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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不可思議的真相推導

  “呼!呼!”

  現任國子監祭酒許誥匆匆趕到院門時,已是有些氣喘吁吁。

  平日里的許誥面容清瘦,步履從容,胡須修剪得異常整齊,舉止間流露出的都是士大夫的儒雅與沉穩,深受師生敬重。

  學識淵博,以德服人。

  但今早聽到武定侯的內弟死在了國子監,殺人者還是桂閣老的兒子時,許誥咯的一聲,險些抽過去。

  這當然不是心態不夠,而是近來本就身體不好的他,面臨巨大沖擊的正常反應。

  國子監出了這等大事,祭酒首當其沖,甚至會被兩位當朝大員遷怒。

  自己怎么這么倒霉啊?

  許誥甚至首次覺得,如果還是前任祭酒嚴嵩在位,該有多好…

  他也是歷經正德朝的閹黨風波,這種天真的念頭想了想,就拋之腦后,趕到現場,希望能最大程度地撇清責任。

  然而剛剛到了學堂外,里面卻有一道少年的清潤聲音傳了出來:

  “我曾于家鄉看過一部醫書,上言人體十二經皆有動脈,若有銳器刺入動脈,血液噴出的量最大。”

  “如刺入頸部,是頸動脈割裂;刺入肺部,是肺動脈割裂;刺入腋下,是鎖骨下動脈割裂;刺入腹股溝,則有股動脈…血液都會呈噴射狀噴出,止都止不住!”

  “若真是這樣的傷口,行兇者的上半身,尤其是手臂、前胸,必然沾染大量血跡。”

  此時的現場,站著順天府尹霍韜、推官易欽和一個背著箱子的仵作,還有就是嚴世蕃、桂載和侃侃而談的海玥了。

  當這番話說完,眾人都陷入思索之中,包括仵作在內。

  因為這種說法確實聞所未聞。

  動脈?

  醫術里有這種觀念么?

  似乎是有,但與出血量牽扯不到一起…

  不過倒也難說,畢竟醫書五花八門,什么觀念都有…

  ‘有道理啊!’

  嚴世蕃不通醫術,但西牌樓人砍頭時,他少時好奇,曾經去看過。

  當時劊子手一刀砍下,人頭飛起,一股血箭嗤的一下,噴濺出老高,他嚇得回去做了好幾天噩夢,至今都記憶猶新。

  醫家動脈之說,確實不了解,但以他聰慧的頭腦,卻能即刻理解,還想到了以后得注意保護肺部、肋下和腹股溝,那里居然也會引發大出血,到時想救都沒得救。

  實際上,海玥所言還有所保留,刺到動脈,血跡會呈細密點狀噴濺,噴射可高達兩米,行兇者的衣領和袖口,必定形成沖擊性噴濺痕跡。

  而桂載身上毫無血跡,這就可以初步排除了,是他持兇器刺入死者趙晨體內時,割傷動脈的情況。

  這還只是個開始,海玥接著道:“除了動脈受創,一旦多次刺擊,兇器反復刺入、拔出時,刃面勢必會帶出血液,隨著揮動形成拋甩狀血跡,兇手的臉上、手臂都可能出現弧形的血跡。”

  “還有就是近身交手,兇手與受害者肢體糾纏,血液可能通過衣物摩擦、手部接觸形成轉移性血跡,如血色的手印掌紋,血手抓握的痕跡…”

  其余人仔細聽著,保持沉默。

  嚴世蕃見狀,趕忙開口總結:“動脈受創、多次刺擊、近身交手,這三種情況都不可避免地沾上大量血跡!”

  海玥微微點頭:“那么接下來,我們再說一說可能規避血跡的情況,依舊是三種。”

  “第一種,刺入兇器后,固定住兇器,不拔出來,保持靜止,血液便主要從傷口緩慢滲出,而非噴濺射出,兇手沾染血跡的可能就會大大降低。”

  “第二種,特定的角度與體位,比如從背后刺入胸腔,死者一下子倒在地上,處于俯臥位后,血液會流向地面。”

  “最后一種,則是衣物遮蔽,用另一件衣物,穿在外面或者遮擋在身前,行兇后將之處理掉。”

  實際上,即便穿深色的防水材質外衣,確實可以一定程度上地阻擋血液滲透,但微量的血液仍然可能沾染到內層的衣物上,這種時候就需要通過魯米諾試劑,檢測出肉眼難以觀察的血跡。

  不過古代沒有這種技術,可以忽略。

  嚴世蕃趕忙道:“固定兇器、特殊體位、另有衣物,這三種情況都可以規避血跡!”

  且不說這位再度做起了筆記,霍韜都有些震驚了。

  海玥接手案件后,重點就是一個字——

  這也是桂載是否殺人的最大疑問。

  他的身上太干凈了,實在不像是行兇的模樣。

  但只是以此為辯駁,似乎空洞了些。

  所以海玥嚴謹地指出,沾上血和規避血的辦法,思路清晰。

  霍韜聽完,竟覺得很有道理,下意識地看向府衙的仵作,就見仵作也流露出詫異之色。

  霍韜想了想,干脆開口道:“諸位可知,我順天府衙有一位李鐵鑒,府衙同僚私稱其為‘鐵鑒’,因其驗尸時目光如鐵,能穿透皮肉,直指死因!李鐵鑒,你說一說吧!”

  眾人齊齊看向仵作。

  就見此人穿著一身靛藍染粗麻布衣,袖口前襟的色澤有些異樣,是用桐油浸漬,防尸液滲透,腰間系著麻繩,肩膀上背著一個木箱,此時也上前一步,躬身介紹道:“小的李明,不敢當府尊‘鐵鑒’之稱,只是任職仵作,亦有二十余年了!”

  仵作在古代備受歧視,是吏胥里面鄙視鏈的最底層,但各行各業總有一些最拔尖的人才,能夠贏得旁人的尊重,這位鐵鑒李明顯然就是此列了。

  而他也知道,霍韜介紹他并非只為夸贊,還是要評價方才海玥所言,馬上看向海玥:“不知公子方才所言,是從何處得來?”

  言下之意,就是不相信眼前這個十幾歲的少年郎,居然自己悟出了這番檢驗之法來。

  海玥確實沒有自悟的條件,所幸他族中群英薈萃,各種愛好都有,海南又足夠偏僻,不好查證,那就變得理所當然了:“我族中十二哥喜歡喪葬之事,閑暇時也琢磨了幾分,權當探討,故有此悟,依李鐵鑒之見,可有道理?”

  仵作李明毫不遲疑地點頭:“公子對于血跡的判斷,極有道理,便是小的來總結,也不過如此了!”

  嚴世蕃和桂載聞言,都松了一口氣。

  海玥是外地人,不知順天府衙的名人,桂載和嚴世蕃是高官公子,也不會關心一個仵作如何有名氣。

  但能得霍韜如此贊許,肯定是厲害人物,眼見對方出面,他們十分擔心,海玥的一番侃侃而談,萬一被仵作揭穿,根本是外行的自作聰明,又該如何?

  沒想到這外號“鐵鑒”的仵作,居然對海玥所言如此贊許,那就放心了!

  ‘此子名不虛傳!’

  霍韜也有些驚訝,旋即陷入沉思。

  從他的角度出發,當然希望人不是桂載殺的,真兇另有其人,如此或能避免一場巨大的朝堂風波。

  還有海玥在廣州府一案里發揮的作用,相比起一看就很有心機的嚴世蕃,這位沉穩的瓊海少年,確實更值得信任。

  至不濟…

  死馬當作活馬醫?

  正考慮著呢,許誥入內的聲音驚動了霍韜,這位大京兆立刻問道:“許祭酒來得正好,這間學堂是否有暗門暗道?”

  許誥臉色微變,如果有那些機關,國子監的責任就太大了,趕忙環顧了一圈,咬牙道:“這就是一間普通學堂,豈會有那些?”

  “此事可以詳查,大不了把這學堂給拆了!”

  霍韜聽出了他的不確定,轉回尸體:“如果沒有暗門暗道,兇手又是怎么進來的呢?”

  “兇手看不見…”

  桂載剛要說話,嚴世蕃趕忙拽住他,海玥則道:“身上的血跡分析完了,不妨從地上分析一下如何?”

  霍韜眉頭一揚,頗有興趣:“老夫愿聞其詳!”

  后世法醫學可以通過血跡分布規律,還原殺人的現場。

  比如噴濺方向,血跡長軸指向血跡飛行方向,可以反推攻擊者的站位;比如血跡的大小,高速噴濺血跡直徑通常小于一毫米,低速滴落血跡大于四毫米;比如鞋底血跡,踩踏血液后形成的血足跡或滴落狀血跡等等。

  一個有經驗的刑偵人員,在現場觀察一遍,腦海中就能浮現出兇殺案發的大致情況。

  “學生獻丑了!”

  而古代同樣不欠缺這些經驗總結,海玥先對著眾人拱了拱手,以示謙虛,開始描述:“這個血足跡,代表趙七郎站立的位置,他中刀后,這一片是兇器滴落的血跡。”

  “血液從一定高度滴落,勢必會形成與運動軌跡一致的連續血跡分布,趙七郎當時中了一刀,就在后退,所以這些血滴呈現線狀,往后而去。”

  “那時兇器還插在他的體內。”

  “隨后,兇器拔出。”

  “呲!”

  “于是乎,大量鮮血呈噴射狀噴出,在此處形成一小片血泊,更飛濺到墻上,以出血量和傷口的位置判斷,應是肺動脈受創!”

  “最終,趙七郎朝后倒下,死去。”

  眾人強忍惡心,觀察著尸體和血跡,緩緩點頭。

  “那么問題就來了,諸位發現沒有,這些血液均呈現無間斷的連貫分布,如果死者身前站著兇手,血液噴濺到兇手身上,地面的血泊和墻邊的血跡,斷不可能如此完整!”

  海玥道:“是不是可以由此假設,趙七郎中刀和拔刀之際,他的前方根本沒有人?”

  桂載大驚:“我就說是看不見的兇手…唔唔唔!”

  海玥道:“其實還有一種更簡單的可能,完全能夠做到這一點。”

  仵作李明重重點頭,對著霍韜道:“稟府尊,海公子所言有理,根據現場的血跡初步推斷,或是死者自己刺了自己一刀,此人是死于自殺!”

哎呦文學網    大明神探1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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