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袁紹這里也是連日軍議。
趙基出兵之前,張燕已經忍不住開始動手。
也不是張燕忍不住,而是張燕根本無法強力約束黑山軍各部。
小股的黑山軍已經出現在中山國,抄掠鄉邑,脅迫、勒索豪強、縣邑的糧食。
當年與張燕決戰時,就在呂布幫助下擊潰張燕的黑山聯軍。
那一戰之后,魏郡附近的山谷就被掃蕩一遍。
后來朝廷委派新的冀州刺史,太行山南部的黑山軍大首領于毒響應,帶著各部黑山軍攻入魏郡,曾一度攻破鄴城,險些擄走袁紹家眷。
若不是賊軍中的陶升刻意保護,藏匿了袁紹的家眷,那一戰就能讓袁紹敗亡。
到現在太行山南部的黑山軍各部已經掃除干凈了,即便還有殘留,也都是能忍耐山里苦生活的人,不會再作亂,也沒那個力量了。
所以北部黑山軍再次作亂,袁紹這里上上下下都有信心擊退、驅逐。
可難的就在于上黨,難點有三個。
第一是趙基不好對付,兵少了沒意義,兵多了后勤壓力很大。
舍不得高干被殲滅,派遣小股援兵;被糾纏后,又舍不得,又得派援兵,逐步增兵,將寶貴的機動兵力拖在上黨,那就很被動。
因此沮授的意見是命令高干死守壺關,等待主力大軍擊破張燕,分兵拒守公孫瓚后,再派兵救援高干。
說白了就是讓高干去死,上黨這里不值得浪費兵力。
趙基根基不穩,不可能來取冀州,趙基也不會強攻鄴城,對袁紹不會發動致死攻擊。
真正的生死大敵是公孫瓚,只有公孫瓚有攻破鄴城,覆滅袁紹的動力。
所以目前的張燕,與其看是趙基的盟友,不如說是公孫瓚的盟友。
只有與公孫瓚聯合,覆滅袁紹后,公孫瓚取得冀州,張燕這些人才能返回家鄉,清算兼并他們土地的豪強,成為新的豪強。
拉長趙基的補給線,己方守住滏口、井陘,那趙基大概率勒兵不動,會坐視袁紹與公孫瓚、張燕決戰。
趙基是皮毛之患,不值得浪費精力。
田豐也贊同沮授的看法,認為趙基勢力新興,所部新取太原銳氣正盛,不應該對抗。
放任一段時間,軍吏開始享受,軍隊銳氣消散,凝聚力下降,反而就好對付了。
他們兩個人基本代表了冀州本土派的意見,那就是放棄高干,讓高干自己去拼命。
更令袁紹為難的是元從士人的立場也分化了,汝穎士人如郭圖、荀諶想要救高干,而南陽的許攸、北海的逢紀則持反對意見。
私下時,許攸呈上自己的意見:“今趙賊挾持朝廷,明公若發大軍應戰,公卿緊迫,必與趙賊同心。再者,大軍入上黨,何人為將?”
關鍵就是,誰來領這支大軍。
經歷過鞠義之亂后,袁紹也擔心大將督兵于外,被趙基策反。
對方挾持朝廷,一紙詔書,就能讓督兵大將毫無道德壓力、理直氣壯發動兵變。
這種臨陣策反的事情,其實趙基也干不了幾次。
每策反一次,朝廷掌握的力量就強一分;干的多了,朝廷勢力增強,反而能把趙基吃掉。
即便這樣,袁紹也不敢賭。
雙方決戰之際,兩三萬人叛變倒戈,此消彼長,造成的惡劣影響太過于深遠,幾乎是致命的。
許攸不見袁紹反駁什么,就知道說到袁紹心里了,又說:“朝中諸公又怎么會甘受趙賊擺弄?我軍嚴守滏口,趙賊進取無望,與列位公卿必生齟齬。那時上下相疑,其勢自解。”
不管公卿干掉趙基,還是趙基干掉奪權的公卿,都會失去威脅。
袁紹不怕朝廷的威望、大義,也不怕趙基的強銳;怕的是雙方合并,優勢互補。
沒有拳頭的朝廷,那有什么好怕的?
只要袁紹自己不樂意,朝廷的使者就無法活著抵達鄴城!
“子遠所言甚是,可不救元才,恐失軍心。”
“明公,元才乃明公之甥,人之至親也。”
許攸寬慰解釋說:“明公為河北大業能割舍私情,一心為公,內外之士聽聞,豈有狐疑之理?”
情況再壞,就是袁紹好好撫恤高干的家人,這比起河北大業來說,又算的了什么?
如果扛不住這一輪三方圍攻,袁紹自己要家破人亡,高干難道能獨免?
許攸說著拱手長拜:“懇請明公以大業為重。”
“子遠不要逼我,容我思之。”
袁紹還是難以決定,揮手示意許攸退下,許攸心知肚明,也只是拱手再拜,小步退了出去。
外面走廊處,逢紀迎上來:“子遠?”
“事成矣。”
許攸低語:“我料郭圖還會來勸,元圖觀望形勢,擇機再規勸明公,以堅其心。”
不是他們討厭高干,而是現在真的不能救。
不管派誰督率大軍救援高干,都有被朝廷策反的風險。
作為專業造反人士的許攸,不想拿全家性命去賭。
與之相比,高干不過一人之生死,為了袁氏的大業,就該有犧牲的勇氣和覺悟。
否則那么多人,憑什么就你高干與袁熙、袁譚一起外放領一州刺史?
許攸前腳走,后腳郭圖就來勸袁紹:“明公,元才乃明公至親也,若不能救元才,今后諸將守邊,若遇賊軍侵攻,誰肯盡力防守?此親疏有別也,親不見救,外人如何肯盡力?”
“這正是我憂慮的事情啊。”
袁紹有感而發,長嘆:“悔不聽公則之語。”
冬天時他派郭圖去河東拜謁天子,郭圖回來后勸他迎奉天子。
后來沮授也建議他迎奉天子以討不臣,然后郭圖、淳于瓊等人又反對沮授。
因為皇帝終究是董卓所立,袁紹是更立皇帝時的主要反對者,因此袁紹也不想身邊多一幫指手畫腳的公卿,這件事情就耽擱下來。
結果弄到現在,變成趙基挾天子來討伐他,弄的袁紹很是難堪。
他當然明白,郭圖本意是要迎奉天子,反對沮授只是場面話。
想了想,袁紹就問:“若遣兵救援,何人適宜?”
“明公,淳于仲簡久歷戰事,乃軍中宿將,又是明公親舊。”
郭圖拱手長拜:“仲簡在明公麾下,久有輕漢室之言行。以他為將,仆為后繼,可保萬全。”
不派一支援兵,派兩支。
一支在前打仗,一支在后押運糧食,將河北人排除在外,都讓元從舊人負責,這就是郭圖的計劃。
這些元從舊人早早追隨袁紹,對漢室的忠誠自然非常有限。
袁紹聽聞也覺得這樣做比較穩妥,如果當時沮授這些人反對迎奉天子…那他反而要天子、朝廷迎過來。
當時決斷這個事情時,問題就出在沮授這里。
沮授為代表的河北人立場,引發了袁紹的猜忌…畢竟前腳才用很難看的方式殺了鞠義、劉和。
“公則所言甚合我心,待我說服沮授、田豐,就以仲簡為前鋒大將。”
袁紹做出承諾,郭圖松一口氣,又不敢疏忽:“還請明公出具手書,仆這就轉告仲簡,使他早作出征準備。”
袁紹自然想救自己外甥,他也不認為公孫瓚能聚集多少軍隊,唯一棘手的就是張燕這伙賊軍。
所以略思考,就捉筆寫了一道手書,交給郭圖。
郭圖走了不久,逢紀聽聞后也來拜見袁紹。
袁紹已經厭倦了這些人的勸說:“我已傳令淳于仲簡,元圖不必再勸。”
逢紀聞言大驚,拱手詢問:“明公,淳于仲簡雖然知兵,可如何能抵御趙賊虎狼之兵?”
袁紹臉色陰了下來,他也認為逢紀說的有些道理。
淳于瓊雖然是西園八校尉之一,資歷很深,可又沒有獨力領軍取得大捷的戰績。
與趙基比起來,的確有些不夠看。
袁紹盯著逢紀:“那元圖以為,誰更合適?”
鞠義的身影在逢紀腦海中閃過,拱手回答:“可以韓猛、張郃為副將,三人計長,不至于倉促落敗。”
“難道元圖眼中,我河北兵馬如此不堪?”
袁紹作色,是真的有些生氣了。
逢紀面容不改,又長拜:“既然要救元才,當盡全力才是。如若被圍,又該如何是好?”
不是逢紀憂慮、悲觀,而是軍隊的精氣神非常重要。
對面挾持天子親征,己方士氣先天就被削弱了一層,一增一減之間,完全不可同日而論。
“我自有主張。”
袁紹冷冰冰回應一句,見逢紀神情失落,就忍不住,語態溫和說:“遭賊挾持朝廷發布亂命,竟然拜泰山賊臧霸為青州刺史。臧霸兵馬驍銳,北海初定,兵寡糧少,顯思也缺良謀。我想請元圖返回北海,率鄉黨子弟助力顯思,以抵御泰山諸賊。”
“喏。”
逢紀長拜應下,離開這里,他也省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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