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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天不怕地不怕

  北鎮撫司門前。

  孫維賢勃然變色地看著海玥。

  這里是什么地方?

  你怎么敢?

  你怎么能?

  輕而易舉的說出這番話來!

  “孫僉事”

  海玥卻好似打了一個再尋常不過的招呼,身子微微遠離了些,又真的用一種好奇的目光打量了一番孫維賢,然后伸手道:“請!”

  孫維賢心臟怦怦狂跳,腳下緩步跟上,卻突然反應過來。

  不對…

  我是錦衣衛啊!

  他猛地上前兩步,湊近了身子,冷冷地低聲道:“本官乃浙江紹興府余姚縣人,世襲錦衣衛,與你口中所言絕無半分牽扯,你再敢胡言亂語,血口噴人,休怪本官不客氣!”

  “孫僉事說話時盡可以大聲些,沒必要壓低嗓子。”

  海玥笑了笑,聲音并不大,卻也清晰地傳了過來:“若論家世清白,誰還不是呢?”

  錦衣衛多以世襲制度,祖輩是有依據可查的,孫維賢是浙江紹興人,這點應該沒錯。

  但瓊山海氏也是書香門第,往上幾代都可追溯,由于祖輩叫海答兒,后世還有人懷疑其本是回族人,后來漢化,但孤證不立,僅僅因為一個名字就諸多猜測,史學界大多是不認可的。

  無論如何,相比起金陵,海南可就偏遠多了,那個與當地黎人直齜牙的島嶼,受貶的官員都不見得愿意去,更遑論錦衣衛。

  真要調查的話,哪一家更方便呢?

  “請吧!”

  看著對方有恃無恐之色,孫維賢的臉色終于難看起來。

  他原本以為,海玥小小年紀,哪怕學業有成,金榜題名,其爹娘也不會將這等牽連全族的大事告知,到時候自己正好以此為把柄,將驚駭恐懼的此子拿捏在手里,不僅于錦衣衛的仕途上大有幫助,更能成為以后拿捏那對夫婦的底牌。

  畢竟你們的兒子高中榜眼,進了翰林院為儲相,未來還要當大官,也不想讓朝廷知道他的身世秘密吧?

  真要那般發展,從金陵調入京師,還真是因禍得福了!

  結果萬萬沒想到,堂堂新科榜眼,翰林院編修,敢在錦衣衛門前提及建文兩字,簡直比起其爹娘還要喪心病狂,更是直接將帽子扣了過來。

  誠然,他們可以互相攻擊攀咬,你說我是建文遺脈,我說你是建文余孽,但結果是什么呢?

  這位新科榜眼的圣眷肯定會失去,仕途勢必會受到巨大的影響,可這種事情,終究不好放到明面上來說,由于其進士功名,榮登三鼎甲,下場頂多是找個借口,將其問罪流放,貶去嶺南。

  嘿,那正好是海玥的家鄉。

  相比起來,他孫維賢的下場會更慘。

  錦衣衛終究是家奴性質,威風起來,可以把平日里大權在握,高高在上的朝堂重臣抓入詔獄,百般凌辱折磨,更能將勛貴抄家,撈得盆滿缽滿,可天子一句話,也能讓他們從云端打落塵埃,處決得悄無聲息,正如他的前一任蕭震。

  所以此時此刻,孫維賢再和海玥對視,能從對方的眼神里清晰地看到一句話——

  拿我的前程…

  賭你的命!

  你敢么?

  孫維賢深吸一口氣,舉步跟了上去。

  后方的心腹譚經只覺得震撼不已,就見到三言兩語之間,那位年輕的翰林編修居然反客為主,再見到自己的頂頭上司,居然乖乖跟隨,只覺得腦袋嗡嗡的,一時間不知作何反應。

  而等穿過青磚鋪就的寬闊通道,抵達主院,來到屋前,孫維賢開口道:“奉茶!”

  “是!”

  譚經如蒙大赦地退下。

  兩人入了屋內,孫維賢視線一掃,耳朵再聳了聳,確定周遭沒有外人,沉聲道:“你要怎樣?”

  海玥瀟灑地坐了下來,觀察了一下對方的辦公風格,然后慢條斯理地道:“孫僉事這話問的奇了,是你來翰林院尋我的,不知有何要事?”

  孫維賢現在哪里還顧得上正事,兩家的牽扯就是正事,語氣放緩:“海翰林,雖不知令尊令堂如何教誨于你,但你我兩家本不該至此境地!縱使百年前同宗同源,后來各奔前程,如今天涯相隔,也斷無結仇之理,只是…”

  他微微一頓,臉上擠出一份親近:“世事弄人,而今重逢,難免生出些齟齬誤會罷了!”

  海玥看著他,不可置否地道:“是么?”

  “當然!”

  孫維賢幾經權衡,緩緩地道:“令堂對你說了那段往事么?要不要聽一聽在下的講述?”

  “愿聞其詳!”

  接下來,這位錦衣衛指揮僉事,用一些彼此間都能聽得懂的代指,講述了一段故事。

  這位的重點,居然不在于建文帝朱允炆,而是朱允炆的長子朱文奎。

  朱允炆確實沒有死于那場火災,借由密道逃出金陵城后,心灰意冷,剃度出家,遠走海外。

  這點基本與后來的推測相符,比如張居正還對萬歷說過,“國史不載此事,但故老相傳(建文帝)削發披緇而走”。

  不過很多人忽略了,隨建文帝一并離開的,還有一個兒子。

  時年六歲的兒子朱文奎。

  朱元璋的皇曾孫,建文元年就被立為皇太子的朱文奎。

  朱允炆畢竟是成年人,目標明顯,但朱文奎一個六歲的孩子,想要隱藏起來就簡單許多了,在秘密的保護下,改頭換面,長大成人,娶妻生子。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活得膽戰心驚,亦或是天意如此,朱文奎子嗣并不多,有妻子有妾室,但也沒有留下活到成年的子嗣,最后只剩下三個女兒。

  朱文奎無奈,只得招女婿入贅上門,許多事情多有謀劃,卻終究未能實施,一生并無什么長久,唯獨壽數挺長,一直活了八十多歲,到了成化十六年才去世。

  這一年,嚴嵩都出生了。

  事實上朱允炆的二兒子朱文圭活得也挺長,只有二歲時,就被朱棣幽禁起來,一直關在鳳陽的廣安宮,被稱為“建庶人”,后來明堡宗發動奪門之變,恢復帝位,聯想起自身遭遇,憐憫朱文圭被無辜長期囚禁,還將其開釋出來。

  所以百多年歲月固然很長,可若是有一個壽數悠久的老人,其實又能將許多人與事關聯起來。

  期間的細節,孫維賢沒有多言,但聽其意思,朱文奎的三個女兒雖然各自招了夫婿,將朱姓沿襲下來,可上門女婿終究不如親生兒子,再傳個兩三代,開枝散葉,許多事情漸漸就淡了。

  直到現在,許多事實上與之相關的家族,卻根本不知祖輩的隱秘。

  畢竟朱姓又不見得都是國姓,天下州縣也有不少朱氏家族,誰又會往那個上面聯想?

  而知道祖輩隱秘的一個標志就是,傳承了昔日的宮廷絕學。

  這才是他出手試探海浩朱琳夫婦的本意。

  海玥默默聽著。

  母親朱琳承認,祖輩乃洪武三十五年的三大護衛之一,得賜朱姓,這才傳承下這些武學來。

  而孫維賢的說法又有不同,哪怕朱文奎三女各自為脈,祖上也都是出自一系。

  對方如今的所獲,是出自其祖母,雖不同姓,這份血脈相連,卻比起某些同姓但出了五服的還要親密。

  講述這些的過程,孫維賢還一直觀察著海玥的表情。

  然而海玥津津有味地聽著,時不時還問上一兩句細節,好像聽故事一般。

  “此子要么就是城府極深,要么就是江湖客亡命徒的習性,骨子里是天大地大,誰也不怕!”

  這種反應,令孫維賢心頭沉下。

  想當年他第一次聽祖母說起這些秘聞時,嚇得腿都軟了,很長一段時間,夜里常常驚醒,疑神疑鬼,就擔心有朝一日,自己的驚天身世揭露出來,朝廷對其抄家滅族。

  后來漸漸長大,發現昔日建文朝的往事早就無人問津,再隨著在錦衣衛里面的職位越做越大,待得成為南鎮撫司的首領,這才變得泰然自若,甚至謀劃起一些事情來。

  可事實證明,骨子里面,孫維賢還是畏懼的,所以才有了之前那樣的反應。

  結果現在一個遠比自己年輕的人,聽了那么多秘密,始終泰然自若。

  孫維賢左思右想,總覺得對方不太可能是城府深到極致,應該是出身在瓊海那樣的蠻夷之地,心中無敬畏,練就了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情。

  這就麻煩了啊…

  其實并沒有這么復雜。

  海玥真的就是當故事聽。

  他能夠理解古人對于這種家世背景的執著,但于他而言,超出三代以上,其實就不值得介懷了。

  無論祖上如何輝煌,亦或者祖輩如何貧苦,只要沒有賤籍的限制,那就與自己沒什么太大干系。

  室內安靜下來,外面則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

  譚經將茶準備妥當,站在門外,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進來。

  孫維賢全神貫注,海玥開口道:“進!”

  譚經走入,奉上茶盞后,又聽海玥道:“出去吧!我與孫僉事有話要說!”

  譚經不敢應聲,直直地看向孫維賢,就見這位還真的擺了擺手。

  “這雨前龍井當真沁人心脾,人生在世,原該珍惜當下的滋味。”

  海玥輕執茶盞,悠然地品了一口,嘴角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孫僉事今日相邀,想來不止為追述前塵,既已品過新茶,也該為陛下分憂了!”

哎呦文學網    大明神探1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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