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
設置
前一段     暫停     繼續    停止    下一段

第139章 如今一刻鐘頂過去倆小時

  今天天氣挺好,海上風不大。

  波濤徐徐,陽光照耀下,水花像融化的金子般在海面上流淌。

  單篷船的船身隨著輕浪微微起伏,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都檢查利索沒?”劉旺財站在船頭,古銅色的臉上皺紋里夾著海風刻下的鹽霜。

  撒網收網都是力氣活,老隊長把綠軍裝給脫了,露出里面全是破洞碎眼兒的汗衫。

  錢進抬頭看了一眼,笑道:“劉隊長,你身上這汗衫能當漁網用了。”

  劉旺財也笑,腰間別著的銅煙鍋隨著船身搖晃拍在腰間懸掛的鑰匙上叮當作響。

  “網具清點完畢!”盡管船上只有三個人,可是一切還是按照標準化流程進行。

  宗航沉聲說道:“拖網一條,沉子60個,浮子40個,網衣無破損。”

  “纜繩夠長!”

  他正把拇指粗細的尼龍纜一圈圈盤好,黝黑的肌肉緊繃著。

  拖網很占空間。

  所以這條12米長的單篷船明明能滿載四五十號社員卻只帶了二十來人,原因就是人得給漁網留空間,給后面的漁獲預留空間。

  一切準備就緒。

  柴油機重新轟鳴,推進器攪起雪白的浪花。

  木船像匹被抽了一鞭子的駿馬,猛地竄了出去。

  “乖乖!”盡管已經坐了好一陣子的快船,可是老隊長每次還是忍不住感嘆,“九匹馬力就是厲害,咱這船跟海軍的快艇一樣,可比公社的機動船帶勁多了!”

  船行至龍蛇島東南約三海里處,他舉起纏著紅布條的竹竿:“停船,就這兒!下網!”

  這推進器有前進也有倒退功能,可謂是非常先進了。

  隨著宗航按下推進器的怠速按鈕,柴油機轉為低沉的“砰砰”聲。

  劉旺財指揮錢進協助自己抬起卷成捆的網衣口中吆喝著:

  “一、二、三——放!”

  隨著號子聲,沉甸甸的網衣“嘩啦”滑入海中。

  浮子像一串皮球在水面排開,沉子則拽著網口迅速下沉。

  劉旺財趴在船舷,瞇著眼看網衣舒展成一張巨大的漏斗,錢進問道:“有多大?”

  “有半個足球場那么大。”宗航卷了根旱煙叼在嘴里嘿嘿笑。

  錢進問他:“足球場有多大?”

  宗航愣住了。

  我只是聽廣播上有時候說什么東西的大小跟跟足球場似的,如今我也來時髦一回,怎么你還問我足球場有多大呢?

  我看你是故意為難我劉宗航!

  “別廢話,干活了,開始加速!”老隊長揮動紅布條。

  宗航急忙用防風打火機點燃煙卷,然后一手推動油門桿,柴油機頓時咆哮起來。

  船身猛地一沉,拖網纜繩瞬間繃得筆直,在船舷摩擦出‘吱吱’的聲響。

  “網口開了!”頭一次經歷放網的錢進興奮地指著后方。

  劉旺財看著他興奮的樣子哈哈笑。

  在海面下三米處,拖網的巨大網口完全張開,像頭貪婪的鯨魚,吞噬著途經的一切。

  陽光穿透海水,在網衣上投下變幻的光斑,偶爾能看見銀光一閃——那是誤入網中的魚群在掙扎。

  劉旺財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有機塑料表面反射著陽光:“保持航速,拖半小時!”

  宗航問道:“就咱們三個人,要拖半個小時嗎?”

  這船上可沒有卷網機,到時候收網全靠三人的力氣,機動船跑的快,如果半小時內拖到的漁獲過多,他們三人拖不上來漁網那可就麻煩了。

  劉旺財沉吟一聲,說道:“那時間減半,15分鐘拖一次看看。”

  船拖著巨網破浪前行,在身后留下一條白色的航跡。

  宗航坐在船尾,一邊控制推進器一邊時不時伸手試試纜繩的張力:“拖網就得配合機動船,這家伙今天非得干一波狠的不行了。”

  纜繩在他掌心磨出深深的紅痕,卻掩不住臉上的興奮。

  十多分鐘后,海面逐漸熱鬧起來。

  一群海鷗尖叫著俯沖下來,在船后方盤旋。

  偶爾有銀白色的魚影躍出水面,在陽光下劃出閃亮的弧線。

  劉旺財的煙鍋早熄了,他卻渾然不覺,仍緊緊咬著煙嘴:“準備起網!”

  宗航慢慢收回油門,柴油機的轟鳴轉為低吟。

  劉旺財和錢進先就位,肌肉虬結的手臂搭在纜繩上,手上戴了手套,然后開始使勁拖拽。

  很沉很沉!

  錢進當真是把吃奶力氣都使出來了,宗航給推進器定速定向后也上來幫忙。

  最先露出的是浮子,上面纏滿了綠色的海草。

  接著是網口上緣,那里掛著幾只張牙舞爪的螃蟹,正徒勞地揮舞著大鉗。

  當網身的三分之一露出水面時,海水突然像煮沸了一般——

  怕是得有幾百條銀白色魚尾拍打著水面,濺起的水花在陽光下形成一道道小彩虹。

  錢進深吸一口氣。

  好美!

  “滿網!滿網啊!”宗航的聲音激動到了變調。

  他和劉旺財喊著號子拼命拉動纜繩,胳膊上的肌肉像小山包一樣隆起。

  終于,整個網兜浮出水面。

  劉旺財哈哈大笑。

  網里銀光閃爍,像裝了一條條水銀。

  青鱗魚、針良魚、小黃花魚、還有最多的銀鯧魚糾纏在一起,其間還夾雜著揮舞螯足的龍蝦和透明的小烏賊。

  最底下,幾條半米多長的大海鱸魚正用尾巴“啪啪”地拍打著網衣。

  “快!快倒出來!”劉旺財的聲音發顫。

  漁網被艱難的拖上船,網底繩一松,漁獲像瀑布般傾瀉在甲板上。

  活蹦亂跳的魚在船艙堆了起來,有幾條健碩的馬鮫魚直接跳過了船舷,又落回海里。

  錢進撲上去想抓,被宗航一把拽住:“領導你不要命啦!”

  然后他跪坐在魚堆旁,慢慢的捧起一條銀亮的帶魚。

  剛出水的帶魚很漂亮,渾身潔白如鍍銀過一樣,陽光照在上面滑過的是彩光。

  宗航將蛇一樣扭動的帶魚扔下去:“隊長,這一網、這一網才十幾分鐘,抵得上過去倆鐘頭啊!”

  劉旺財沒說話。

  老隊長蹲下身,從魚堆里扒拉出一只肚子上爬滿了蝦籽的大蝦,甩手扔回了海里。

  他去輕輕的拍了拍推進器發動機頂蓋,再次贊嘆:“這東西,真好使!”

  宗航期盼的問道:“還要繼續下網嗎?”

  其實三個人下拖網不合適。

  拖網每次拖上來后都得重新整理一遍,很浪費時間也浪費人的力氣。

  所以一船十幾條強勞力出海最好,可以長時間下網,一網上來收獲滿滿。

  如果有卷網機和絞盤那就更好了。

  當然這個他們不敢想。

  錢進也幫不上忙。

  給漁船加裝卷網機和絞盤的技術活,他現在干不了。

  劉旺財不說話。

  見過多少大風浪的老隊長也在躊躇。

  宗航抹了把鼻子問道:“要不然回去把另一臺推進器給安裝起來?先不管秋收了,先組織咱社員出海吧。”

  漁獲價值高。

  劉旺財花白的胡須被海風吹的飄蕩。

  他思索一陣后搖搖頭:“算逑,地里的莊稼得趕緊收起來了,海里永遠都有魚,回頭等忙完了秋收再到海上來使力氣。”

  宗航此時有些眼饞了,說:“地里莊稼跑不了,海里的魚到處跑。”

  “現在秋天來了,秋汛到了,魚群洄游,以前咱家伙什不好使,只能眼睜睜看著魚群洄游去深海。”

  “如今領導給咱隊里鳥槍換大炮搞上了推進器來開船,咱不得抓住機會干他一票?”

  劉旺財有其他考慮。

  他搖搖頭說:“這里隔著咱生產隊太遠了,一來一回要吃掉多少柴油?”

  深情的目光凝視著推進器,他有些感慨:“這不光是一匹大油馬,也是一頭油老虎啊!”

  “算了,咱仨費點力氣,叫錢總隊跟著咱費一把勁,多收拾一下漁網,咱三個慢慢下網,看看上午能捕撈多少東西。”

  錢進說道:“嗨,我不費勁,我年輕,沒別的就是力氣多。”

  他跟著老隊長開始整理拖網。

  等到拖網卷好。

  柴油機再次轟鳴起來。

  漁船劃破金色的海面,船頭壓起的浪花像碎銀般四濺。

  他們得再尋下網海域。

  宗航在船尾掌舵,不時回頭看看那條漸漸遠去的拖網航跡。

  幾只看熱鬧的海鷗還在盤旋,偶爾俯沖下來啄食漏網的小魚。

  船艙里,魚堆中偶爾還有一些掙扎的動靜。

  劉旺財蹲在魚筐邊,粗糙的手掌撫過一條怕是得有十斤重的大鱸魚。

  鱸魚掙扎的疲憊了,只留下魚鰓還在微微開合。

  老隊長抬起頭問錢進:“領導,你帶這魚回去給你手下當福利品怎么樣?”

  錢進笑道:“算了,這種大魚你們留下,我弄點小海鮮小魚小蝦就行了。”

  他是自掏腰包給手下發福利。

  沒必要上價值強度。

  最好是給趕海所得的小孩,新鮮并且價值合適。

  又到了一片適合下網的海域。

  劉旺財抓起把石英砂撒進網囊,砂粒順著棕繩縫隙簌簌滾落,在甲板上敲出細密的鼓點。

  “來,錢總隊搭把手,又要放纜了!”隨著他一聲斷喝,漁網灑落下去。

  網鯨魚再次張開了大嘴…

  推進器轟鳴著撕碎海水推動單篷船前進。

  船頭劈開的海浪在兩側堆成雪墻,咸腥的水霧撲在錢進臉上,讓他感覺皮膚癢癢酥酥麻麻。

  還挺爽的。

  海面下暗流涌動,拖網網口如巨鯨張口,在船尾拖出丈許寬的漩渦。

  宗航還是習慣性的一手掌管推進器一手拉扯網繩感受收獲。

  錢進看見了水下激起的銀鱗,那是成群的小黃魚在網衣間穿梭。

  這些魚夜間捕撈才是黃色,白天尤其是現在的強光下它們的魚鱗整體泛著灰白色。

  宗航也看到了小黃魚魚群,臉上露出笑容。

  錢進問道:“漁網在水里鼓脹開,不管有沒有魚進去,重量都是差不多的吧?你拉扯漁網能感覺到有多少漁獲?”

  宗航咧嘴一笑,露出被煙焦油熏黃的牙齒:“肯定不行,嘿嘿,我是在試探網繩的震動感。”

  “入網的魚越多,網繩震顫的越厲害,而且它是有規律的,反正要是這網繩沒動靜,那基本上就說明漁網里沒什么貨…”

  劉旺財蹲在船頭仔細看水流,時不時招呼宗航轉向:“鐵疙瘩可比不得木頭,得順著海性子走。”

  錢進明白他的意思。

  機動船要順著水下暗流行駛,這樣才能省油,同時這樣捕撈收獲才大。

  畢竟魚群也在水下順著暗流遷徙。

  龍蛇島四周海域的海底地形復雜,有些地方水很深,幽藍烏黑,深不見底,有些地方海水卻又很淺,燦爛的陽光穿透海水能照到海底。

  這時候的海水往往泛著翡翠綠,很漂亮。

  錢進低頭看,到了這種地方能看到拖網蹤影,拖網掠過,海底的沙質海床像被梳子梳理過的綢緞,在船尾拖出長長的尾跡。

  這一網的收獲比上一網差一些。

  拖網捕撈,運氣占大頭。

  一刻多鐘的時辰后,收網號子又一次響徹海面。

  錢進抹了把臉上的浪沫,掌心被網繩硌出的血泡已經磨破,沾染上海水,疼的他呲牙咧嘴。

  劉旺財拿出軍用水壺給他倒水沖洗,又將隨船的紗布扯下一截給他包住掌心。

  兩網收獲之后,三人都得休息。

  紅衛一號上響起砰砰砰的聲音,這是大魚在用尾巴拍打木質船艙。

  他們四周海水徐徐蕩漾,他們頭頂海鳥在翻飛啼鳴,有些膽大的海鷗落在船艙叼小魚吃。

  劉旺財也不管,抽著煙一個勁的呵呵笑。

  錢進深吸一口氣,船上全是熟悉的腥咸味,那是魚鱗片摩擦網衣后,混著被打撈上來的海藻而形成的復雜味道。

  遠處逐漸出現了一艘機動船的身影。

  那是一艘大船。

  劉旺財站起來將手在眉頭上搭了個涼棚往船上看。

  大船上插著一面紅旗。

  海風獵獵,旗幟飄飄。

  見此劉旺財沖錢進笑:“想打瞌睡了,枕頭來了。想娘家人了,孩子他舅來了。”

  “是咱公社船隊的機動船,走,咱們過去會一會他們!”

  宗航下意識說:“咱不是不能叫外人知道咱有了這推進器的事嗎?”

  劉旺財點點頭,對錢進解釋說:“我是這么想的,這機器它不是個大姑娘,能在家里藏起來。”

  “以后我們開船在海上,難免碰上熟人,人家一眼就能看出來我們隊里有了新推進器,是不是?”

  錢進說道:“是。”

  劉旺財繼續說:“所以我想這么操作,漁船要是回了隊里,那我讓人做一個木頭箱子,回隊停靠在岸邊后立馬將它給整體鎖起來。”

  “這樣不管是社員還是外人,都叫他們沒法看到這機器的真面貌。”

  “如果有人問為啥還得鎖起這個機器來,我就說這是一臺舊機器,不用的時候得進行保護性保存,避免被陽光照耀、避免被海水浸泡搞壞它。”

  錢進說道:“這個說法可以。”

  “可是在海上怎么辦呢?”劉旺財笑起來,臉上那些黑漆漆的皺紋里藏滿了農民式狡黠,“那我就時不時的海上停船,就說是機器壞了,委托他們開船把我們拖回去。”

  “你看,一來二去外面是不是就會有個說法,紅星劉家生產隊燒包,托領導從城里修船廠買來舊推進器,結果總是壞,哈哈…”

  宗航恍然大悟,豎起大拇指夸贊道:“高,隊長還是你高。”

  劉旺財捋胡須笑道:“真真假假嘛,這樣外面的人自然不會對咱隊里的推進器感興趣,咱們的秘密不就保存住了嗎?”

  說著他讓宗航給發動機披上綠軍裝,然后站起來使勁揮手。

  大船發現他們以后慢慢的開了過來,隨著雙方靠近,錢進看到大船的紅旗上是一行金色大字:

  紅星勝利漁12號。

  船頭有人沖他們揮手,顯然船上的漁民已經認出了劉旺財的身份:

  “老劉大哥,你們怎么來這么遠了?你們怎么敢三個人就駕駛單篷船來龍蛇島?”

  劉旺財喊道:“我們是燒油過來的,現在我們船上安裝了推進器…”

  他伸手指向船尾又指向錢進:“這是一直在我們隊里搞支農工作的錢主任,市供銷社外商辦的錢主任,他昨天給我們隊里搞了兩臺舊機器,從市里維修廠搞來的。”

  “我們給這船安裝上后,今天帶了社員來龍蛇島趕海。”

  “結果這機器不行呀,出了點小毛病,我們正在發愁呢,看見娘家人來了!”

  大船還沒有下網,所以可以隨意靠近他們的小船。

  劉旺財在公社也是一號人物,錢進更是聞名遐邇、盛名如雷聲。

  得知錢進在紅衛一號上,大船上立馬扔下來一條纜繩。

  纜繩從側面捆住了紅衛一號船頭,帶動木船前行。

  劉宗航留在船上操控方向避免撞到大船船舷,劉旺財則帶著錢進上了紅星勝利漁12號。

  這也是一艘改造船,由雙蓬大船大改而成。

  它改造的很徹底,不光加裝了機動推進器,還安裝有卷網機和絞盤,實現了機械化生產。

  但它跟錢進在21世紀所看到的那種機械船還不一樣。

  21世紀的機械船整體是一個系統,電氣化發達,全船一臺發動機。

  這船有兩臺發動機,一臺發動機負責船只推進器供能,還有一臺發動機則負責給卷網機和絞盤供能。

  錢進上船后,一個黑臉膛、戴墨鏡的大漢出來跟他握手。

  劉旺財介紹說:“他是寧雙龍,12號船的船老大,咱公社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你可別臊我了,在領導面前我算是什么人物?”寧雙龍跟錢進使勁握手。

  錢進呲牙咧嘴:“抱歉,寧船長,我手掌有點傷口。”

  劉旺財急忙說:“我們剛才下網來著,領導幫我們下網,叫纜繩給磨破了手掌心。”

  寧雙龍一聽這話,趕緊招呼人去把酒精帶過來:“消消毒,重新包扎。”

  錢進很想問一句有沒有碘伏,可這年代碘伏確實不多見。

  他改口問:“有沒有紅藥水藍藥水的?用不著酒精,太浪費了。”

  寧雙龍哈哈笑道:“領導你別客氣,不用擔心浪費,我們船上有配額,還是你們供銷社給的酒精配額呢。”

  錢進暗道我不是擔心浪費,是酒精真玩意兒消毒它是真的疼。

  一瓶裝在葡萄糖注射液玻璃瓶里的酒精帶過來。

  寧雙龍可舍不得往傷口上倒酒精,他是用棉花給錢進擦拭傷口。

  很疼!

  寧雙龍為了表現自己的熱情和細心,擦起來很仔細,把磨破的掌心皮翻來覆去的擦。

  滿船二三十條壯漢都在盯著錢進看。

  錢進不想丟人,便故作平靜咬牙看向海上。

  寧雙龍的舉止讓他想到了一個冷笑話。

  有人問傷口在什么地方不疼?答案是傷口在別人身上。

  寧雙龍反正不疼,他一個勁用酒精給錢進擦拭傷口,最后都擦到了傷口麻木!

  錢進在紅星公社名頭極大。

  第一是他對紅星劉家生產隊的幫扶力度大,幫助劉家脫貧致富在當地有名聲。

  第二是他臘月和正月都請公社鐵匠們帶家人去城里游玩,鐵匠家人們回來把城里吹上了天,把他錢進吹成了神仙人物。

  以至于公社所有人都想跟他打好關系,這也是寧雙龍對他熱情滿滿的原因。

  錢進重新包了手掌,立馬又有人給他送來椅子、給他端來涼茶。

  這把他弄的很尷尬:“同志們客氣了,謝謝、謝謝,我站著就好,我不渴,哦,我不吸煙…”

  “煙還是算了,這會風不小,不好點煙。”有人隨口說。

  錢進聽了便說道:“劉隊長幫我記一下,下次我再下鄉的時候你提醒我去城里黑市找找防風打火機,我給咱這些同志一人捎帶一塊防風打火機。”

  寧雙龍等人不客氣,轟然叫好。

  防風打火機對漁民來說是必不可少的真家伙。

  寧雙龍關心的問推進器問題。

  劉旺財含糊應對:“小事,一臺舊機器刷了新漆,看著好看但里面容易出點小毛病。”

  錢進說:“準是電路短路了,當時買的時候我修船廠的朋友便提醒過我這回事。”

  劉旺財說道:“我估計也是,剛才聞見膠皮的焦糊味了。老寧你不用麻煩,我們自己能修,回去撬開蓋子換一截電線行了。”

  寧雙龍說道:“那你們得跟我們在海上漂一段時間,我們按照計劃是今晚半夜回港。”

  “不用。”劉旺財說,“你們先忙,待會靠近龍蛇島的時候把我們送過去。”

  “我們隊里會計帶著一些婦女在島上趕海,他帶著維修工具呢。”

  “我應該把工具留在船上的,當時想著給船減少負擔,也尋思機器沒那么容易壞,就把工具讓他帶到島上去了。”

  船上的大副說:“這個簡單,我們正要沖龍蛇島那邊去,準備下一網呢。”

  劉旺財擼起袖子:“那你們忙活吧,我正好幫著搭把手。”

  錢進也要上手。

  船上漁民趕緊攔住他:“你那手掌心不能動了,再磨到嫩肉好的可慢了…”

  “誒,劉隊長你也歇著,這船都是靠機器…”

  “你倆看光景就行了…”

  寧雙龍開始招呼船上的壯漢們忙活。

  這是大船,船上用的網是大網,纜繩也是龍須纜這種粗繩子。

  放大網需要十二名船員同時拉動龍須纜。

  纜繩是浸過瀝青的麻繩,粗如兒臂,繩結處纏著防磨的銅箍。

  八名壯漢抬著大拖網走向船舷。

  網具總長八十丈,網衣用三指粗的棕繩編織,網眼從船頭的五指逐漸縮小到船尾的三指。

  錢進看的目眩神迷,然后當纜繩快要完全入水時,船尾突然傳來“咔嚓”異響。

  一塊磨刀石被網帶下去恰好卡在了推進器齒輪間,雙蓬船新焊的推進器外殼裂開道寸長的縫,露出里面扭曲的鋼筋。

  錢進當沒看到這一幕。

  漁民們本想露一手,結果露出褲衩來了…

  還好推進器功能不受影響,磨刀石被強行撞開,機器運轉,漁船繼續前行。

  寧雙龍感覺丟臉,羞惱大喊:“老五,你怎么回事?你眼睛呢?”

  他將隨身攜帶的《漁業生產責任制》紅皮書砸向一個漢子:“回去給我他娘抄一遍!”

  很快上方傳來瞭望哨的吆喝:“全體注意,黑沙!黑沙過來了!”

  黑沙不是真的沙。

  是魚群。

  魚群貼著海面游的時候就像是大片黑色沙層,故而由此得名。

  寧雙龍顧不得發飆,趕緊進入駕駛艙忙活。

  他雙手緊握舵輪,掌紋里的砂粒與舵柄的包漿摩擦出細響。

  錢進覺得這一幕頗有些浪漫,就像是漁民通過掌心在與駕馭的漁船對話。

  “左滿舵!”外頭大副的吼聲混著柴油機的震顫傳進來。

  錢進頓時感覺雙蓬船變得有些綿軟,船身劃出個銳利的弧線。

  “慢!慢些轉!”大副又嘶吼一聲。

  他跟寧雙龍是老搭檔,兩人吆喝著很快達成了一次配合。

  拖網足足拖行了一個半鐘頭,然后寧雙龍將船舵交給一個青年:“把穩它。”

  他自己出去指揮收網。

  另一臺發動機開始轟鳴。

  絞車鋼索發出危險的吱呀聲,網囊里翻涌的銀浪里夾雜著黑影。

  網衣逐漸隆起,像懷孕的鯨魚浮出水面。

  當第一尾帶魚破網而出時,魚尾甩出的水箭正中后頭觀望的劉旺財胸口,濕透的汗衫頓時開始滴水。

  老隊長渾不在意,只羨慕的看出水的漁網:“乖乖,真好!”

  拖網被整體收回船上。

  劉旺財上去從網眼里摳出來一條八爪魚。

  八爪魚纏住他的手指在上面噴墨,很快老隊長半個手掌變成了黑色。

  他遞給錢進,錢進扔回了海里。

  見此寧雙龍咧嘴笑:“領導,你扔個海螺進去,叫它變成海螺姑娘以后找你報恩。”

  “海螺姑娘自己帶一套房子,多好,你扔個八爪魚可不行,萬一它修煉成了找你報恩,一掀開裙子下面是八條腿!”

  漁民們大笑,開始說起了葷段子。

  錢進渾不在意,說道:“那更好,八條腿啊,兩條腿黑絲兩條腿肉絲兩條腿白絲兩條腿紅白漸變絲——這還不夠呢。”

  其他人疑惑。

  什么絲?

  錢進給他們介紹,連說帶比劃!

  他可是過來人,形容的那叫一個具體,這形容在陸地上都不敢說。

  會被查!

  粗漢們發揮著想象力,臉色開始泛紅。

  寧雙龍上去踢人:“都把褲襠整理一下子,趕緊收拾漁獲了。”

  甲板已經成了流動的盛宴:

  帶魚在艙板上蹦跳如銀蛇,鯧魚翻著白肚抽搐,小黃魚群聚成流動的金幣堆…

  漢子們哼著《豐收歌》,手指翻飛間,魚鱗在陽光下如碎金墜落,分類進入一個個魚筐里。

  寧雙龍從袋子里抓起把鹽粒撒向大海,鹽粒在船尾拖出的航跡里閃爍,最終落入水里。

  這是當地風俗,是漁民感謝大海的饋贈。

  此地已經距離龍蛇島很近了,錢進能看到龍蛇島模糊的痕跡。

  大船不能靠近龍蛇島,他們在邊緣海域解開纜繩,靠木槳舞動徐徐駛向島嶼…

  請:m.badaoge.org

哎呦文學網    黃金年代從1977開始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