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里暴所督船隊再次南下,這次合并另一支船隊。
一次運輸了將近七千人,張楊所部五千人盡數登船。
趙基的二兄趙垣委質于河內兵,張楊也夠意思,直接表奏趙垣為武猛都尉,成了騎都尉。
即便是空架子都尉,趙垣也穿戴一身鎏金鎧甲,站在運船甲板上吹風,眺望兩岸風光,恨不得所有人都看到他身上的鎏金、華麗鎧甲。
后方運船里,張楊一身輕便土黃錦袍,與長史薛洪對弈。
薛洪神情失落,從個人立場來說,他為朝廷前景感到憂慮。
朝廷這段時間向外派遣一波波的使者…這是要錢的,看不見的地方錢更多。
使者將朝廷的聲音如浪潮一樣推到關東各方,這個過程里實實在在消耗了黃金、絲綢、馬匹與人命。
一條條人命,騎著馬,拿著黃金,穿著鮮艷的衣袍,帶著最不值錢的詔書前往關東。
在朝廷官位的引誘下,這些人前赴后繼,才使得朝廷詔令回蕩在關東各處。
這些鮮衣怒馬的使者到了關東,沿途士人見狀也會生出投奔朝廷之意。
失去趙基的支持,今后的朝廷使者從雒都出發,大概率就得步行,憑借頑強的意志支撐,衣衫襤褸的使者才能將詔令傳達到一個個孤島一樣的縣邑。
張楊反倒沒什么感覺,能跟趙基和平分手…他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他這里可是五千士兵,其中兩千還是趙基塞進來的。
易地而處,他自己就很難不動心。
就像處理匈奴單于呼廚泉那樣將他軟禁、征拜朝中,再派人接管河內,想來河內方面也不會掀起太大的反抗聲浪。
現在踏上撤軍的路途,張楊已經很慶幸了,他可不想關心什么超出他能力之外的事情。
另一艘運船上,楊彪登船后轉了一圈,疑惑來見楊琦:“兄長,孔文舉不在船上。”
楊琦略驚異,隨即恢復如常:“不必管他,他應該是藏在天子左右了。”
孔融是新來的,留守大營的河東兵安排他們登船時,可能疏忽了孔融的存在。
楊琦也不擔心孔融,稍稍正常一些的人,都不會殺孔融。
楊琦回答之際觀察兩岸,兩岸百姓正收割草束。
也只是收割,就地攤開晾曬,干透后才會打捆,就地用這些草捆扎成草垛,以避秋雨,防止潮濕腐朽。
靜靜望著兩岸景色,楊琦莫名傷感。
趙基對他們保持了太多的警惕,這段時間哪怕盡力配合,但還是無法贏取趙基的信任。
越是這樣和平、友好的分手,楊琦內心的惋惜之情越是濃厚。
明明可以爭取的…
楊琦難道不清楚袁紹、曹操是什么樣的人?
他比誰都清楚!
也就趙基這個年輕人好說話一點,趙基的脾氣真的很好。
哪怕被丁沖謀刺,也只是殺丁沖幾個人而已,沒有擴大化,保存了朝廷可憐的元氣。
帶著無比復雜的心情,楊琦隨船向南漂泊,他停不下腳下的船,也停不下這支南下的龐大船隊。
其他公卿也都望著兩岸,隨船而走,思索各自的心事。
后方一艘陳舊運船里,司馬朗反而心情舒暢。
中都大營的氣氛對他來說過于陰沉、壓抑,只要抵達雒都,司馬朗有信心匡扶朝廷于動蕩之際。
各方交戰…不可能一直打下去,總要進行停戰或談判。
朝廷返回雒都,很快就能介入各方調停,或其他事務中,朝廷的影響力會快速恢復。
對于未來,司馬朗充滿了信心。
而在中都大營碼頭處,毌丘毅遠眺船隊最后的一系列小船離去,忍不住長嘆一口氣。
他相信自己的判斷,跟著那伙公卿,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就不知道裴茂會怎么選,就河東與朝廷來說,需要一個重量級的人物在朝中任職。
任何人擔任這個使命,就能兩頭獲利。
以他對裴茂的了解,裴茂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
隱隱間,毌丘毅覺得裴茂去朝中更好一些。
思索著他回頭,就見兒子毌丘興站在大營瞭望塔上,孤伶伶一個,身形很是蕭索。
毌丘興眼神抑郁,沒有多少生氣,漠視眼前發生的一切。
公卿態度的變化,瞞不過他。
越是察覺公卿態度的轉變,毌丘興就越是痛苦。
更痛苦的是,自己老爹最終還是選擇了退縮。
他不要臉也就罷了,自己的臉呢?
可想到自己那襁褓中的兒子,毌丘興也只能強撐著,維持嚴肅神情。
只是分家的念頭盤繞心頭,難以消退。
論聰慧才情,同輩人中他只服過裴潛,哪怕裴秀、衛固、賈逵,在毌丘興眼中也就那么一回事。
還有隱居稷山的趙基,變化之大讓他認不出來了、也模糊了往日的記憶。
營地內,劉協作息不變,結束讀書后,就在營中練習射術。
一壺箭射盡,劉協以手絹擦拭臉上汗水,略不服氣:“多聽人說晉陽一戰時,趙愛卿射盡十二壺箭。人力之差距,竟能如此懸殊?”
時遷伸出雙手接走手絹,微笑回答:“陛下,趙侯也非無缺,他就不擅長左右射擊,就連騎射也略遜一籌。”
“也不必安慰朕。”
劉協拿另一壺箭掛好,突然扭腰轉身張弓一箭射出,姿勢很帥,動作也很颯踏。
只是五十步外的箭垛上空無一箭,箭矢破空而去,釘在七八十步外的草地上。
劉協努嘴,以標準步射站姿,捏箭引弓又是一箭。
這一箭他心平氣和,箭矢穩穩上靶,但不是靶心。
劉協心態穩定,又是一箭射出,貼近靶心。
很快一壺箭射盡,劉協收弓,看著老虎賁去箭靶那里拔箭,他則伸手接住時遷遞來的蜜水,飲一口才說:“以趙愛卿的天賦,無名師教導,右手引箭尚能射百五十步。如今他自身射術精熟,左右也有良師益友,射術想不精進都難。”
將空杯遞還回去,劉協稍稍活動酸困雙臂,改變射姿,開始以左手引弓。
練習左右射法,是一個高深弓手的必備基礎。
也就軍中訓練的引強士,為了節約成本增加效率,只會訓練右手引箭…如果從少年骨骼發育時這樣訓練,那成年后雙肩高低不平,雙臂也有差別。
此前趙基射術能精進,原因很簡單,射術不精進就得餓死。
掌握足夠射獵的箭術并形成依賴后,絕大多數人獵戶都不會練習左右射法。
練習左手引弓,對底層人來說成本耗費不小,也沒有意義。
所以…趙基未來如果不想身形殘疾,就必須練習雙手射法。
趙基的射術會越來越強,射術本來就是一個經驗不斷累積的技藝,未來成為當世射神也是大概率的事情。
劉協對此有足夠的認知,也不期望自己射術能如何精準,這只是他強健身體,交好隨駕武士、寒門的必要技藝。
反正世道變化再大,也不會有他持弓殺敵的機會。
真有那么一天,即便掌握趙基那樣的射術,大概也于事無補。
就這樣,上午劉協射了十二壺箭,左右交替,累的不輕。
用的還是軟弓輕箭,他真不敢想象戰陣拼殺之際,趙基挽動強弓長箭,猝然之際箭發如雨,這得多大的氣力與耐力。
午休之際,升遷黃門侍郎的毌丘興持一封公文來見:“陛下,趙侯軍書。”
“拿來。”
劉協正側躺著,時遷與另一名中官為他揉雙臂活血散瘀,雙臂擦拭藥膏。
毌丘興沒資格上前,時遷起身將厚厚的一卷帛書卷軸拿來,雙手轉遞:“陛下。”
劉協起身接住,卷開細細閱讀。
他雖然在大營里,但每隔兩三日就會與趙基書信交流一回。
趙基不屑于耍招,特別是現在需要借助朝廷這個大平臺去影響、調動各方群雄的關鍵時刻,趙基玩的都是明牌。
要干什么,意圖是什么,都給劉協說明白了。
公卿百官也旁聽弄明白了,朝廷派出去的一波波敢死隊一樣的使者也都能聽明白。
這些使者到了各地,賣弄見識,也就相當于給各方開了全圖視野。
如陳宮這樣‘智遲’的人也能立刻洞悉全局,就連呂布也覺得自己抓住了時代的脈絡。
趙基送來的這幅卷軸長信,里面還夾著張燕的請戰奏表。
黑山位于幽州、并州、冀州交界處,也就是太行山北部地帶。
南部地帶的于毒諸部已經被袁紹、曹操碾碎,因此張燕、黑山軍各部對上黨地區缺乏影響力。
這次出戰,他們將出山直接進攻中山、趙國、常山諸郡,從北面威脅袁紹的鄴城,為上黨攻伐戰吸引、分攤袁紹的軍隊,間接削弱援軍規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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