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
設置
前一段     暫停     繼續    停止    下一段

第三百三十九章 嘉靖敗走

  東宮。

  太子朱載基永久地閉上了眼睛。

  結束了他短暫而不幸的一生。

  東宮外,仆婢啜泣,群臣拜倒一片,為國家的儲君送行。

  唯獨匆匆趕至的天子朱厚熜,嘴角緊抿,臉色發青。

  當然,這副神情可以理解成是,皇帝為親生兒子病逝的傷心。

  但毫無疑問,真相并非如此。

  就連朱厚熜自己都不能騙自己,他此時的情緒是震怒,而非悲傷。

  震怒于被太子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你怎么死得如此不是時候?

  事實上,這本不該意外。

  御醫早早就告知,太子連續高熱,昏迷不醒,生命已然垂危。

  連一向保守的御醫都這般說,那也就是真的沒多少天了。

  所以海玥會抓緊時間,以最快速度上書。

  正是為了卡在這個關鍵的節點。

  而恰恰在嘉靖選擇上朝之際,太子薨逝,那就只能說是天意了!

  因為太子薨逝,不僅僅是一個年輕的生命逝去,太子的家人也一并出現。

  二皇子朱載壡,三皇子朱載垣,四皇子朱載圳,五皇子朱載墑。

  位于東宮殿中,哭聲震天。

  “嗯?”

  朱厚熜的面容驟然扭曲,眼中迸出駭人的兇光:“誰準你們來這里的?”

  三皇子、四皇子頓時抖如篩糠,額頭死死抵在冰冷的磚上。

  唯有二皇子朱載壡把心一橫,猛地抬頭,脖頸上青筋暴起:“父皇!大哥…大哥去了,難道當弟弟的,連送他最后一程都不配嗎?”

  “配?”

  朱厚熜冷笑,手指點出:“你!還有你們做過什么,自己心里沒數?”

  朱載壡被父皇眼中的兇狠之意刺得渾身發冷,卻知道此刻退縮便是萬劫不復,重重叩首,額角撞出血來:“兒臣不知聽了哪個奸人的挑唆!兒臣絕對沒有做那些事!那是下奴污蔑…三弟!四弟!你們倒是說句話啊!”

  被點名的兩位皇子如夢初醒。

  四皇子突然撲上前抱住朱厚熜的腿,眼淚鼻涕糊了滿臉:“父皇明鑒!大哥待我那般好,我豈會做那豬狗不如的事情…”

  話未說完已泣不成聲。

  三皇子則是不住以頭搶地,咚咚的悶響聽得周圍的內侍都白了臉。

  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如果說老二是真的有過歹心,他們則極其冤枉,屬于是人在宮中坐,鍋從天上來,且是一頂弒兄的大鍋。

  而且不僅僅是三位皇子。

  內間送太子最后一程的,還有名義上的嫡母王皇后,王皇后又帶了有子嗣的妃嬪。

  其中一人來到外室,撩起遮面的紗巾,露出一道猙獰的疤痕。

  朱厚熜察覺到了這道身影,刺向兒子的凌厲眼神一轉,落在對方身上,終于躲閃了一下。

  那是三皇子的生母麗妃。

  對方的疤痕,是宮變那夜,留下的傷疤。

  事后諸多調查,近乎掘地三尺,至少有一點可以明確,麗妃與賊子無關,那晚確實是舍了命的護駕。

  當然,在清楚了這一點后,朱厚熜更不去麗妃的絳雪軒了。

  天性涼薄之人處理愧疚的方式,不是補償,而是遺忘。

  而麗妃也從來不敢主動面圣,即便是平日宮中大宴時,都是有意識地避開,位于角落。

  可此時此刻,她站了出來。

  為母則剛。

  她是三皇子的生母,絕不容許自己的兒子什么事情都沒有做,就背負上這等永世不得翻身的罵名,甚至要被貶為庶人處死!

  “陛下明鑒!”

  “皇兒素來仁厚,豈會行此悖逆人倫之事?妾身愿以性命作保,懇請陛下宣召證人當庭質證——若有一字虛言,妾身母子甘受極刑,永墮阿鼻!”

  麗妃這番話字字如冰刃墜地,不僅讓三皇子抬頭,淚眼婆娑地看著受盡委屈的母親,更讓后宮其他妃嬪亦不禁動容。

  “反了!反了!都反了!”

  迎著這些注目,朱厚熜怒到極致,根本不回應所謂的當庭質證,大袖一揮,怒喝道:“來人啊!把他們帶下去!統統帶下去!”

  “且慢!”

  一道洪亮的聲音傳來。

  這回換成群臣震動,眼睜睜地看著一人上前。

  海玥來到朱厚熜面前,行以君臣之禮,所言卻是當朝難見的直言:“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天子無私事,家事即國事,望陛下三思!”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這是儒家的倫理綱常,將君王視作父親,是為君父。

  如此才有了歷朝歷代強調的以孝道治天下,才有了至高無上的皇帝卻不能逆了皇太后的孝心體現。

  因為皇帝統治的根基,除了天命的塑造外,就在一個“孝”字。

  天命畢竟有些虛,摸不著,看不見,真正有見識的人骨子里也不太信,反過來將其利用,闡述自己的觀點;

  相反孝道就實在太常見了,也更加深入骨髓,在家是怎么對待父母的,在朝堂就應該怎么效忠于皇帝。

  可如果皇帝自己都當個逆子,亦或者對自己的兒子手段殘忍,親情淡漠,那臣民又該怎么看待這位君父呢?

  所以天子無私事。

  群臣插手天子的家事,絕非多管閑事,而是維護國家穩定的必要舉措。

  如李林甫在三位皇子遭到污蔑后,那句“此陛下家事,非臣等宜預”,就注定了他的奸相定位。

  有了這個前車之鑒,哪個臣子再敢這么說,要天子步上李隆基的后塵,要國家步上安史之亂的后塵,那說不得當庭就要將之毆死!

  所以此時此刻,在海玥的帶領下,群臣紛紛昂首,數十道目光如利箭般直射過來。

  “好!好啊!”

  朱厚熜眼中怒火幾欲噴薄而出:“你們竟敢在太子薨逝的關頭,強逼君父?”

  不少臣子的視線又趕忙低了下去,終究是不敢與之正面抗衡,但許多人咬著牙,并未再度退縮。

  而海瑞已經來到了海玥身側,同樣朗聲道:“陛下,王者無外,以天下為家,當處世無私仇,治家無私法!”

  嚴嵩幾乎是同時出面的,他白發微顫,蹣跚出列,卻以老邁之軀擋在三位皇子之前,語氣堅定地道:“請陛下三思!”

  夏言見狀,終是狠狠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彌漫的剎那,他猛然踏前,聲調上揚:“臣等請陛下三思!”

  余音在殿中回蕩,驚起檐下棲鴉。

  越來越多的臣子見狀,上前表態。

  就在方才,直面天子的龍威,不知多少人想到了當年左順門前的慘狀。

  左順門哭諫,后世那種一味偏向文官的觀念,將之塑造成一場對言論的強勢鎮壓,一場廷杖打斷了文人的脊梁,就因為嘉靖把這些剛正不阿的言官打死了,后面再也沒有忠良說話了。

  這純屬想當然,且不說此后的一百多年間,忠臣義士層出不窮,左順門哭諫本身的目的也不純,不過是楊廷和與嘉靖爭奪皇權的政治斗爭延續。

  所以左順門真正帶給群臣的,只是不堪回首的恐懼,還有君臣關系的僵化。

  直至今日!

  《治安疏》涉及到的,是綱理倫常,是公理正義,是如何做好一位國家君王的責任與擔當!

  天子喜歡儒皮法骨,讓儒家的理論作為統治的根基,卻不愿意受到儒家對君王的約束,反而用法家的理論來治理朝臣。

  可就算朱元璋把孟子牌位搬出孔廟,直接反對民貴君輕的理論,卻終究壓不倒人心里的黑白是非,史冊里的對錯真理!

  所以此時此刻,不用旁人挑唆,群臣涌起的責任與勇氣,才是真正的國家養士百七十年,仗節死義,正在今日!

  “你們…你們…安敢…安敢如此…”

  朱厚熜的聲音在喉間破碎,龍袍下的身軀幾不可察地晃了晃。

  一向溫順的皇子;

  后宮爭寵的妃嬪;

  前朝服從的群臣;

  居然站在一起…

  反對自己?

  就在不久前的奉天殿上,還認為可以憑借一己之力,鎮壓一切不服的朱厚熜,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這方龍椅,并非穩如泰山;

  淬煉的帝王心術,也不足以真正的震懾四方!

  怎么辦…

  “唔!”

  朱厚熜只覺得胸口一陣劇痛,卻硬生生控制住自己不去捂胸,轉身就走。

  他的心頭翻江倒海,卻還保有理智。

  越是這種關頭,越不能露出虛弱之態。

  一個皇帝,是從哪一刻起失去權力的?

  不是他徹底死亡的時候,而是所有人都相信,他馬上要死的時候。

  所以在處于下風的時刻,更不能露出身體上絲毫的疲態。

  于是乎。

  朱厚熜不留只言片語,狠狠拂袖,大踏步地朝外走去。

  “起駕!!”

  直到外面傳來尖利的內侍聲音,眾人這才徹底反應過來,陛下離開了。

  這是敗走?

  三位皇子愣住。

  后宮妃嬪呆住。

  群臣也不由地怔住。

  陷入到一種詭異般的安靜中。

  然后眼神又齊齊明亮起來。

  原來即便是大明天子,要做一介獨夫,他們還是可以反抗的!

  在一片寂靜中。

  依舊是海玥的聲音率先響起:“國喪大儀,關乎天家體統,請嚴閣老示下!”

  嚴嵩的手掌輕顫,先向殿內皇后請示,再環視殿中諸臣,終是緩緩開口:“著禮部即刻擬制,定太子喪儀,輟朝七日,百官素服!”

  請:m.badaoge.org

哎呦文學網    大明神探1546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