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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8.白氏家主

  這一碗鹽水和粟引發的轟動顯然不止于此。

  最早回來的那批人,果然拿了實打實的東西回來,還比原定的粟米又多了一碗鹽水!

  這可是鹽!

  貴人吃的鹽果然跟他們不一樣,一點苦澀味道都沒有!

  聽說排隊久的還有湯飯…

  這每一樣,對于窮苦百姓都是致命誘惑。

  因此,農莊的面試才暫告一段落,但實際上第二日想要再來踴躍報名的,卻已經比今日翻了十數倍。

  而烏籽忙了一天,如今也是喉嚨沙啞,精神倦怠。

  但也沒白忙,今日跟隨她的幾名侍從,走慣了這個流程,每人都能獨當一面。

  雖不敢保證沒有錯漏,但如今也只好如此了。

  不過…

  “王后,今日來一小女郎,才十二歲,但目力驚人,不知這樣的人才可要留下?”

  她既然這樣問,初試必定是過了,秦時來了興趣:“怎么個目力驚人法?”

  烏籽答道:“能看很遠,很清晰。”

  “據她所言,一丈半開外,可識得樹葉紋路。三十丈,可看清飛禽毛色。”

  秦時換算一下,也就是五米外能看清樹葉紋路,百米外能看清飛禽毛色。

  這樣的視力,在后世也是尤其出眾的,更別提在如今吃不飽飯營養不足的年代!

  “招!”

  她毫不猶豫。

  非常時期,行非常之事,此時就不要講什么人權了。

  使這樣的明珠流落于普通人家,無異于將挖出的珍珠埋于碎石堆,時間久了,珍珠不會被磨礪的更加光滑,而是會斑斑駁駁、發黃老去,光澤不再。

  她又贊許道:“多虧你提醒,明日招賢時再令他們加上一句:有實在天賦過人者,三歲以上,可不計年齡。”

  “來的話,照樣亦能領粟。”

  得了王后嘉許,烏籽心中歡喜。

  但這項吩咐定會又支出大量粟米,這樣一來,大王刻意賞賜的粟粟莊中今年的產出,恐怕都要被這樣支出出去了。

  這可是王后的私產。

  身為獨掌王后財庫之人,烏籽難免心中擔憂。

  秦時意識到了,此刻笑起來:“舍不得啦?”

  王后溫言軟語,烏籽反而有些扭捏:“王后私產本就不豐…”

  秦時:…

  秦王一直賞賞賞,她一直覺得自己很富有了,果然得跟這些貴族女眷們拼了!

  但是——

  此刻她只輕輕抓住烏籽略有些粗糙的手:“你一直將庫房管理的很好,我很放心。”

  “不過,眼下我要做許多大事,沒有人才,實在施展不開。”

  “烏籽,我想叫秦國人都能吃得上飽飯,此行可能需要畢生之功,若一直財庫不豐,你會不會難過?”

  王后如此體貼,又有如此宏愿!

  烏籽瞬間眼圈發紅,連聲音都哽咽起來:“王后若能叫秦國人都能吃得上飽飯,未來不會像奴婢幼年那般流離失所,親人故去,那奴婢所有私財,也都能送予王后!”

  “雖只微末毫厘,卻也是奴婢一番心意。”

  秦時:…倒也沒有那么夸張。

  只是創業前期,資金是需要不斷流轉的,財庫不豐,不代表她沒有錢。

  此刻她只又將另一只手攏住了烏籽的手背,微微用力:“我記下了。”

  而此刻,烏籽也不再糾結于那些即將送出去的粟米,只又眨了眨眼,將未落的淚水逼了回去。

  隨后才覺得有些臉紅,匆忙收手:“奴婢、臣現在要去設置明日二試考核的項目了。”

  秦時攔住她:“不必著急,且先叫那些人好吃好喝養上兩日吧,等到三日后,這一批在集中進行二次考核。”

  “你今日也累了,快休息去吧,夜間再另調侍從來服侍就好。”

  與此同時,大魚縮在草棚角落里,也發著呆。

  這里并不冷。

  準確來說,比家里暖和多了。

  因為草棚的草簾蓋的厚厚的,地上也鋪了厚厚的干草。睡覺時有草蓋搭上兩層。

  若是覺得不夠,還可以再往草堆里鉆一鉆。

  這樣又厚又蓬松的干草,自家是收集不來的。

  因為她只有一個人,搶不過那些大人,有時收集好的還會被人拿走。

  每日的柴禾都要小心算著用。

  最近又有煤了,聽說是王后安排的,小小一塊就能暖和許久,還能在爐上放一甕熱水。

  阿母在冰冷的水中待了許久,回來便能好好泡一泡腳,燙一燙腿,冬日也舒坦些。

  可人是不能天天縮在灶旁的,家中仍有些許活兒要做。她若怕冷不做,也是阿母回來做。

  到時又冷又累…

  想到這里,她又有些發呆。

  有了煤,今年冬日里聽說得病的人都少了許多。因此阿母聽說王后又要招人,忙不迭就回家叫她來了。

  如今恐怕已經又趟在冷冷的河水中。

  可是,可是阿母真該來的!

  這里不僅給了一碗粟,還有熱氣騰騰的鹽水!只是她沒帶竹筒,因而只能現場喝了。

  熱騰騰的,帶著微微的咸味,怎么也喝不夠似的!

  要是能帶回去,這樣的鹽水浸魚曬干,賣價也會更貴的!

  還有今晚的湯飯,濃稠稠的粟米粥,加上若干小菜,每人能吃一大碗!

  大魚的胃口縮小,一大碗都快要吃不下了,可她學著旁人小口小口慢慢吞著,最后竟也全灌進去了!

  此刻肚子又飽又脹又暖,好舒服啊!

  她有些糾結:明日若是不中,能叫阿母也來嗎?她今日看刷出去好些人,也是沒甚本事的。

  可是、可是他們都能捧一碗粟走啊。

  而且自己今日不能回去,阿母凌晨回去后,會不會也擔憂啊?

  正憂慮著,卻見同鋪的那位婦人也跟著嘆氣:“我這入夜不回,還不知家里人該如何…”

  “你們同村可有人回去了?若是有,說不定能將消息帶出來。明日最好我家男人也帶著孩子一同來排隊…”

  “這位阿姊,你留下來,可是過了?”

  “我沒過,只是那年輕的大人說入夜了,叫我暫留一晚,明日清晨再回…我想著還能吃一頓飽飯,就留下了。”

  這小小的草棚中共住了十個人,雖有些擁擠,可冬日里,擁擠著才暖和呢。

  話音才落,就有她旁邊的人接話:“那你可錯了,哪里是只混上一頓飽飯,聽說明日早晨還有呢!”

  什么?!

  聽到這話,原本對外頭莫不關心的婦人們也從草堆里探出頭來:“明早還有?”

  那說話的年輕女郎洋洋得意:“我瞧那位傳令官大人嗓子都啞了,特意去旁邊挖了些茅根來洗干凈送予他煮水。”

  “他因此告訴我:王后尤其多金愛賞,咸陽城人人皆知,因此明日早上還會叫他們吃飽再回的。”

  “若是初試過了,中間等上一兩日,每日都能吃三頓的!”

  “若是二試過了,還能再吃上肉!”

  “若是被王后破格選拔,就能直接跟隨去咸陽了!”

  咸陽啊!

  那里可是王都!

  跟著王后,還什么都沒做,就能白得這樣的粟米跟鹽,那時豈不是能日日吃飽穿暖?

  這樣的干草是不是都能攢出大大一個草垛來?

  只是…

  許多人又開始糾結起來:若去了咸陽,那家人們可怎么辦呢?

  “什么怎么辦?”

  那年輕女郎翻了個白眼:

  “便是不去咸陽,難不成每年服役時,你們或他們,還能在家嗎?”

  除了孤兒寡母不必服役外,哪家能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日日團聚的?

  現今好些寡婦帶著兒子改嫁,也依舊大受歡迎的緣故,也是因為帶來的兒子,同樣能在一個戶上服役的。

  但大魚卻糾結起來。

  她若去了咸陽,那臨走時若有賞賜,一定要好好給阿母置辦嫁妝!

  嫁一個壯些的、服役不會死掉的男人,家中田地有人耕,不至于交重稅,也省得的阿母日日站在冰冷刺骨的河水里了!

  若是沒過,那有這幾頓飽飯也值得了。

  她想到這里,反而安然躺下了。

  招賢令引來的風波,在百姓之間尚且只集中在粟和鹽水上,可對于白家這等豪強大族來說,卻是十分轟動。

  白氏一族能在關中立足,足以證明本身勢力不小,白秋沙更是年輕一代的佼佼者,未來有望堪當家主之任的。

  只不過神駿尚還年幼,族老們仍要堅持些時日才算穩妥。

  原本日子該這樣帶著期盼過下去,卻未曾想——

  “你說這紙,已能量產了?”

  如今的家主小心展開那卷紙來,細細摩挲著,神色變幻。

  “正是!”

  白秋沙其實還想將那支炭筆也拿回來的,書寫起來實在流暢,雖不會像墨跡一樣干了之后就難以擦拭,有時袖子掃過也會模糊一下。

  可并不重,仍能辨別寫得是什么。

  而且字可以寫得很小,又寫得飛快,與這潔白紙張恰是配套。

  可惜那士兵說這雖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兒,可他們每人也只發了一支,因而不能叫他帶回來…

  此刻,他便也回復道:“雖不知量產幾何,但我問過那些士兵,不過最普通的兵甲,說是每七日考課都能用得上這紙。”

  如此,還不能夠說明嗎?

  更重要的是——

  他微微上前一步,已敏銳的意識到另一個重點:“王后非但招賢,連麾下最底層的士兵,都要開始學習識字了。”

  聞言,廳堂內肅然一靜。

  貴族豪強立足靠的是什么?

  一是財帛,二是底蘊。

  財帛輕易能懂,底蘊呢?

  是他們歷代積攢下來的能抵御外敵的家將仆從、萬卷藏書,是家族互通得來的維持高貴風姿的秘法,還有像白秋沙這樣飽讀詩書的子嗣。

  自古普通百姓都是沒有資格講禮儀的,禮儀除了規矩、祭祀等外,也同樣包括邏輯思維,認知能力。

  如此,才能將其區分開來。

  而一旦最普通的兵將們都開始識字,那未來,按照舉薦考課制度的大秦朝堂上,他們這些豪強供養來的子弟,又該憑空生出多少對手來?

  那些地方小吏的職位,豈不是再不能靠他們精心培養的家仆來擔任?

  家主狠狠皺起眉頭。

  這等未來,又如何解呢?

  首先,以他們的實力,哪怕公然抵抗起來違抗王令,認為這些粗鄙武夫不配識字——

  笑死!

  這可是大秦!

  統一了六國的大秦!

  秦王姬衡霸權獨攬乾綱獨斷,沒有將六國遺民全部殺了,純粹是因為舍不得人口,又要借機多吸引一些人才。

  真要逼急了,秦王是不能殺還是不敢殺?

  包括他們這些豪強大族。

  他們是盤踞地方沒錯,又在莊園周邊加蓋了塢堡等防御工事,甚至家中也養有兵將上千…

  可這些對上大秦鐵騎,也不過是土雞瓦狗罷了!

  便是各地豪強聯合一起,可因利益結合,定然因利益而生出私心來。

  人心不齊,何談成功?

  若是能成功,何至于等到秦滅六國都還沒找到機會?

  白家家主狠狠握住手中紙張。

  “咸陽傳來消息,說這位王后來歷不明,不知是哪位大族傾族之力打造出來的貴人。”

  這一消息倒是得到了認同。

  畢竟聽說巴夫人與烏由兩位豪商前去覲見,獻上火浣衣與琉璃寶樹這等巨寶,然而對方甘泉宮中,卻連侍女都對此不屑一顧。

  見識和配得感是掩飾不住的。

  “又有傳言造勢,說她乃是昆侖仙使,身懷數種秘法。”

  “甫一到來秦國,就帶來了神兵利器…”

  同時也有暗里消息傳來,說燕將軍腦中生癰,原本該劇痛而亡。

  卻未曾想,王后賜一神藥,直到臨終都安然闔目。

  又有咸陽已沒有再完全隱藏的那個隱秘消息——

  那就是,秦王衡去歲在西巡途中病入膏肓,也是靠仙使一枚神藥救下,這才特此其為王后…

  如此,莫非正是大秦國運受上天眷顧的緣由嗎?

  但沒關系。

  白家家主又小心將手中捏皺的紙張在桌案上按壓平整,雖有折痕些微,但也不影響整體了。

  而他的家族之所以屹立,乃是因為核心理念從不曾出錯——

  打不過就加入!

  這個他們很會的!

  想到此,他又重新提振機會:“聽聞王后為了招賢,正大肆向庶民百姓發放粟米與鹽水?”

  來啦來啦!

哎呦文學網    秦時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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