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晃出兵之際,前線軍隊有序撤離。
就連地上的絆馬索,都已拆了。
一些死亡馬匹更是當場剝下皮,拆解后,往軍營里運輸。
趙基引著三百余騎殿后,沿著馳道緩緩退兵。
戰場周邊,留下的只有無頭、剝光衣物的匈奴人、雜胡,還有破開腸肚倒出來的一堆堆馬糞。
匈奴人并未追擊,撤回來的漢軍各部都是來到汾水南岸洗漱。
這回北岸只有覓食青苗的馬群,還有奉命巡邏、驅趕匈奴人的匈奴武士。
昨天退兵回來時,匈奴人就將雜胡、奴隸無頭尸體拋到汾水。
今天匈奴人也沒這個心力,或許是衣物被剝光,又沒有頭,不好區分身份。
總之,汾水難得保持清凈。
即便這樣,也沒人敢喝汾水,上游匈奴人就在牧馬。
不需要軍吏督促,來這里擦洗鎧甲、汗水的士兵也會避免飲水。
寧肯去喝紫金山流淌出來的小溪,也不能喝汾水。
趙基疲倦,返回營中洗了個熱湯浴。
稍稍吃喝運轉技能恢復精力后,他穿一身水藍紋紅底錦袍走出營房,腳踩屐履,腰間更是用一條輕便布帶,也沒有佩劍,頭發就隨意披在肩后。
右手傷勢已經止血,他也想不起來到底是怎么受傷的。
看傷口是切傷的,傷口也不深,懷疑是用的竹箭。
他一般不用竹箭,可能出事的竹箭是戰斗時接住的敵箭,就順手射了出去。
一邊走著,用一條赤巾裹頭,很快就來到了傷兵區域。
賈逵正在這里監視工作,以避免烈酒被軍醫、學徒、幫工,或傷員偷喝。
酒水蒸餾早就有,如趙基這樣喪心病狂蒸餾的烈酒,則比較非常少見。
正常認知里,最先蒸餾出來的一定是酒液的精華,舍不得丟棄。
經常喝瞎喝死一些人后,酒水蒸餾酒保持在一個風險相對可以接受的度數范圍。
喝酒時,還要溫酒、燙酒。
而趙基每次蒸餾都會去掉酒頭,余下的酒液雖然烈、辛辣,但苦味少了很多。
實際口感也就那樣,可架不住容易喝醉,對傷兵或壓力很大的軍醫、學徒來說,喝點烈酒很很快穩定情緒。
賈逵來迎趙基:“侍中。”
“梁道兄,里面說話。”
趙基右手指著左側儲酒的小屋,賈逵當即跟他進入。
趙基坐在一座酒壇上,就問:“今日傷者如何?”
“多系箭傷,易于治療。”
賈逵說著將隨身攜帶的竹簡翻開,掃一眼就說:“營中藥材已用去五分之一,照現在這樣消耗,五天內必須補充最少一半。”
藥材這種消耗品,別說官府,就連豪強宗賊,其實儲備的都很有限。
趙基伸手接住竹簡看一眼,就說:“我已去信稷山,遣使聚集山民,以求購藥材。五天內一定能運來藥材,不要節約,救治傷員時該用多少用多少。”
又看了看周圍堆積擺放的酒缸,趙基囑咐說:“烈酒釀造不要停,傷員不便飲用烈酒,可酌情給予一些新酒。繃帶之類,一定要熱水煮沸后清洗,當日曬干,不能過夜陰干。給傷員分來的肉食,必須吃到傷員肚子里。否則吏士嘩變,我不會留手。”
“侍中安心,我在這里晝夜不理,不會延誤傷兵治療。”
“嗯,這里很重要,就比前線殺敵弱一些。告訴軍醫、學徒,每救好一個輕傷吏士,我給賞金三百,軍醫二百,學徒一百;重傷吏士,給賞金七百,軍醫五百,學徒二百。哪怕傷好殘疾,賞金也有,不過是減半。”
趙基說著長嘆一聲:“給多少賞金我都不會心疼,藥材是公家的,切不可節省。還有軍醫、學徒的衣袍,若是不夠換洗,就再補發兩套。”
賈逵目光落在趙基右手包扎的繃帶,反而問:“今日鏖戰,侍中受傷了?”
“只是小傷。”
趙基見他轉移話題,就是不想聽自己嘮叨,讓賈逵負責傷兵收治,賈逵自然有自己的管理辦法。
自己這樣反復督促,反而有一種不信任、不放心的質疑情緒。
可傷兵收治決定著全軍士氣,決定著后續老兵歸隊的效率。
也就換個話題,趙基說:“最近幾天不能再打仗了,等下雨吧。什么時候下雨,就是決戰之時。”
再拖一段時間,匈奴人將附近青苗吃的差不多了,也會謀求決戰。
干旱少雨的黃土地面一腳下去就是一團浮塵,雙方舉行決戰,戰場必然被塵土淹沒。
如果能選擇的話,雙方都會避免這種干擾。
賈逵也扭頭看門外,瞇著眼:“也就十二天前降了一場小雨,水深不到四寸。照著前兩年來看,今日又起南風,三五日內應能降雨,最遲不過七日。”
“梁道兄還懂風角、天文?”
“生于斯,長于斯,有所感悟罷了。”
賈逵回頭看趙基:“適才司徒趙公又來這里詢問傷兵,我看不出他的心意。但總覺得侍中臨陣與賊白刃相搏,實在是有些輕率。”
趙基也扭頭兩人對視,賈逵沒有多說,但憂慮之情就寫在臉上。
不是說主將不能沖陣,而是現在內部的形勢不是很妙。趙基緩緩歪頭看賈逵,打趣:“梁道兄這是怕我被匈奴俘虜啊。”
“或許吧。”
賈逵笑了笑,不由想到了趙基當時開的那個玩笑,隨即笑容收斂,極端嚴肅起來。
真有人出賣,趙基偏偏又沒死,那事情真就好玩了。
想到趙基被匈奴人五大綁,又說服匈奴人聽從趙基的指揮,趙基換個匈奴人名字,再調頭回來打漢軍。
那場面,賈逵已不愿深想下去。
趙基也收斂笑容:“我會注意的。”
如果劉協默許公卿百官捅他一刀,那就北渡汾水化身為胡,狠狠收拾這幫衣冠禽獸。
大概只有落到諸胡手里,與真正的禽獸為伍,公卿百官們才能說話、做事時過過腦子。
見此賈逵也不再多說什么,這件事情與他無關,他只是根據趙基的性格做出這樣的預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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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他的提醒,趙基若淪落到那一步,肯定會假死化胡,狠狠報復漢室朝廷。
只是有了他的提醒,趙基會提前做準備,能報復的更猛烈,讓參與者難以逃脫。
賈逵不想跟現在的朝廷有太多交集,他就負責傷兵營這里的事務,其他的事情不想管。
以他的資歷、體量攪合進去,兩頭不討好。
他的妻兄柳孚接受尚書郎的征辟,也沒有去朝廷赴任,依舊留在侯氏莊園管理后勤。
別人不清楚公卿百官的落魄模樣,柳孚住在安邑隔壁的解縣,肯定清楚公卿的落魄、寒酸樣。
若不是趙基果斷發動兵諫,鬼知道這幫報復河東大姓、豪強的公卿會把河東禍禍成什么模樣。
別看那么多豪強子弟從虎步軍跳出去,積極當了朝廷的郎官。
不是他們多么喜歡朝廷,純粹是不喜歡趙基的強勢,又怕被軍法株連,暫時躲避罷了。
真論恨,這些人更恨朝廷。
閑聊幾句后,趙基離開小屋,去巡視新舊傷員。
許多輕傷員都在曬太陽,受傷虛弱、嗜睡,他們飲食供應充足,吃飽后就提著水葫蘆休息。
都是墻角草堆上躺著,趙基對沿途見到他的傷兵也只是擺招呼,盡量不做聚集。
進入帷幕手術區域,各種聲響不絕于耳。
趙基就見一名披著黑巾的虎步軍士橫躺在木板床上,嘴里咬著木枚,面容扭曲滲汗。
左臂被兩個護工死死固定,軍醫已拔掉他小臂上的斷箭,正用帶鉤尖刀清理創口內可能存在的鐵屑、木刺。
清理后清洗兩遍,才敷藥包扎。
傷兵已經虛脫,趙基靠近看了一眼,翻開對方眼皮,對方定睛看他。
認出趙基,傷兵立刻激動起來,趙基收回手:“好好休息,兩日后傷口結痂,就可以去城中休養。”
傷兵嘴里咬著木枚,只是點頭。
趙基又巡視別處,傷兵不能長期留在軍營里,一些傷兵的低落情緒會擴散、影響其他人。
還有傷員救治區域,要跟養護區域分開,避免交叉感染、情緒感染。
將傷兵當自家兄弟、子侄來照顧,這本身就是一種對北絳義兵的攻心計。
實在是物資不充沛,否則按著趙基的本意,就連匈奴輕重傷員也要一并收治。
匈奴傷員,客觀來說,對提高軍醫手術能力很有幫助。
主觀上來說,能快速打擊、挫傷匈奴人的戰意。
走出手術區域,就見毌丘毅站在小營區門口,下午五六點的陽光灑在臉上,毌丘毅的精神很不好。
見趙基走出來,毌丘毅快步上前,將一小捆布條遞給趙基:“侍中,此戰場所得箭書。”
“哪里的箭書?”
毌丘毅左右看一眼,低聲:“早間我率羽林護衛行營時,在行營外所見。”
“天子、伏公可曾知曉?”
“不敢透露。”
毌丘毅有些不敢抬頭,垂首低語。
趙基左手握著這捆布條箭書,咬牙露笑:“行營外所見,不給天子觀看,卻拿來給我?早不給我,偏偏日暮時給我?”
看也不看,拋給毌丘毅:“先讓天子看,天子給了手詔,我再看。否則,我就當沒有這些箭書。”
說罷趙基就轉身,負氣而走。
毌丘毅臉色反復變化,恨不得抽自己兩個耳光,這東西能拿給天子看?
看了后,他將里外不是人。
不給看,也不會有人記他的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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