望凝望了他幾秒,搖了搖頭:

  “我…嗯…這個角色還是應該…怎么說…周正一些,你說對吧,胡編?”

  “喂喂喂,黎導兒,你的意思是說我長得歪嗎?你信不信我現在,馬上,原地就給你改劇本?”

  胡岳抗議道,一群人哄笑起來。

  “欸黎導兒,你看那個人,一直在看我們。”

  短片的女主角顧玲在眾人打趣之間,用手肘抵了抵還在發笑的黎望,他舉目看去,只見他們這群人的不遠處,站著一個看樣子差不多同齡男人。

  那人一頭長頭發隨意扎著,應該是特別設計過,所以一些發絲挑染成了灰白,一身貼合的西裝讓他的身形看上去格外的高挑挺拔,在這帥哥美女云集的藝校門前,那氣質也算是獨一檔,一看就是搞藝術的富家子弟。

  “那哥們穿西裝不熱嗎?”

  蔡決明吐槽了一句,但隨即就被自己的前女友顧玲給懟了回來:

  “你可得了啊,別人這一款你想學還學不來呢,而且沒準別人還是學長什么的,是外出工作需要!”

  蔡決明干笑了兩聲:“呵是是是。”

  與朋友不同,黎望沉默不語望著那個男人,對方也感受了這邊的視線,興許是知道剛才自己的目光一直盯著他們這群人不太禮貌,他禮節性地微微點點頭,然后露出略微糾結的表情,似乎是想過來打聲招呼,但想到眾人也不熟,所以就準備轉身離開。

  “同學,留步!”

  讓人始料未及的是黎望的反應,他快步離開身邊友人,三兩步走到那個男人身邊。

  “嗯?怎么了?”

  男人停下腳步。

  “那個…咳,同學怎么稱呼啊?”

  “…叫我小甲就可以了。”

  那人遲疑了片刻,笑道。

  “啊,甲哥是吧,呃那什么…甲哥,你下午有時間嗎?”

  “有啊,怎么了?”

  “就是我們劇組臨時差一個配角,蠻重要的,你能不能幫個忙,幫我們客串一下啊?”

  黎望也是事發突然,被逼無奈之下好不容易看著個合適的,于是親自上前抓人。

  名叫小甲的男人一愣,隨即問道:

  “什么角色啊?”

  “一個導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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