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蠶生
烏云漫天。
千丈淵下，當關城。
昔日雄偉的城池，如今已然深陷火海。
守將叛變后率領親信破壞了城門，然后立刻剿殺城中負隅頑抗的將士。
等龍城率領四萬浮屠鐵騎和高如城墻的太歲異獸抵達時，整個當關城早就沒有了像樣的防御。
但大軍遲遲未能通過。
“王上，槍王三獨守城門，已經殺了四百騎，兩名護法大人戰死。”
副將來報，龍城駐足遠眺，他的目力遠超常人想象，那位老前輩的一舉一動，在他眼里都纖毫畢現。
“比起三年前，速度慢了不少啊。”
大軍盈野，龍城單騎獨出，一路向前，浮屠鐵騎紛紛讓開道路，看向自家主將的目光中充斥著熾熱和崇拜。
來到城門前，尸山堆疊，鮮血涓涓匯聚成潭，兩名宗師被鐵槍釘在城墻上，死狀觸目驚心。
布衣老人持槍屹立，神情冷漠。
龍城摘掉斗笠，隨手丟下，開口笑道：“前輩，你真當自己能一夫當關了？”
槍王三不為所動，只是提槍向前，冰冷道：“陣前斗將，小心老夫這塊石頭磕掉你的門牙。”
龍城吐出一口濁氣，周圍風雷聲陣陣不絕，這位處于鼎盛狀態的巔峰武夫，此刻渾身氣血洶涌澎湃，體表蒸騰滾燙的白煙。
“此言差矣，任何磨礪都是我成為大宗師的養料，而你無疑是寥寥幾個有資格的對手之一，別說是四萬鐵騎，就算再來十萬，如何比得上我晉升大宗師的威懾力。”
話音剛落，龍城一指點出。
整座尸山旋即燃燒起熊熊大火，光焰越過城頭，高溫讓附近古意斑駁的厚重墻壁呈現出一種即將融化的趨勢。
槍王三提前閃避，揮舞鐵槍，一頭雙首血蛟頓時飛出，臉色尤其凝重。
雖然雙方敵對，但他無從否認龍城的天縱奇才，其人主修密宗絕學天地訣，又以地力修成密宗楞嚴十地，眼下焚燒尸山的即是焰慧地，倘若沒有足夠的速度，面對這種連靈魂都能灼燒的火焰，普通宗師只能被頃刻秒殺。
由龍渡和鎮山融合出的進階槍技·龍渡鎮山襲來，雙首蛟長達十幾米，腥風撲面。
“前輩，這種小伎倆就別再拿出來了。”
龍城手捏佛印，楞嚴十地中的離垢地釋放，他身前的地面陡然白光璀璨，雙首蛟龍驟然分崩離析，這一招專門針對真元塑形的招數。
蛟龍虛影炸裂，一片紅光之中，槍王三提槍而至，槍技·鎮山摧城遞出，兩道纖細流光迸射，仿佛無堅不摧。
龍城指印再變，楞嚴不動地讓他渾身披上了一層金砂，劍氣護體與化勁結合，又形成一層密不透風的堅固防御。
槍光擊碎外在防御，卻在不動地前折戟沉沙，龍城抬手還了一拳，蘊含重力的白光清晰可見，隔著十數米距離瞬間轟中對手。
槍王三雙手推槍，向后橫飛。
龍城稍感失望，冷淡道：“讓我見識一下第四槍吧，也免得伱死前心有不甘。”
槍王三面色沉肅，敵人身后那頭高如城墻的太歲獸，仿佛意味著他就算再如何支撐，也改變不了當關城破的結局。
鑒池山。
繚繞主峰終年不散的迷霧逐漸淡薄。
柿林平地上，天驕們停下交鋒。
涼亭閣樓下，一眾宗師盡皆抬頭。
當迷霧徹底消散，難墻之后的景象讓所有人驚立當場。
九百九十九層臺階之后，遠遠不是盡頭。
人參路上偶爾飄落的瘋羽此刻滿目皆是，匯聚成了呼嘯的風暴。
層層鬼魅之中，一名身著華服，氣度威嚴的男子出聲，正是當年獨守前朝京城門戶的玄武侯。
“前面是暴瘋羽，這回可不止是勾動人心底的欲念，魂道人修行七情六欲訣，讓我等鬼魅恢復理智的代價全在眼前。”
話音未落，江禾已經邁出一步，更為沉重的壓力和痛覺仿佛都被拋之腦后。
玄武侯滿臉錯愕，忍不住伸手叫住對方，這家伙未免太過果斷。
“等等，我只是覺得你需要一把傘。”
玄武侯言辭誠懇地喊道，他并不意外對方繼續前進的選擇，作為昔日力竭戰死的頂尖武夫，他清楚地知道一個人踐行決心時的堅決，但沒有魂傘，于對方而言簡直太不公平。
“讓我走到這里的，能讓我穿過暴風雨的，難道是一把傘嗎？”
江禾沒有回答，而是捫心自問。
事實上，這并非他第一次走向暴風雨，獲得玩家資格的那場風暴仍然歷歷在目。
他自知走向風暴絕非明智，甚至稱得上魯莽，更何況不管是之前，還是現在，自己都未處在非要向前不可的絕境。
即便漁船葬身大海，只要低頭，他依舊很難餓死在現境的時代，即便此時止步，悟性收獲已然足夠，而且主線任務失敗亦無懲戒。
江禾一步步走在人參路上，從始至終，勻速而已，無需督促，不可動搖。
鑒池山不知不覺間一片寂靜。
鬼魅們早已停止了嘲弄，縱然那人渾身血腥，背影孤獨，可他們卻不得不承認，這是一位強者。
玄武侯自嘲一笑，手中未能送出的魂傘落地，一個撞破難墻都不回頭的人，怎么可能需要他的傘呢。
“他怎么還在走。”渡難長老茫然道。
一眾宗師同樣不解，就算平亂伯天資強橫，意志過人，可也不至于跟天驕們拉開如此明顯的差距。
為報師恩的道癡，野望遠大的陰圣子，決心只為自己而活的洪軸，這些人任何一個都有著無比熾盛的決心，但他們無一例外，都在人參路上痛苦堅持，每一步都重若萬鈞。
平亂伯走得太穩，太快，太過一騎絕塵。
“或許是因為人超越自己的腳步永遠不會停止吧。”
老瘋子極目遠眺，如此說道。
“我們只是他路上的見證者，不妨看他腳步從容。”
宗師們忍不住再一次投出目光。
昏暗的沉靈天下，片片瘋羽交織席卷。
但江禾卻逐漸仰首挺胸。
他在前進，暴瘋羽在一點點后退。
每一步落下，前方都有新的臺階。
緊接著又被他一次次踏在腳下。
煙雨樓主絕望地站在難墻殘骸前，注視著背影遠去，那家伙竟然在主動追逐著風暴。
一刻又一刻，一步又一步。人參路越來越窄，暴瘋羽越來越大。
江禾的速度反而節節攀升。
暴風雨在意志的腳步面前潰散。
最后的迷霧消失，數百年來，鑒池山主峰第一次展露于人前。
無數人瞪大眼睛想要將其盡收眼底。
有人興高采烈地鼓掌，有人聲嘶力竭的高喊，仿佛這份成功大家與有榮焉。
喧鬧和嘈雜響徹鑒池山。
蓄發皆白老道士像是等候多時，和藹地輕笑：
“你聽，群山在為你歡呼。”
“不需要。”江禾無所謂地回答。
他人的贊美無法給他動力。
他人的詆毀也無法令他止步。
他的人生不需要外人肯定，倘若識趣閃開，那就擦肩而過，如果找死攔路，那就一槍梟首。
“你可以隨便挑一個鬼魅，跟你一起走進前面那口蛟池，這次可不是簡單的依附，魂體融入身軀或者武器，效果還是不錯的，而且蛟池來自鑒水蛟龍，原本就有極大益處。”
魂道人樂呵呵道：“算是傳承吧，生前死后，我都無愧九州，不管怎么說，這些年的鑒池山大會讓九州江湖不至于死氣沉沉，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江禾提起長恨槍，說道：“它偏偏認我，那我便獨獨選它。”
魂道人打量了片刻，稍稍驚訝長槍的品質，而且這桿槍對主人有著無與倫比的憎恨。
“沒有誰比它更希望你走得長遠了，你越強大，它越覺著自己…死得不那么窩囊，原來如此，真有意思。”
魂道人啞然失笑，伸手指了指前方蛟池。
“走過去，投入池水就行了。”
江禾依言走進池水，背負著起源審判，他對奪舍之類的情況毫無畏懼。
池水深紅滾燙，蛟龍的血水沸騰。
江禾頸部，莊雅從睡眠中醒來，相同種屬的力量帶給了她成長。
魂道人一愣，“你抗住了兩份沉靈壓力？”
江禾閉目養神，靜心感悟著自身變化。
“不過一條小蛇，如果是為了讓她也吃點殘羹剩飯，你的選擇我懶得恭維。”魂道人略顯冷淡，昔日仗劍斬蛟龍，他對妖物沒什么好感，若非眼前年輕人有望成為大宗師，接任后繼，他早已將白蛇一掌拍死。
“不能遮風擋雨，那我還當什么老大。”
“哼，好自為之。”
池水漸漸清澈，連池底的蛟龍骸骨也化作碎末，所有精粹都被吸收。
江禾聽見了提示音。
[提示：玩家血生命值提升50％，能量值800，豁免30％元素傷害（視位格決定）力量2，體質3，魅力3]
[提示：你的道具長恨槍已覺醒兵魂，靈魂傷害增強30％，獲得靈魂處決被動：當完全摧毀肉體時，對精神發動處決效果（視位格決定）]
江禾起身，動用暗勁震掉渾身血痂，繼續向前來到了主峰懸崖邊。
鑒池山下人人艷羨，主峰迷霧散開，任誰都知道平亂伯在上面得到了天大好處。
魂道人察覺到了不對，這家伙竟然還要走，他急忙喊道：
“我以一生信譽擔保，考驗已經結束！”
“走投池前面已經沒有路了！”
“頭頂沉靈天，腳下千丈淵，任誰落下去都是死路一條！”
江禾聞言只是輕笑。
“我偏要問一問天高地厚。”
魂道人呆滯，這人瘋了。
哪怕面見是看不見底的深淵，江禾依舊果斷地抬起了腳步。
一道清晰的啃咬聲微弱卻響徹山巔。
像是蠶在日復一日地啃繭。
這一刻，四種象征全部滿足，精良級的秘寶蠶生與長恨槍徹底融合。
要堅持才能看見——曙光。
有勇氣才能戰勝——困難。
不甘平庸，超越自身。
永不止步擁抱自由。
鑒池之巔。
江禾在千丈淵前面一步邁出。
此刻，天下豪杰共看一人。
“蠶的一生，不就是為了破繭成蝶么。”
魂道人沉默。
下一刻，一雙瑰麗且夢幻的蝶翼呈現在世人眼前，每一縷紋都精美絕倫。
諾大的沉靈壓力幾乎消失。
沒有了天地的束縛，蝴蝶就能越過山巔。
“好一個不知天高地厚。”
魂道人從未如此欣賞一個年輕晚輩。
“翻過這座山吧，你的人生遠遠不會到此為止。”
魂道人突然大笑著傾力出掌。
“其他宗師或許會死，但我覺得你一定能抗住，不管你前面有什么，讓我助你一臂之力。”
剎那間，掌印如同一道嶄新的難墻飛出，將江禾推落山巔。
長恨槍將掌印完全吸收，里面濃郁的憎恨觸動技能·長恨一擊，這使得槍身下一擊的重量達到了千鈞。
魂道人身形渙散。
他的傳承早已留下，如今就在王府承宣樓之中。
——大恨連綿無絕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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