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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愛人錯過(下)

  賀天然走了。

  打翻的果盤,沙發套上凌亂的褶皺,電視里持續播放著的電視劇對白,都證明著剛才這里發生的一切已經結束,而現在,偌大的客廳里,又只剩下了溫涼一個人。

  顯然,她的情緒還沒有從剛才的一系列行為里抽離。

  窗簾獵獵擺動,晃蕩出風的形狀,濕冷的空氣穿堂過室,撲打在她單薄的身上。

  姑娘屈膝坐在沙發上,頭埋著,披散下來的長發掩蓋住了她的面容,她雙肩不易察覺地微微聳動著,屋外的天空不知道何時烏云密布,下起了一陣淅淅瀝瀝的小雨,此起彼伏的聯綿聲響充斥在這顯得空蕩的屋子里,一時讓人分不清是雨聲還是哭聲…

  愛犬一會蹲坐在一邊,一會來回走動,嘴里發出低沉的嗚嗚聲,片刻后,它支起前肢,搭在沙發的邊緣,朝著姑娘連連叫喚了兩聲,似是在安慰著什么…

  聽到動靜,一直將頭埋起的溫涼這才抬眼,她默默擦了擦濕潤眼眶,瞧了瞧沖著自己耷拉著耳朵,失去了原本活潑的金毛犬,姑娘本是苦澀的臉上揚起一道勉強的笑容,她伸出手,摸了摸愛犬的頭,啞著嗓子說道:

  “乖,我沒事…”

  放在桌上的手機這時響動了一聲,溫涼心中一緊,拿起手機,但很快又放下…

  那是自己母親發來的一條消息,囑咐她外邊下雨了,將陽臺上的晾曬的衣服收一收,今天他們會晚一些回來。

  姑娘從不習慣把脆弱的一面暴露于人前,所以更不想父母回來后,看見家中的狼藉讓他們擔心,于是她慢慢合攏敞開的襯衫,站起身,一個人拿出掃帚,將剛才打翻在地的果盤與凌亂的沙發收拾整理好。

  外頭的天空將暗未暗,屋中還沒來得及開燈,窗外一片暗沉殷紫的天色將她的身影襯托得格外的冷清寂寥,只剩下一個麻木打掃的輪廓,沒有了具體鮮活的血肉。

  收拾完客廳,她又緩緩走向陽臺,沒忙著將衣服取下,而是雙眼放空,凝望著潮濕粘稠的城市,沉默了良久。

  無端端地,她突然懷念起,同一番景色,另一種視角下的這個世界…

  那種顛倒了空間,從天而降的感覺,讓她害怕,卻又無比迷戀與熟悉…

  溫涼抬起頭,朝天上望去。

  此時的天尚未完全暗下去,月亮卻悄悄冒出了頭,無邊無際的雨幕像是一層毛玻璃,透過這層朦朧再往上,就能看見仿佛是上吊了的月亮,斜溢出的凄迷晦暗。

  怨天尤人,本不是溫涼會去做的事,但在這一刻,她是如此地怨恨下雨天…

  她的手,緊緊依附在陽臺的圍欄上,因為指端的用力,指尖的顏色已經趨于蒼白,她的頭緩緩垂下,天上的雨滴肆無忌憚的砸向地面,粉身碎骨,在車水馬龍街道上鋪滿了一地尸骸,人們無法不去在意,卻又毫不關心,他們只是避讓著,任由這份從天而降的雨滴濺染大地,并且嘆息著陰郁天氣給自己帶來的不便。

  溫涼看著這一切,雙眼迷茫,不知在想些什么…

  “篤——篤——篤——!”

  此刻,一陣敲門聲驟然響起打破了這份安靜到壓抑的氣氛,同時這些響動也把溫涼從失神中拉了回來,她嬌軀一震,扭過頭去注視著門。

  “汪——汪汪——!”

  愛犬應該是聞到了熟悉的氣味,沖著門惡狠狠地叫喚了兩聲。

  “篤、篤篤篤篤篤…溫涼!溫涼!”

  敲門仍在繼續,響聲越發急促,似乎在催促著溫涼離開陽臺,過來開門。

  房里的人在沉默了片刻后,終于開了門。

  是賀天然,他喘著氣站在門口,去而復返。

  而當這對男女再次面對面時,兩人都愣了一下。

  “你…”

  賀天然看著溫涼發梢與面頰上滴落的雨水,她在屋里,可襯衫的雙肩卻被打濕,臉上更是有一種一種濃郁到化不開的愁怨,望著自己的雙眼冰冷又空洞,一經對視,讓男人都不由從內心深處感受到一種寒冷…

  “你回來做什么?還想看我笑話?”

  溫涼冷漠質問一句,正想關門,卻見賀天然手腳并用一下卡住門框,他急促道:

  “我說過,我們之間就算要分開,要老死不相往來,也不會是這種方式…”

  說罷,他不由分說,用力一擠,重新進入到溫涼家中。

  溫涼被這么一推,后退了兩步,腳下差點一個趔趄,賀天然剛想來扶,哪知被溫涼猛地揮斷。

  剛才男人的離去,已經是讓她羞忿難當,萬念俱灰,此時心里是萬分不愿再去見到對方的,而賀天然現在卻是一而再再而三出現在她面前,這當即是打開了溫涼的情緒閥門,瞬間是忍不住,將積蓄已久的委屈與怨念統統化為言語之間的咆哮,一股腦宣泄而出!

  “賀天然!你有病吧!你當這里是你家嗎?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我想見你的時候你從來不會出現,現在我想你滾得遠遠的,你卻賴著不走了,你當我是什么?是你這個大導演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物嗎!你就這么喜歡讓我難堪嗎?

  你、到、底、回、來、干、什、么——!”

  “我怕你尋死啊——!”

  賀天然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整個人的臉因為情緒的翻涌而變得通紅。

  原來剛才他下了樓,天就開始下雨,他本就心情不怎樣,見此情景是更加糟糕,這使得他這兩個月來頭一次破了例,走到樓下對面的便利店買了一包煙來舒緩心中郁結。

  而當他獨自站在便利店的門口抽煙,有意無意仰頭往溫涼家方向看來時,就看到了溫涼默默走到了陽臺。

  一開始他并沒有什么計較,他也明白,這種時候兩人并不適合再次見面,雙方還是冷靜一下為好。

  可漸漸地,賀天然是越看越不對,特別是當溫涼將雙手放到了陽臺邊緣時,他的心頭猛然生出了一種不詳的預感,這讓他立即抽身,馬不停蹄地跑了回來。

  如果剛才溫涼開門慢個幾秒,估計他就真的要撞門了。

  如今兩個人仿若是針尖對麥芒,誰都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氣,聽到對方復返的理由,溫涼自然是不肯承認這一次分離,竟會讓自己生出短暫輕生念頭的猜測。

  她哼了一聲,反唇相譏:

  “我去尋死?因為你嗎?賀天然,你是高看你自己了還是太看輕我?難道我去陽臺收趟衣服,你就能想到我要跳樓嗎?看來你的魅力與善心都很大啊!”

  “你…”

  自己的擔心與好意被對方當成了嗤之以鼻的字句,賀天然頓時失語。

  “怎么了?這次我沒再對你的好心感激涕零是不是很失望?失望就對了!我溫涼本來就是這么一個油鹽不進的人。”

  溫涼見到賀天然神情,沒有收斂,反而是繼續譏諷。

  她的這副面孔,其實對賀天然來說,并不算陌生。

  跟已經相處接近快十年,一路走來,相伴成長的曹艾青不同,自打跟溫涼重新相遇以來,賀天然一直見到的,都是溫涼‘溫’的一面,她為人積極直率,待人熱情真誠,雖然個性上棱角分明,在一些事情的處理上很是尖銳,但這也是她做人的方式,所以只要稍微了解一下她的為人,關系親近一點,就能知道她的原則跟堅持是說不上對錯的。

  可這并不是賀天然在高中時期對溫涼的印象,相反是現在,姑娘厭惡的眼神,冰冷的態度,戳人心窩的犀利言辭,這些種種‘涼’的一面,才更符合賀天然腦海中最初對“溫涼”這個人的認知。

  她,溫涼…

  從來都不是什么傳統意義上的好姑娘。

  這是賀天然早在高中時期,通過一些日常淺顯的特征,就做出過的判斷。

  興許是那一段賀天然都不記得的旅行與畢業的經歷,亦或許自己在對方最艱難時出手相助,將她拉出泥沼,無論是出于感恩還是愛慕,兩人的一見如故,特別是溫涼的親近,直接讓他們跨過了陌生人的階段,甚至是到了一種“紅顏知己”的高度。

  可那些表現出的熱烈,就是溫涼的全部了嗎?

  當然不。

  從另外一個角度看,溫涼的種種好,都可以用一種相反的詞匯去形容…

  諸如躁動、偏執、強勢、有著很強烈的占有欲,往往喜歡把事態逼到絕處,但求一個非黑即白,不撞南墻不回頭,就是要把自己搞得頭破血流,一片狼藉才罷休。

  彼時的熾熱浪漫是她,此刻的烈火灼心也是她,而把這些不安的因素統統放入到這個名叫“溫涼”的女人骨子里時…

  這才是,全部的她,完整的她,現在的她。

  在她先前的人生低谷里,是因為賀天然的出現,才迎接來了柳暗花明,但人生本就波折,過了一關又是一隘,所以不是每次到了絕處,都能逢生的。

  起碼這一次,賀天然是不會在感情這件事上,做出任何妥協與退讓。

  而殘酷的在于,溫涼也是如此。

  所以,男人在此刻,也終于瞧見了全部的溫涼…

  摘下了愛慕的濾鏡,姑娘的本相,終究還是一朵未經歷什么風雨磨難,不太成熟,專橫執拗,渾身帶刺的野玫瑰。

  曾經懵懂的少年,無論重來多少次,都會一如反顧相信那個九月出現的少女,他喜歡她,因為她好像特別懂自己,更是主動走進了少年封閉的內心世界,宛如是破開陰霾的一束光…

  而那個在旅行途中,對前途充滿憂慮的少女,會對那個在列車上萍水相逢的路人甲,在時隔多年之后依舊念念不忘,因為他身體力行地帶領自己體驗了一次,什么叫前路漫漫亦燦燦…

  然而,他們都不知道,彼時的那個人之所以能出現在他們面前,是因為經歷與承受了太多太多,以至于對一切未知的少年少女來說,僅僅只是短暫的相伴,卻能在心里留在一份難以言喻的重量,教人難以忘懷,久久不忘。

  可現在,這些都如過眼云煙…

  當溫涼沒了知心與引導,只有占有…

  當賀天然沒了遷就與妥帖,只剩理智…

  他們,還會相愛嗎?

  “溫涼,你瘋了吧?

  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李嵐在我接手公司之后,跟我說了很多次關于你有多么不好溝通,多么任性的事,這些東西我都聽一半信一半,因為你在我面前從來不是這樣的,因為你真的不是一個會把別人的好心當成是驢肝肺的女人。”

  賀天然保留著最后的一絲理智,還期望著雙方可以溝通下去,即便話中帶了情緒,但他心里還是想著生死大事,像剛才那種情況,如果真的是自己多慮,那自然最好,但凡事就怕萬一…

  只是現在顯然不是講道理的時候,男人想著對方的安全,但女人卻對這種無用的溫柔感到一種羞辱,而賀天然這番倨傲的口吻,恰好撞到了槍口上,不僅無法讓溫涼聽進去的,反而還讓對方的怒氣愈烈。

  溫涼怒極反笑道:

  “瘋了?呵,賀天然,我不像你那么喜歡裝傻,我從來都是這樣的你應該早就知道啊,你都從別人嘴里了解我了,難道就分不清我跟你在片場相處的這大半年,難道還不清楚我的為人,到底是我裝出來的,還是真的嗎?

  啊,我明白了,你這人吧,就是喜歡忘事兒,特別是對于我的事兒,不知道怎么的你都忘得特別快,如今你女朋友回來了就更是如此了,可能你自己都忘了當初是誰,編出什么高中時就被愛慕的人戲弄,旅行只為完成什么心中夙愿的荒唐理由來,擺出一副癡情種子的模樣來博取我的好感,那時你演得可真像啊,我看啊,你就不應該當什么導演,干脆當個演…”

  “那、他、媽、不、是、我——!”

  面對溫涼的冷嘲熱諷,賀天然終于忍耐不住,暴喝一聲,他的怒意盛極,直接將對方吼得呆滯當場…

  這件橫置在兩人之間的前程往事,他其實早就有話想這樣說了…

  而且,不光是這一句…

  “我從來沒有跟你經歷過狗屁的旅行,什么畢業的演唱會我也根本沒有去過,什么路人甲更不是我,我是賀天然!

  你要喜歡他就喜歡他去啊,如果溫涼你一直以來對我的好感是基于這個,那我只能告訴你,你愛錯人了!我不是他!別再拿這個說事兒了!我沒經歷過你說的這些事兒,更沒有這種回憶!”

  此刻,賀天然亦是將自己在心里深藏至久的真實想法裹挾著怒火,全數吐露。

  溫涼心氣翻涌,胸膛起伏,只見她嘴唇微張,眉頭微蹙,不可置信地稍稍側目,她的眼眶肉眼可見的濕潤了起來,兩行清淚仿若不自知地奪目而出,劃過臉頰…

  而她的那雙眼,仍舊是執拗無比,倔強無比,將內心一股巨大悲傷與心碎,都隱藏得極深極深…

  可到了這種時刻,溫涼還是用她已經變得生硬的嗓子,夾帶著幾分壓抑不住的顫音,發狠確認道:

  “賀天然…你有本事再說一遍…”

  “溫涼,事已至此,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殘忍,那我不介意再重申一遍——”

  相比起溫涼固執與流于表面譏諷,眼下的賀天然就更像是不再抱有任何回轉的心思般,他陰沉著臉,擲地有聲,字字戳心道:

  “我,不是你口中的那個小甲,你愛錯了人…

  溫涼,請你以后,不要再把我跟這個名字連系在一起了。”

  你為什么而活著?

  還是說,你為什么而愛著?

  現實與回憶,哪個才是真實?

  在錯位的人生里相愛,在有序的時光里錯過。

  如果說,前者注定是一場悲劇…

  那么后者呢?

  你又會怎么選呢?(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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