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陽,位于晉水之北,東側就是南北貫穿而下的汾水。
城北有晉陽湖,城西有龍山,城東是汾水。
因此想要進圍晉陽,實屬有些困難。
即便這樣,太原叛軍還是向北進發,一路暢通無阻。
用時五日,才抵達晉水之北,開始扎營。
晉陽城頭之上,徐晃觀望叛軍,見叛軍分為兩個部分。
斥候陸續偵查來報,大部叛軍在晉水匯入汾水的河口北端扎營,而另一股叛軍在汾水東岸扎營。
徐晃不敢輕易出城,再三偵查,徐晃做出判斷。
召集城內大小軍吏,匯聚城頭。
徐晃指著城東南叛軍營地說:“晉陽城地勢險固,敵眾倉促糾合,缺乏器械,也無名將,更無后勤、援軍。所以我斷定他們來此,并無攻奪晉陽之意。”
配屬給徐晃的軍司馬王琦詢問:“都尉是說,叛軍偽作攻城之狀,意在北上聲援、解救令狐氏、郭氏?”
“唯有如此,他們才有一線生機。”
徐晃說著伸手扣下女墻垛口的黃泥塊,指頭用勁搓成黃土,瞇眼細細撒下。
南風吹刮,塵土向他飛來。
他環視左右:“嚴守各門不得懈怠,并傳告城中各處,城中居民不論晝夜不得出門,否則以從賊論處。巡哨軍士嚴加警惕,若有賊民聯合之狀,速來報我。”
“喏!”
十幾個軍吏拱手,王琦提議:“既然賊軍意在北上,我軍何不就勢派遣精騎,待賊軍遁走時突然殺出?”
徐晃扭頭看王琦:“不急,我相信趙侍中。”
王琦與徐晃對視半個呼吸,不再質問,也拱手:“喏。”
此刻,三十余艘運船正揚帆北上。
船隊夜宿梗陽津,而船隊往來于汾水兩岸,將東岸抵達的部分義從騎士向西岸運輸。
梗陽津內,趙基觀摩地圖,用手在晉陽附近點著。
韓述抱來一壇抓飯,就在邊上給眾人碟子里打飯。
裴秀給趙基遞來一碗稠酒,趙基端住,拿碗里的木勺攪動釀酒后如似酒糟的粟米糊糊,先飲一口渾濁清甜的酒液,快速吃了幾大口酒糟。
見碗里酒液稀淡,端起一口飲盡。
以左手手背擦嘴角,趙基右手食指在晉陽東邊點了點:“他們意見不合,有想聯合令狐氏、郭氏的,也有想走井陘道投奔袁紹的。”
兩漢以來,太原、河東二郡有六個有名的冶鐵基地,鹽礦也有兩個。
最出名的是河東鹽池,另一個鹽礦就在晉陽城北,這個鹽礦產量遠不如鹽池,但依舊是鹽礦。
這樣的小鹽礦還有多個,汾水成型處的雁門婁煩、云中沃陽、五原成宜、西河富昌都有這類鹽礦。
但整個并州最大的冶鐵基地位于晉陽之南,大陵縣之北的山腳下。
而這個冶煉基地,亂世以來,已被商氏抓在手里。
大陵商氏有足夠的器械,有工匠、礦徒、佃農與礦工,這才是商氏在雁門兵監視下敢于叛亂的底氣所在。
晉陽之北肯定還有發現的鐵礦,但兩漢都沒有深入發展,只是著重發展晉陽的冶煉基地。
現在距離晉陽只有半日路程,明日就能迫近、粘住叛軍。
裴秀看著地圖:“不管叛軍是什么想法,我軍攻擊時,徐晃所部位于汾水西岸,恐難策應。”
叛軍分為兩個部分,主力在西岸,小股在東岸。
軍隊北上,肯定先打兵力最少的東岸之敵,也就是商氏部曲。
“他守好晉陽即可,商氏部曲器械精良,還在郡兵之上。明日作戰,當步騎列陣齊整之后,再夾擊攻之。”
趙基扭頭從盒子里拿出黑白棋子當兵棋,遞給十枚黑子給裴秀:“明日七哥督率千騎,于東岸北上,擇機立陣,不可猝然交戰。”
又取出五枚遞給魏興:“子昂你率五百騎也在東岸繞路向北,自行參戰。若是商氏向北突圍,你纏住即可,不必死力拼殺。若是商氏潰敗,截獲潰兵即可。”
魏興抓著棋子,突然問:“我明日提前出發,如果他們向東走榆次呢?也是纏住?”
“嗯,你多想辦法,群策群力,纏住他們為主,不要急著交戰。商氏如今是窮寇,猝然交戰,困獸死斗,傷亡不小。”
“喏。”
趙基又拿出五枚黑子遞給韓述:“這次你我分開作戰,你率五百騎在西岸先行,抵達晉水口后沿晉水向西,巡視南岸,多帶旗幟,擇地布置疑兵。最好分出百騎,深入探索龍山,遇敵后不可追擊,退回報我。”
韓述面色漲紅,亢聲:“喏。”
趙基將其他黑子放在自己面前:“余下騎士由我督率。”
西門儉急切詢問:“侍中,卑職呢?”
“這些給你。”
趙基另數白子十枚,遞給西門儉,在汾水東岸點了點:“明日船隊北上,抵近戰場時,你這十隊虎步下船,結陣向北。與七哥相遇后,相互配合,不得貿然接戰。”
“喏。”
西門儉長呼一口氣,又說:“還以為卑職能節制騎兵,不曾想是步兵。”
其他人輕笑,趙基卻不茍言笑看他:“你反應機敏,步兵一旦接戰就難以脫身。分步兵給你,是我相信你。若是給子昂,我如何能放心?”
西門儉聽著露出笑容,得意看一眼魏興,魏興也不在乎,他可有獨立行動權。
趙基又看薛朙:“船隊交給你,余下步兵在敵眾上游下船后,你要封鎖汾水。各船務必同進同退,不可分散。”
“喏。”
薛朙拱手應下,步兵下船后,船隊只剩下沖擊、碰撞的作戰方式。
全軍只有一艘陳舊戰艦,余下又是運船,不利于水戰。
叛軍手里肯定有小船,小船圍攻之下,離隊的單獨運船根本擋不住。
見兵力都布置下去,趙基又說:“所以四更時分魏興、韓述先開拔;隨后船隊運輸步兵北上,最后我趙基與裴秀各率千騎,從東岸北上,我沿河而走,裴秀繞路,為我右翼。”
“接敵五六里處,我率千騎壓陣,西門儉督千人虎步下船,結陣后向北而行;船隊自行向北,我督千騎北上,繞敵營出于其北,與船隊匯合。這時候西門儉、裴秀合兵,以步騎封鎖敵陣東南,不與敵戰。”
趙基不呼喊表字,以姓名相稱,以示鄭重。
眾人也是神情嚴肅,其實作戰任務并不難,叛軍騎兵力量并不算多,撐死也就三千騎。
最危險的是趙基、韓述、魏興這三支單獨行動,趙基負責的是臨陣穿插,有可能與敵騎主力遭遇。
韓述、魏興是探路索敵,也有可能遭遇對方的主力騎兵群。
但趙基并沒有太大的擔憂,打仗么,你連操作都不敢秀,也就別想著打出漂亮的連環拳、戰損比。
自己這里好歹指揮團隊都是鄉黨,可以貫徹一個既定的戰術。
而叛軍呢,恐怕連個統一指揮都沒有。
一口氣殺掉王凌這茬人,好處實在是太多了。
也是因為如此,賈詡才慢悠悠的,什么都不著急。
軍事會議結束,眾人各端著一碟抓飯吃了起來。
魏興蹲坐在燈火處吃著,遺憾不已:“可惜莢文貞、申屠文芳不在。”
趙基吐掉一塊羊骨,吞咽后才說:“文貞要協助守衛大營,這個職責很重。等我入駐晉陽后,我就調文貞北上,與徐公明各率兵馬,分別攻拔令狐氏、郭氏。”
至于毌丘興,現在沒人提他。
一個個飯量極好,很快各自打飯吃第二碟。
魏興忍不住說:“我這次督兵北上經過絳邑時,有人帶著妹子來找。”
說著看趙基:“也是西鄉的人,還帶著個吃奶的小崽子,說是要找阿興,我就把人帶給七哥了。”
趙基好奇去看裴秀:“七哥,真是阿興的?”
“看著像,若是真的,這廝反而走在了我等之前。”
裴秀停下筷子:“我讓那女子口述,寫了一份信,已派人交給阿興,由他自己看著辦吧。”
他說的走在眾人前面,指的是聞喜幾個人,不包括西門儉、薛朙等人。
薛朙已經三十二歲了,若是太平時節,薛朙則要開始從附近各縣給孩子物色合適的訂親對象了。
年齡最大的王琦年近四旬,等他退出虎賁序列,大兒子立刻就能補進來。
趙基聽著,端稠酒飲一口,就說:“他應該會認,他家血脈不豐,他不認,他家大人也會認下。”
反正是庶孫,毌丘毅養得起,無非給毌丘興找個妾室罷了。
周圍幾個人也都點著頭,魏興則說:“侍中,我家里那個也快了,估計不是我的。”
見他渾不在意的樣子,趙基幾個人也只是笑了笑,趙基就說:“你放心,以后我們會注意的。”
“各人都有各人的命,管那么多也是無用。”
魏興說著起身去打第三碟抓飯,刮著陶罐底部浸潤油脂的鍋巴:“我若沒了,侍中、七哥看著幫我養大也可。反正他娘命苦,伺候我的時候也用心,到時候你們養著也行,安排嫁人也可。”
裴秀走過去抬腳踢在魏興屁股上:“子昂不要亂說,明日是我們打他們,不是他們打我們。”
魏興也不躲,扭頭認真看裴秀:“七哥,我沒亂說。長這么大,就這女的關心我,比我娘還貼心。咱們殺了那么多人,綢繆綢繆不算壞事。”
“那你放心去死,我當自家的來養。”
裴秀無奈,也不再糾正魏興,魏興還想說什么,又覺得晦氣,索性就不說了。
臨出發前,分給他的劉氏啼啼哭哭,讓他心情很不好。
就連做夢,都不是什么好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