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三日,兗州陳留。
兗州刺史張楊接連收到許都、雒都的討賊檄文。
張楊的立場不需要質疑,原本他的治所在濮陽;因呂布率軍入雒,張楊也從前線后撤到了陳留,這里與呂布距離的更近。
有黃河漕運在,雙方可以保持相對低成本的物資輸運聯系。
許都方面的檄文不僅僅是直接發給張楊,而是一縣接著一縣傳遞而來。
只要當地的縣令長還認許都朝廷,那接到檄文的那一刻開始,就有義務張貼以及傳遞。
就算縣令長們敷衍,可當地士民也是有判斷力和行動力的。
許都方面的檄文,則顯得有些蒼白無力。
不管是指責大司馬趙基居功自傲不敬天子,又或者是中書令伏完勾結外將陰謀作亂…都顯得十分的無力。
執政大司馬征討諸胡于外,執政大將軍被騙離許都,這才是兗豫二州吏民見到的真相。
自天下大亂以來,也就這三年朝廷在大司馬、大將軍聯合執政下,一內一外相當益彰,使得朝廷威勢蒸蒸日上,仿佛天下隨時可以安定。
尤其是討袁護國之后,南方各州大小宗藩依附于朝廷,并緊密靠攏。
實際上就剩下冀州袁紹顯得有些特立獨行不遵朝廷號令,其他幽州公孫瓚、青州孫策都在表面上遵從朝廷的詔令。
所以阻礙朝廷的,其實就剩下冀州袁紹,以及各地宗藩。
大司馬與大將軍聯合執政,他們掌握的州郡,自然是朝廷治下的州郡,豈是諸劉宗藩、孫袁、公孫瓚之流能比的?
這個層級里,遼東公孫度連上榜的資格都無。
所以許都忽然的變故,總不可能是執政大司馬、大將軍推動、引發的政變;這更像是一場諸劉宗藩主謀,聯合內部公卿,發動的叛亂。
而執政大司馬、大將軍從雒都發出的檄文,聲討諸劉宗藩貪戀權位,不肯入朝協助三省治理天下,反而意圖裂土稱王,這才聯合部分公卿作亂。
先是拖延大司馬所督功勛之士的封賞,意圖激起兵變,使前線失利;其次又勾結袁紹謊報軍情,欺騙大將軍離開許都;最后挾持天子,欲亂國家。
中書令、輔國將軍伏完持天子密詔離開許都欲調勤王之師,不想被叛軍誅殺妻妾子女,可謂滿門忠烈。
所以執政大司馬、大將軍不得已只能請皇后監國稱制,傳檄四方,號召天下義士,同討亂國宗賊。
一方面是文治武功皆有建樹的執政大司馬、大將軍,兗豫郡縣長吏都已經習慣了他們的存在,也都是在呂布、趙基執政下才陸續赴任。
所以他們先天信任三省制度,信任趙基、呂布的軍事實力。
而另一方面是董卓、李傕郭汜作亂以來沒有什么像樣建樹的各州新舊宗藩,這些宗藩的表現不能說壞,只能說在內部治理、以及軍事表現上,有些缺乏光彩。
不像呂布,誅殺董卓后流浪關東,輾轉各地都有亮眼的表現。
趙基更不用說,打的諸胡喪膽臣服,犁庭掃穴之后,已經是威震海內。
別的地方還要考慮考慮怎么站隊,兗州吏士別無選擇,自然會全力支持能征善戰的大司馬以及大將軍。
許都、雒都的檄文仿佛丟在水池里的兩顆石子,引發的漣漪反復振蕩。
陳留城中,張楊已開始動手追捕、誅殺傳播許都叛臣發布的虛假檄文。
只要呂布還守在雒陽,滎陽還控制在高順手里,那張楊所部就有安全的退路。
退路無憂的情況下,張楊自然敢竭力鎮壓各種異己勢力。
張楊也是通過給郡縣兩級施壓,郡縣長吏要么遵從,要么棄官,要么正式舉兵反抗。
呂趙支持的監國皇后一方軍事威懾力遠比當年的董卓還要強,在軍事失利前,郡縣長吏再不滿,也只能敷衍行事,不敢舉兵。
他們敢舉兵,郡吏、縣吏的立場呢?郡縣士民的立場呢?
情緒需要逐步的醞釀,可張楊揮舞的屠刀不會放任異己勢力煽動、助長什么情緒。
甚至不需要張楊本人去殺什么人,一道道嚴酷的命令之下,自然能選出一批投機心理極強的酷吏。
以這些酷吏為節點,各自糾合幾十名徒屬,就能形成一股威懾力極強的鎮壓力量。
外部大環境不變的情況下,這些酷吏遵奉張使君的命令,敢于擒捕郡縣長吏,也敢擊斬敢于反抗的官吏士民。
這種情況下,陳留每日都要集中處決幾名從叛的吏士。
豫州的情況也好不到哪里去,不過因呂布的主動撤離,許多郡縣長吏主動棄官跟隨。
呂布也不擅長在豫州開展什么輿論戰,豫州本地士民也不喜歡呂布,同樣也不喜歡趙基。
豫州士民也不喜歡被刻意扭曲的三省制度,他們更喜歡十幾年前,靈帝時期的政治環境,許多人還夢想著恢復往日榮光。
自然地,豫州地區自然是支持天子,極力聲討皇后監國一方的呂趙二賊。
真正為難的是徐州,皇后是瑯琊人,大司馬是瑯琊人,大將軍呂布追溯族譜,也有可能追到徐州一帶。
皇后監國,大司馬、大將軍聯合輔政的情況下,打許都天子、公卿與宗藩的聯合體…這對徐州人來說,很難下注。
中低層官吏、士人還在分析什么真相、假象;能主導地區走向人物,則不會太過在乎正義或真相,他們在乎的是風險與收獲。
北面的青州自然不需要考慮,正值盛年的臨淄侯青州牧后將軍孫策,自然要響應許都的號召,起兵勤王,討伐牝雞司晨的監國皇后!
更北面的右將軍冀州牧伉鄉侯袁紹,也沒有選擇的余地,他也要清洗護國討袁一事帶給袁氏的負面影響,現在只能遵奉許都天子,舉兵討伐監國皇后。
南方諸劉宗藩自然不需要考慮,這種時候不管出兵與否,必須支持許都的天子,不能讓皇后奪權。
隨著雙方檄文的傳播…實際上各州還是遵循原有的政治立場,開始站隊。
尤其是對偏遠的南方州郡而言,這對他們來說十分熟悉,又是一場群雄討董。
不過揚州地區遭受了袁術、孫策之亂,已經提前適應了中原的殘酷戰爭,反而會采取更加保守的態度。
偏遠各州立場穩固,徐州也隨著瑯琊相趙范辭官,張昭帶著青州四部投奔臧霸,使得徐州成為勤王陣營。
只有兗州,位居天下之中,成了各方一起使勁爭奪的搖擺州。
而張楊雖然一反老好人的形象,執行了嚴酷的鎮壓…可北邊冀州,東邊青州,東南徐州,南邊豫州都開始派遣小股軍隊入境。
連續殲滅、伏擊張楊的幾支酷吏巡查隊伍后,更多的酷吏也冷靜下來,開始敷衍,鎮壓力度大降。
張楊無奈,只能告急于雒都。
他的信使抵達雒都時,已經到了八月中旬,天氣轉涼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