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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6.大魚與粟

  秦時此刻換了衣服,正在附近山上轉悠。

  她腳上換了牛皮靴,鞋底是用了軟木厚麻以及皮革,裙裝也比平日的要更短許多。

  雖不夠體面,但如今窮人們壓根沒有體面,因而也無人對王后的衣著置喙。

  只能小心派著護衛,又呼啦啦跟著大群人隨她一同上山。

  壯身材彪悍,高大雄壯,此刻穿著一身甲衣叮叮當當走在秦時身旁,連喘氣都沒有更重一分。

  秦時忍不住又側目看了看他:這樣一身力氣,而且長久枯燥跟在她身邊也沒有絲毫煩躁。

  這種素質,若逢作戰,定然也有機會成為舉鼎無雙的霸王啊!

  她頓了頓,問道:“壯。”

  “小人在。”

  他雖跟在王后身邊,但如今還未有官職。

  畢竟曾經有過刺殺行徑,雖只躲藏還沒動手,但也非立大功不可以平。

  否則又怎么安撫一直忠心耿耿的眾人?

  秦時因而問道:“山林疾馳與重騎兵沖鋒,你更擅長哪一個?”

  這話釋放的意味很是明顯。

  身后跟著的眾位侍從們都豎起了耳朵。

  壯沉默一瞬。

  他曾在太仆寺輔助辛大人制作馬鐙,又曾與丹樸一起在大王面前展示,自然是知道王后的重騎兵計劃的。

  高頭駿馬,重甲沖鋒,所向披靡。

  王后曾說,重騎兵乃是戰場收割機!

  他想起農人們揮動鐮枷收割麥子的場景,又怎叫他這八尺男兒不激動難言呢?

  但此刻——

  “回王后,小人山林沖鋒已有經驗,重騎兵沖鋒卻還需裝備完成后才敢夸口。”

  “但,王后若有所需,小人自信二者皆可!”

  能在大王面前展示,他的馬術自然也是極佳的。而此前所受的魏武卒特種訓練方式,本也就擅長山林野帝千里奔襲。

  若非如此,他那位早已被車裂梟首的魏國遺民,又是如何在天降隕星之后刻下字來,又立刻迅速逃之夭夭呢?

  這話一答,自信與沉穩,二者皆有。

  秦時也很是喜歡。

  在后世,家國大事只要不涉及敏感話題,都是可以堂而皇之討論的,

  再加上如今都是姬衡麾下,因而此時人員雖雜,她卻也沒有什么遮遮掩掩的意思:

  “西域戎狄羌胡,因有燕瑯將軍在邊地守著,短時間內難起大戰。”

  但一旦起,就要徹底將他們打服。

  可惜秦國國力如今不支持多線作戰,最近幾年可能都在籌備期。

  “但你正值壯年,一身精力不可在咸陽過多消磨。因而我有意向大王舉薦你去百越之地。”

  那里有燕瑛燕璇兩位郡尉,百越山林復雜、氣候濕熱,當地狼兵動輒掩于山林中,普通兵士難擋。

  “你若有膽氣闖一闖,當在此處能立下大功來。”

  這話一說,別說是本就擅長于此的壯,就是周邊的守衛們,也都心潮澎湃!

  向上晉升的階梯僅有一條,搏出一命,便可能為家中賺得些許田畝和免除勞役…

  如今所有窮苦出生的人家滿腦子只有兩個字:

  立功!

  魏武卒的訓練涉及到方方面面,在隱匿之時更是不能有情緒波動,當初若不是他察覺真相,也不可能主動從車轅下滾落出來。

  而如今,秦時只看他面色未變,只在拱手之時身軀僵硬,顯然很是緊繃:

  “愿為王后效死!”

  秦時點頭,接受了他的忠誠。

  “待此行回到咸陽,我將捎帶整理百越諸般事項,你也需接受簡單訓練,與太醫令商討要攜帶過去的藥物等…”

  “壯,你當知道大王的雄心。”

  “望你能凱旋。”

  壯深深一揖,而后直起身子,手扶腰中長劍,繼續警惕地看著四周。

  而秦時看著他的一身裝備,突然又想起來,秦長劍在山林之中并不占優勢,他們用的更多的乃是戈矛,以及部分短刀。

  如今有足夠的煤和鐵,也該專門為百越之地打造一批武器了。

  她慚愧心想:自己真不是戰爭狂。

  可那是廣西和廣東啊!

  秦時自顧自向前走,而身后眾人卻是神采奕奕,雙眼發亮,恨不得大聲高喊:

  王后看我!!!

  天知道,王后在派人之前還要問問對方更愿意做什么!

  嗚嗚嗚…他們當然更愿意在家頂著爵位,守著一百畝的上等田,再雇傭幾個農戶了…

  總之,王后跟大王完全不是一個風格,卻顯然更加親和包容,大家心中大定,動作間又越發坦然了。

  面前這座低矮的山坡很快就已走到頂處。

  前方銜接著連綿起伏的大山,只是有著王莊的情況下,山中便是有野獸,也只剩小型的了。

  “王后要來看什么?”烏籽問道。

  也問出了大家的心聲。

  秦時觀察著附近植被,雖是冬天,但山中的氣溫并不低,濕潤度也不錯。

  她因而說道:“我看看此處是否方便開墾成田,又或者種植藥草。”

  蘑菇木耳等也行,但這些因人手不夠,暫時還沒有騰出手來研究。

  唉,人才人才!

  只有一個黑目,靠瞬間記憶來復刻自己的資料,其余時間都要休眠或關機,效率根本跟不上啊!

  秦國這么大,有識之士這么少,就不能多來一些人形復刻機給她嗎?

  她心中念頭百轉,什么林下雞,林下菇、林下參和藥草以及提前開墾都琢磨一遍。

  最后還是放棄大面積開墾田地的事。

  沒有挖掘機,這邊樹根灌木盤根錯節,光是清理都格外艱難。

  而且萬一夏季雨水期,很難說這邊開墾松軟的泥土會不會滑坡泥石流。

  粟粟莊已安然在這里佇立多年,氣候都很穩固,就讓這份穩固維持下去吧。

  秦國正處于一個難得的氣候穩定的向上時代,在她所知的歷史中,大秦分崩離析后,戰火紛飛無數年,著實是太浪費了!

  畢竟每一個小冰河周期必定會起戰火,王朝翻覆,那是因為資源不夠導致的必然規律。

  但如今又不是!

  中原地帶還有大象呢!

  但如此好的年景,倘若要用來內戰,實在是心痛!

  而烏籽又看向前方連綿大山:“那前方要去嗎?”

  他們在宮中侍奉,若要不冒犯貴人,其實體力也不輸旁人的,只是擔憂王后累著了。

  秦時也沒覺得如何,但還是搖了搖頭:

  “不必了。”

  她體力倒是能支撐,但這硬邦邦的木頭鞋底上山,著實有些難度。

  下次還是穿千層底吧。

  棉花啊棉花!

  她之前還嫌棄棉布太愛皺了,現在想想屬實是不知好歹!

  烏籽不知王后心中對資源的渴盼,此刻只小心關注著她,然后同樣跟隨,從另一側下山去。

  然而才下到山腳,就見侍從前來回稟:

  “王后,莊外已有百姓領了招賢令,前來要求報名!”

  “只是這人才篩選規格,我等實在不知,所以只暫且將他們攔在外頭…”

  但王后也有交代,所以人雖在外頭,卻又每人都領了一竹筒熱騰騰的水,里頭稍稍放了些鹽。

  如此,那些窮苦百姓嘗了一口后根本不舍得喝,只滿心歡喜的覺得就憑這杯水,今日也沒白來一趟!

  這淡鹽水不苦不澀,拿回家中再次兌水做湯飯,又能叫全家人都嘗嘗鹽味了!

  王后真好!

  還沒入選就已經給這么大方,倘若入選了,豈不是每月都能飽餐好幾頓!

  秦時卻是一愣:“這么快?”

  她知道每人發一碗粟能吸引人,但這么快,是連猶豫都沒有就直接過來了?

  其實倒也不是。

  來的最早的這批都是漆水碼頭的。

  王后離開,他們的宣傳就已開始。

  這個時間才來,已然是又飛奔回去告知親朋好友,然后再次邁著兩條腿一路快走疾奔了。

  因為按腳程算,倘若招賢不成,他們還能趕在入夜之前回家去,就不算流竄犯禁了。

  招攬人才,自然不會是秦時親自來做。

  畢竟再厲害的hr,也不能一天面幾百個啊。

  好在身邊的侍從們倒是都很有上進心,哪怕為了未來的回報,他們也會努力不錯過任何人的。

  秦時遞給烏籽一張表格:“先去看看大概多少人,倘若一時半刻看不完,就叫他們留在農莊休息一晚。”

  “熱水、茅廁、粟米、湯飯,鋪蓋這些都要做好準備。”

  烏籽領了那張表格,已迅速交給下頭侍女,叫她拿去迅速多制幾百張出來。

  一邊含笑回道:“王后放心,這些臣這些日子都學過,定然不會出岔子的。”

  “我知王后的意思,哪怕不用也會盡力將消息都錄用明確。日后萬一有需要,這等人才照樣可以前來招攬。”

  秦時頓時笑起來:“善。”

  來報名的人著實不少。

  其中有真的想搏一個機會的,但更多的卻是為了那一碗粟。

  只是來的時候難免心生惶恐。

  白走一趟對于他們來說不算什么,但觸怒貴人要打罵他們可如何是好?

  最重要的是,萬一粟又不給了…

  哎呀!大家又期待又惶恐,腳下卻是不停。

  但這份忐忑在看著路上一同的行人越來越多時,就慢慢沒那么惶恐了。

  到最后,大家三三兩兩湊在一起,心想若要挨打,,大家一起挨打便也不怕什么了!

  只是來了這么多人,萬一粟分到自己就沒了,怎么辦呢?

  總而言之,核心圍繞著那碗糧食。

  人才不人才的,他們這輩子不是服役就是種地,哪曉得自己有什么特長?

  特別會摔磚也能算嗎?

  男人們大聲討論著、對比著,怕自己不夠突出,貴人不賞。

  而隊伍中雖是男女不限,但來的人中明顯男人更多些。

  十二歲的大魚緊跟著兩位婦人身邊,對方一人還惦記著家里織到一半的麻,另一人想領一碗粟回去,來再叫孩子過來領一碗…

  因而腳步匆匆。

  大魚人小,腿也短,在后頭倉促跟著,這才覺出幾分安全感。

  倒是那兩人見她這樣瘦小,不由又問道:“你這樣小,貴人怕不是要覺得你搗亂了吧?”

  大魚握了握拳頭。

  冬日天寒,阿母為了捕魚,仍要赤腳趟在水里,每日補得幾條魚,這才能湊夠稅款,才能有衣裳,有煤。

  偏偏家中還有個她,雖身子瘦弱,胃口卻也著實不小,每日總覺得吃不飽似的…

  阿父早年服勞役重病死了,阿母再嫁后,對方也在征兵后死了。

  如今一個人拉扯她,日子實在太難過了。

  如今有機會,她便也想來試一試。

  若實在不成,一碗粟也夠她們母女多喝幾天。

  若是成了,不管王后叫她去夯土還是砌墻,她都能行的。

  阿母沒了自己這樣的拖累,還能迅速再嫁個有壯男的家庭,日后田地有人耕,也能吃飽飯了…

  想到這里,大魚咬牙,抬頭道:

  “我阿母在集市上問過了,那位大人親口說的,可以!”

  她抿了抿唇,臉上顯出兩分倔強來,鹿一般的大眼睛格外有神。

  兩位婦人只是隨便一問,此刻看看她細瘦伶仃的模樣,倒顯得腦袋特別大,因此又憐惜道:“你來看看也成,說不得貴人看你實在可憐,還要再多賞你一些呢。”

  這么說來,他們是不是也要把自己收拾的落魄一些?

  可又看看臨走時細細清理過的指甲縫,雖有些陳年黃印黑線實在清理不掉,可聽說貴人都是愛干凈的。

  弄得臟了,說不定遠遠都要被驅逐…

  哎呀,難死了。

  大家各有想法,小心思也不斷糾結著,總歸還是吃不飽的居多。

  而像白秋沙這等飽學之士,得到消息后不是第一時間出動,而是要先回家中將此事回稟,因而反而今日不會來。

  但如今就這么會兒工夫,來了這么多人,也讓秦時意識到——

  原來如今秦國的公信力、或者說秦王姬衡的公信力,竟然能到如此地步嗎?

  對于如今謹小慎微、隨時都有可能觸犯嚴苛律法的秦人來說:一動不如一靜。

  而他們聽到消息便肯踴躍前來,為的是粟,可也表明官府如今確實也是被信任著的!

  這多難得啊!有這樣的信任,將來做什么事都是事半功倍!

  她嘆息著,看烏籽有條不紊的將交代下的事都一一安排,也覺得心中安慰。

  最近實在事情很多,于是決定采用玄學——買了柚子葉!

  待到貨了我將狠狠灑水!

哎呦文學網    秦時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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