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爾扎布爾是北方邦的東南部城市,規模不大,人口大約只有瓦拉納西的五分之一左右。
在社會黨對外的宣傳中,這里電力充足、裝了自來水、電話也打得通。
村里的孩子營養還算豐富,吃的上肉類、雞蛋、蔬菜、小扁豆等。
拿出卷尺和秤檢查一番,他們發育的還行,身高和體重都能達到國際規定的最低標準。
哈!這是社會黨口中的米爾扎布爾,或者說整個北方邦都是按照這個模子刻出來的。
真實的情況是,電線桿,沒通電。水龍頭,不出水。孩子們,個個瘦的與他們的年齡不相稱,腦袋顯得特別大。
那無辜的眼睛忽閃忽閃著,就像是在拷打印度政府的良心。
羅恩坐在汽車里一路看過來,到處都是落后的村莊,非常原始。
所謂的電線桿其實就是一根木樁,上面壓根就沒電線。倒是社會黨的宣傳標語貼了不少,言之鑿鑿的保證當選后會通電。
那標語已經白的發黃,至少經歷了五六個年頭。但電線桿上依舊空落落,孤苦的仿佛隨時會歪斜著倒下。
全是面子工程,沒有哪個印度官員會傻到兌換承諾,尤其是在北方邦。
羅恩沒去米爾扎布爾的市里,他不知道那里的情況怎么樣,他也沒打算去。
今天的行程是到一個叫卡納的小村子,米爾扎布爾最大的石灰石礦就在那兒附近。
汽車順著恒河支流往南開,有一條大路直通村子。
一群群豬在烏黑的排水溝里拱食,豬背上是干燥的,長長的豬鬃糾纏在一起,而浸泡在泥水里的豬身則黑的發亮。
幾只公雞長著鮮紅的雞冠、金黃的羽毛,在房頂上飛上飛下。
家家戶戶門前都有一頭牛,有女人在割草喂牛,她們的希望全寄托在牛身上的肥膘上。
如果產奶充足的話,婦女們可以賣掉一些,期望能多換來一點點錢。
水牛身軀龐大,毛光發亮,鼻子上的鐵環有小孩手臂那么粗,嘴角總是掛著珍珠一樣的泡沫。
它是整個家庭最重要的成員,就連身下一大堆駭人的牛糞,都是筆財富。
“這破地方竟然有石灰石礦?”拉坦在座位上百無聊賴的擺弄著手槍。
“儲量據說有上億噸,對整個印度不算什么,但有一點很重要。”
“什么?”拉坦問。
“米爾扎布爾大部分地區都是平原,除了附近的那幾個小山包,這意味著開采難度大大降低。”
交通運輸是采礦的硬核配套之一,就算原地加工成水泥,最后也總要運出去。
羅恩早在買礦之前就查過這里的資料,平原地區,妙哉。
“對了,我們只是先來看看,你帶那么多人干什么?”
羅恩坐的是轎車,就在他們后面還有一輛面包車,里面塞了二十幾個人。
他們人人配槍,從格洛克手槍到AK,應有盡有。
“羅恩,這里是北方邦,千萬不要把出門當作游山玩水一樣輕松。”拉坦笑著咔咔拉了幾下槍栓。
“有這么嚴重?”
“米爾扎布爾不是瓦拉納西,而且我們都是東部人。”
“噢,瘋狂的東部。”羅恩嘆氣。
老家武德充沛,他能怎么辦?就連羅恩自己都被拉坦塞了把貝雷塔92系手槍,嶄新的。
這玩意兒800多美元一把,是從北方邦一個軍官那搞來的,只有他和拉坦兩個人配備。
“瞧瞧這顏色、這手感,比女人的皮膚還讓人著迷。”拉坦抬起手槍左右瞄準。
“收起來吧,前面有間茶鋪,我們去打聽點消息。”羅恩指了指路口的涼棚。
北方邦農村遍地茶鋪,它們既是村民的活動中心,也是消息的集散地。
嘟嘟的鳴笛聲,讓茶鋪周圍的人力車夫一驚,他們以為蜜獾又來收份子錢了。
待看到是沒見過的汽車后,又躍躍欲試想上前,生面孔代表著潛在客戶。
穆納也注意到了外面的汽車,不是巴士,也不是蜜獾的大使牌。
這很少見,卡納村常年都沒什外人來訪,更別說開著汽車來。
車門被打開了,一個年輕人下了車。
茶鋪老板、人力車夫,包括穆納在內,所有人屏住呼吸。
世上竟然有長得這么好的人!
穆納沒讀過幾年書,他不知道怎么形容。
總之那個年輕人的身體,就像是高檔的棉芯枕頭,白皙、柔軟,沒有什么疤痕。
他們的身體卻截然不同,比如穆納的父親,他的脊椎好像是一節一節的麻繩,就是村里的女人們打井水用的那種。
他的鎖骨高高地突在外面,活像狗戴的項圈。
這個年輕人一定是傳說的高種姓!
幾乎所有人瞬間就斷定了這件事,卡納村的兩只禽獸在他面前活像個鄉巴佬。
蜜獾和烏鴉雖然是地主,但他們不是高種姓,連剎帝利都不是。
吠舍一樣能當地主,那是靠賄賂、手里的槍桿子掙來的。
這是一個婆羅門啊!
人力車們停住腳步,不敢再上前。
他們是首陀羅,沒資格和婆羅門老爺說話。
羅恩下車后,拉坦也別著手槍下車,他的出現讓茶鋪里的人變得像啞巴一樣,大氣都不敢喘。
“這些低種姓能知道什么?他們說不定連自己的名字都沒有。”拉坦嘀嘀咕咕。
婆羅門老爺,您真說對了!站在門口的穆納暗暗贊同。
“穆納”在印地語里就是小孩子的意思,那根本不能算是一個名字。
他父母一直這么叫,也從沒想過給他起名字,或者不知道該怎么起。
穆納又想起了自己第一天去學校的場景。
老師要他們排好隊,挨個兒到講桌前登記姓名。
當他把名字告訴老師后,他抬起頭來,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穆納?這不算個名字。”
“可我只有這個名字。”他說。
“你媽媽沒給你起名字嗎?”
“她病得很厲害,先生。她臥床不起,總是嘔血,沒時間給我起名字。”
“那你爸爸呢?”
“他是個人力車夫,先生。他也沒時間給我起名字。”
“那你有奶奶嗎?叔叔姑媽有嗎?”
“他們也都沒時間。”
老師轉過臉,吐了一口檳榔汁,鮮紅的汁水噴在教室的地面上。
他舔了舔嘴唇,“好吧,那只好由我來給你起個名字啦,是吧?”
他捋了捋頭發,“呃,你就叫巴爾拉姆好了。你應該知道這是誰的名字吧”
“我不知道,先生。”
“他是牧牛神克利須那的忠實伙伴,你知道我叫什么嗎?”
“不知道,先生。”
他大笑了起來,“我就叫克利須那。”
巴爾拉姆這個名字太長,穆納又早早輟學,最后還是成了小孩子“穆納”。
噢,那個婆羅門老爺過來了!
瞧瞧他的鞋子,那是傳說中駱駝皮鞣制的靴子吧?
真想趴下來吻吻他的腳!
穆納傻傻愣愣,眼睛仿佛失去了焦距。
“這一片是誰管事?”羅恩扔過去了幾枚硬幣。
“什什么?”穆納盯著胳膊肘里的硬幣,結結巴巴。
那是2盧比的大額硬幣,足足五枚!能讓他再看一場《禮贊難近母》!
“先生,我知道!”茶鋪老板跳出來,他伸手去拿穆納懷里的硬幣。
“是兩只禽獸!”穆納彎腰弓背,死死護住錢,大叫。
哄!周圍響起一片笑聲,羅恩也有點呆住了。
兩只禽獸?還有人叫這個名字?
“是蜜獾和烏鴉,先生!”穆納手忙腳亂的藏起錢,嘴巴迅速的回答。
“這兩個家伙是混幫派的?”拉坦問。
有這種綽號的,一聽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們是卡納村的地主,周圍的土地,還有山頭,都是他們的。”穆納胸口砰砰跳個不停。
他現在神氣極了,這可是婆羅門老爺誒。
羅恩和拉坦對視一眼,得,就他們沒錯了。
“蜜獾和烏鴉有多少人?”拉坦問的直接又不懷好意。
“不知道,先生。他們家的仆人就有十幾個,山那里還有一些工人。”
“工人?”羅恩敏銳的抓住了關鍵點。
“那些工人幫他淘石灰,然后賣給城里人蓋房子。”
好嘛,這石灰生意已經做起來了。
“羅恩,看來那兩個家伙不會乖乖就范了。”
拉坦是聰明人,他知道商人一旦嘗到了利潤的甜頭,就絕不會善罷甘休。
“我們先和他們見上一面,談談看,總不能直接殺上門去。對了,他們家在哪?”羅恩又問。
“靠近鎮上,往東南走,一兩公里。”
穆納知無不言,恨不得把兩只禽獸的孩子在哪上學的消息,都告訴羅恩他們。
那么多年了,從沒有人找過他們的麻煩,這種機會可不多。
“不用廢那么多話,”拉坦毫不在意的擺擺手,“直接讓他們滾蛋,那可是我們的礦。”
“在北方邦做生意和孟買完全是兩回事。”羅恩聳聳肩。
不用他們找上門,遠處又有兩輛汽車開了過來。
嘟嘟,領頭是蜜獾的大使車!
人力車夫門一哄而散,涼棚下的茶客也都悄悄溜走。
只有茶鋪老板和穆納走不掉,一個家當都在這兒,一個是想看熱鬧。
矮矮胖胖的蜜獾氣勢洶洶的下車,他的哥哥烏鴉也神色陰沉,兩人腰間都別著手槍。
他們后面的另一輛車里,也有十多個打手下來,有的拿刀,有的拿棍,個個兇神惡煞。
羅恩笑了,拉坦輕吹了一聲口哨。
他們面包車里的人,還沒下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