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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來的消息,打亂了趙孝騫的計劃。
原本這個消息并不出乎意料,趙孝騫也算定了,殺韓維的事今日必會傳到汴京。
只是它來得實在太巧了,正好卡在劉賢真即將認罪的當口。
如果趕在劉賢真認罪之后,殺韓維的消息才緊跟其后,那么結果就不一樣了。
兩件事其實是因果關系。
因為劉賢真等汴京權貴們指使韓維等犯官圈占土地,殘害農戶,趙孝騫才會下令處斬韓維。
現在劉賢真沒認罪,趙孝騫殺韓維反倒是坐實了,這讓朝堂上包括趙煦和章惇在內的許多人突然陷入了被動。
瞞不住的事情,狡辯沒有意義。
趙孝騫痛快承認了自己殺韓維,滿殿文武又是一片嘩然。
今日的朝會,實在是太刺激了。
牽扯到案子里的朝臣只覺得峰回路轉,反轉不停。
與案子無關的朝臣只覺得今日的大瓜保鮮且包甜,褲褲一頓狂炫。
坐在殿首的趙煦臉色難看,聽趙孝騫親口承認殺了韓維后,趙煦更是咬緊了牙,神情復雜地盯著他。
站在朝班內的章惇,曾布,許將,安燾等人,則果斷地闔眼養神,事不關己保持旁觀。
官家召見他們時確實做好了鋪墊,而章惇他們也決定送官家一份人情,朝會上幫趙孝騫敲個邊鼓,推波助瀾一番,把劉賢真等人摁了。
可是現在的事態明顯已脫離了掌控。
劉賢真他們還沒認罪,趙孝騫卻先爆雷了,章惇能怎么辦?
他若還站出來幫趙孝騫圓場,這位宰相自己都得搭進去。
金殿上,劉賢真突然仰天大笑幾聲,雙目赤紅,眼神透著一股深深的劫后余生的慶幸,指著趙孝騫大聲道:“趙孝騫,你擅殺官員,炮制偽證,構陷朝官…”
“殿上諸公皆在,請看當朝這位活生生的奸佞之臣!臣請官家明鑒,趙孝騫當論死罪,以正天下視聽!”
旁邊原本癱軟,嚇得面無人色的陳渙,喬榮之二人的身體也仿佛被突然注入了一股能量,整個人都支棱起來了,起身立馬附和劉賢真。
趙煦嘆了口氣,目光復雜地看著趙孝騫,道:“殺韓維等四十二名官員,你認了?”
趙孝騫坦然點頭:“臣認了,是我下令當眾斬首的。”
“為何不押解汴京,經三法司論罪?”趙煦問道。
“因為韓維等四十二人在真定府激起了民憤,如若不當眾斬首,臣恐治下百姓被煽動,引發民亂,那時就不是殺幾個官員能平息的了,所以臣決定用韓維等犯官的命,消弭一場大禍。”
趙煦嘆了口氣,目光移向章惇,苦澀地道:“子厚先生怎么說?”
章惇面無表情地道:“臣以為,河間郡王是否論罪,當交由三法司先審再判,當下應罷官免職,拿問下獄。”
這話很公正,不愧是宰相,挑不出任何毛病,殿內許多朝臣暗暗點頭,然而群臣的臉色卻大多有些黯淡。
趙孝騫如今已是大宋的英雄。
英雄回京,卻涉罪下了大獄,從情感上來說,委實讓人一時接受不了。
趙煦沉默半晌,也淡淡地道:“那就…先罷免趙孝騫簽書樞密院事,河北西路經略安撫使,真定知府等官職,拿入大理寺監牢,由御史臺,刑部和大理寺諸部堂官會審,嚴查韓維等四十二名官員被斬之案。”
直到此刻,趙孝騫仍然神情淡定,雙手過頂自己摘下了長翅官帽,道:“臣愿聽發落。”
殿內一片沉寂之時,劉賢真卻笑了:“天不藏奸,忠就是忠,奸就是奸,趙孝騫,你擅殺朝官,構陷同僚,這是報應!”
趙孝騫靜靜地注視著他,突然也笑了:“劉賢真,我的罪自有三法司定論,但你,不會以為什么事都沒有吧?”
“供狀證據皆在,難不成你覺得自己沒事?朝廷就真的不聞不問了?”
劉賢真笑聲頓時一滯。
這時他才想起來,趙孝騫入獄是因為擅殺韓維等官員,可并不代表他劉賢真就是無辜的。
此時此刻,供狀和證據可都還在官家手里呢,白紙黑字寫得明明白白。
所以,剛才自己笑得太大聲了?
見劉賢真陳渙喬榮之三人臉色又僵硬起來,趙孝騫不由笑了。
自以為逃出了五指山,可是,佛還在。
這時章惇又面無表情地道:“官家,臣以為,此案牽扯甚深,趙孝騫殺朝官是事實,但劉賢真等三十余官員也不一定是無辜,此案所涉之人,當一并入獄,交由三法司嚴審。”
趙煦點頭,朝劉賢真一揮袍袖:“一并拿下,會審后三法司將結果奏報于朕。”
殿外很快有禁軍班直入內,按照供狀上的名錄,將劉賢真陳渙喬榮之等三十余官員全數拿下,押出殿外。
唯獨對站在大殿中央的趙孝騫,禁軍班直卻沒對他動手。
趙孝騫灑脫地笑了笑,再次看了一眼表情復雜的趙煦,然后轉身昂然走出了殿外。
大殿外,已有禁軍班直在等候,跟著趙孝騫的腳步朝宮門外走去。
大慶殿內,趙煦突然感覺心中一陣煩悶,這時也沒了心情再議別的朝政,于是一揮袍袖,冷冷道:“今日散朝,諸事再議。”
群臣躬身行禮,趙煦意興闌珊地起身,臨走前,趙煦轉身,深深看了章惇一眼。
章惇表情不變,保持垂頭躬身的姿勢,卻突然將頭壓得更低了一些。
見章惇這個動作,趙煦的表情稍見緩和,轉身出了大慶殿。
劉賢真等人和趙孝騫同時被拿問下獄,這個結果是所有人都沒想到的。
這場朝爭,原來沒有勝利者。
至少表面看來是如此。
當剝去官衣,摘去官帽,一身素白的趙孝騫走出宮門時,整個汴京城沸騰了。
原本等候在宮門外,準備接趙孝騫散朝后回王府的陳守等禁軍勃然大怒,上前就待攔阻押解趙孝騫的禁軍班直,被趙孝騫眼疾手快嚴厲呵斥住,陳守等禁軍咬碎了牙,只能緩緩后退。
消息也隨之飛快奔向楚王府。
皇城司勾當公事魏節此時也在宮門外,他還在等著趙孝騫散朝后,向他稟報公事。
沒想到趙孝騫竟是除去官衣官帽,被禁軍班直押出宮的,魏節也懵了,但他沒像陳守那般沖動,站在遠處看了一會兒,然后馬上掉頭回皇城司。
半個時辰后,汴京皇城司也全員發動起來,無數眼線暗探被召入官署,又很快被散了出去。
然后,劉賢真陳渙等官員的府邸外,莫名多了許多陌生的面孔,一雙雙陰鷙的眼睛盯著府邸大門,鎖定每一個出入的人。
不僅如此,趙孝騫下獄的消息也驚動了宗正寺。
趙孝騫除了諸多官爵之外,他還有一個身份,是大宋宗親,而且是大宋立國以來最出色的一位宗親。
當今官家因為趙孝騫的出色,而破了祖宗成法,委用宗親以實權官職,大宋開了趙孝騫這個先例后,所有的宗親羨慕嫉妒之余,也紛紛動了心思。
可以說,無論宗親們看趙孝騫的眼神是嫉是羨,趙孝騫的存在終歸是所有宗親的一盞燈塔,他的命運與宗親們休戚相關,無法坐視。
當趙孝騫下獄的消息傳出去后,老宗正趙宗晟坐不住了,七八十歲的年紀,愣是親自出了府,在家人的攙扶下顫巍巍來到宮門外,求見官家趙煦。
隨著趙孝騫的下獄,汴京各路人馬暗潮洶涌,異動頻頻。
然而最激動的卻莫過于汴京的市井百姓。
百姓的心思最純粹,他們根本不關心事情的真相,他們的眼里只有黑白善惡,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好人永遠是好人,壞人一定是壞人。
趙孝騫這樣一位大宋英雄竟被拿問下獄,這無疑是好人蒙冤,烏云蔽日,朝堂上不僅出了奸臣,就連當朝官家是英明還是昏庸,恐怕也要打個大大的問號。
將英雄拿問下獄的人,能是好人嗎?
這就是百姓們非常樸素的價值觀。
人家在前線為大宋浴血奮戰,數敗遼軍,因為有了趙孝騫和麾下的精銳之師,我大宋方得今日的揚眉吐氣。
結果人家剛回汴京,你們竟把這位英雄抓起來了?
趙郡王究竟犯了什么事,百姓并不在乎,他們只知道朝中定是出了奸臣。為什么要抓趙郡王?這還用問嗎?肯定是奸臣嫉妒趙郡王的功勞,他們眼紅了,要除掉功臣。
于是,趙孝騫入大理寺監牢才一個時辰,無數百姓紛紛向楚王府聚集,不僅如此,就連國子監的學子們也有了動作,無數學子從國子監出發,一路招搖過市來到楚王府。
滿腔正義的學子膽子可比百姓大多了,他們揚起拳頭,面朝大門緊閉的楚王府,大聲呼喊口號,聲援河間郡王,定要聯名上疏,為趙郡王鳴冤昭雪。
整座汴京城,為趙孝騫一人而陷入了動蕩。
隨著趙孝騫入獄,御史臺,刑部和大理寺三法司也奉旨迅速組成了會審堂,皆由三法司首官擔任。
趙煦向三法司會審堂下了旨,旨意上說得很明確,勿枉勿縱,以禮相詢。
趙煦的意思非常明確,審問趙孝騫可以,但不準用刑,問話要有禮貌,有素質。
與此同時,同樣是三法司的差役,卻如狼似虎地闖進劉賢真,陳渙等三十余官員的府邸,開始對他們的府邸大搜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