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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禽獸滿園

  卡納是米爾扎布爾下面的一個小村子,這里土地肥沃,堪稱魚米之鄉。

  到處是綠油油的稻田,金黃的麥浪,清清的池塘。

  池塘里長滿了蓮藕和睡蓮,水牛踩著塘邊的濘泥,嚼食著蓮葉。

  村外有條小河,是恒河的支流。每周都有船順流而下,從外面的世界帶來各種日用品。

  村子里還有條小街,一條烏黑的排水溝將其分為兩半。

  一個小集市就建在排水溝兩側的淤泥之上,里面有兩三家小店,門面看上去都差不多。

  賣的東西也一樣,以次充好的陳米、食用油、煤油、香煙、棕櫚糖。

  集市的盡頭還有一座圓錐形的高塔,外墻用石灰水粉刷。

  村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石灰。

  就連高塔的四周的石板都用石灰粉了一遍,稍高一點地方繪著糾纏在一起的黑蛇。

  這是村里的寺廟,里面供奉一個藏紅色的半人半猴生物,猴神哈努曼。

  他是羅摩最忠實的仆人,也是小村人人信仰的至高無上神。

  猴神哈努曼為村民樹立一個榜樣,以絕對的忠誠、熱愛和奉獻侍奉自己的主人。

  沒錯,這個村子里的人生來就是仆人,他們世世代代背負著低到塵埃里的低種姓。

  綠油油的麥田是地主家的,金黃的麥浪更和他們沒關系,就連去清清的池塘洗澡都不被允許。

  “穆納!你個小混蛋又在偷懶!”茶鋪老板用大勺子猛敲眼前少年的腦袋。

  穆納一個激靈,他從池塘那兒收回發呆的目光,然后繞著桌子邊逃邊求饒。

  不跑不行,勺子所到之處,上面滾燙的糖漿便會給他身上留下不少記號。

  他的耳朵、胳膊上面早就被燙出了許多小白點,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得了白癜風或者其他什么皮膚病呢。

  “先生,你看有新電影!”穆納急中生智,一指外面晃晃悠悠騎過來的自行車。

  單車后座上綁著個硬紙板,上面是桃色電影的大福海報,嶄新的。

  哎呦,有新貨!

  茶鋪老板來到門口,周圍蜷曲在人力車后座上的車夫們,也個個瞪大眼睛。

  那個騎自行車的人,起勁的搖著鈴鐺,圍著茶鋪一直轉了三圈。

  茶鋪是這個村子的活動中心,從鎮上開來的巴士,每天中午都會停在茶鋪前。

  警察來村子里找人麻煩的時候,也會把吉普車停在這兒。

  北方邦的每一個農村,都有一間類似的茶鋪。

  在北方,窮人喝茶,富人喝咖啡。在南方,窮人喝咖啡,富人喝茶。

  當然,桃色電影也是北方農村必不可少的東西。

  一個村子要是沒有一座放桃色電影的劇院,那還算什么印度傳統村子?

  河對面就有個小影院,每天晚上都放這種電影。

  都是些長達兩個半小時,花里胡哨的故事片。

  什么《他是個真正的男人》啦,《誰動了她的日記》啦,《叔叔做的好事》啦,名字格外好記!

  村民都不識字,復雜的名字也記不住。

  就比如現在自行車上的這副海報吧。

  咦,難近母?

  所有人,從茶鋪老板到人力車夫,再到半大小子穆納,腦袋里都蹦出了這個詞。

  這不是說他們認識那幾個字,更不是難近母顯靈,在他們心里默念了自己的尊號。

  而是那個海報上的女人,她的扮相和神廟的里的難近母很像。

  穆納一眼就認出來了,鎮子上就有一座難近母廟,小時候他母親帶他去過。

  只不過這個難近母很特殊,她身上的紗麗被淋濕了。

  穆拉聽到了粗重的喘息聲,他轉頭。茶鋪老板直勾勾盯著海報,就像偷吃了勺子里的糖漿,口渴的要命。

  外面的人力車夫們也好不到哪去,一個個不停的抓耳撓襠。

  “難近母吶.”有人近乎呻吟的念叨。

  轟!所有人的心里仿佛被點了一把火,臉色全都映的通紅。

  他們拉住騎自行車的人,七嘴八舌的問電影什么時候放,以及一張票多少錢。

  這種新電影的票價,通常比那些放了無數遍的老電影要貴。

  果然,騎自行車的人比劃了個手勢,立即引來一陣七嘴八舌的聲討。

  “8盧比!我今天賺的都沒這么多!”

  “太貴了!”

  “昨晚我買的票才5盧比。”

  穆納也嘆了口氣,這個價格讓他望而卻步。

  他一天的薪水只有6盧比,還全都交給了阿嬤,身上一個派士的零花錢都沒有。

  趁茶鋪老板打聽電影消息的時候,穆納也盯著海報猛瞧。

  買不起票,只能看看那曼妙的身姿解解隱。

  濕漉漉紗麗下的曲線,讓包括茶客在內的人都目不轉睛。

  “滴滴!”,有汽車開過來。

  圍在自行車海報前的車夫們一哄而散,然后自動在涼棚下排成一隊。

  那是輛大使牌汽車,車身布滿灰塵。后視鏡的玻璃已經不翼而飛,前保險杠也“嗒嗒”的響個不停。

  那響聲讓車夫們忐忑不安,面帶憂懼。

  坐在車里的是蜜獾,他矮矮胖胖,不動聲色,腰間別著一把手槍。

  蜜獾是卡納村的地主之一,生性貪婪,為人狡詐。

  他盤剝著所有人力車夫,控制著馬路。只要你靠道路生活,那就得給他交份子錢。

  茶鋪里的這些車夫,為巴士上下來的客人拉車,所有收入都要分他三分之一。

  車里還坐著蜜獾的兄弟,烏鴉。

  他的地盤是附近的某個小山頭,那里滿地碎石,沒法耕種。但土坡上的草,羊群很喜歡吃。

  牧羊人在那邊放牧,也要給他交買路錢。如果誰不給,烏鴉就用帶尖的木棍在他背上敲個洞,這就是他綽號的由來。

  這兩個禽獸都住在卡納村子外的高墻大院內,他們有自己的莊園。除了收錢,基本不會出來。

  車夫們排著隊交錢,沒人抱怨,也沒人不滿,所有人臉上都掛著討好的笑容。

  蜜獾不假辭色,那些收入微薄,上交分子錢也微薄的人,還會遭到他的喝罵。

  穆納轉身回到茶鋪,拿起角落里的大煤塊,用磚頭使勁砸,一下的一下的砸,直到煤塊碎的七零八落。

  他的父親曾經也是人力車夫,后來實在受不了蜜獾他們的盤剝,離開了村子。

  村子里的很多男人也都走了,沒辦法,地主不走,只能他們走。

  那兩只禽獸會榨干村里的每一滴油水,直至吸個精光。

  走投無路的村民只能去外地討生活,他們每年都會聚在茶鋪外等巴士。

  車一來,他們就一擁而上,擠著坐在車廂里,緊緊的抓著扶手站著,爬到車頂上去,一路駛到瓦拉納西。

  到了那里,他們又蜂擁著沖進火車站,擠上火車,爬車頂上去,前往勒克瑙、新德里找份糊口的工作。

  雨季前一個月,他們又紛紛從新德里、勒克瑙回來。

  人變得更瘦、更黑了,本來氣鼓鼓的肚子又裝了一肚子氣回來,不過口袋里多了幾個錢。

  女人們在家里等著他們,她們躲在門后,等男人走進家門,就一下子跳出來,大叫一聲。

  就像野貓看見了一大坨肉,女人激動的捶打男人,嚎啕大哭,大聲尖叫。

  那也是穆納最開心的時光,他會跑到父親身邊,爬上他的背,摩挲著他的身體,從額頭到脖子。

  漸漸的穆納的父親累的彎腰弓背,外面不是總能找到活。

  他只能繼續蹬車,到勒克瑙蹬車,到新德里蹬車。

  他瘦股如柴,身體前傾著離開坐墊,拼命的蹬車。

  這時車后座上,可能載著一座中產階級肉山和他的肉山老婆,以及滿滿一大堆購物袋。

  他的父親就像兩條腿的騾子,瘦的像蘆柴棒一樣的騾子。

  然后有一天騾子吐血了,沒錢治病。穆納去求兩只禽獸,沒用。

  禽獸們不做虧本生意,他們知道騾子會死,借出去的高利貸根本收不回來。

  騾子只能繼續吐血,一口一口的吐,直到死前都沒停下來。

  穆納怨恨禽獸,但他懂得隱藏自己,還會豎起耳朵偷聽他們談話。

  “勒克瑙那里怎么說?”是蜜獾的聲音。

  “那幫混蛋把我們賣了!一整座山,還有礦!”烏鴉的聲音聽起來很羞惱。

  “再送點錢,那幫家伙的胃口,現在越來越大了。”

  “沒用,瓦拉納西人要在這里蓋水泥廠,他們拿了銀行回扣。”

  “多少?”蜜獾問。

  “很多,比我們…”

  穆納沒聽清,因為烏鴉放輕了聲音。

  “總之我不會把地盤拱手相讓,那是我的財產!”

  烏鴉很生氣,穆納卻在心里暗樂。

  附近的幾座小山包都是烏鴉的地盤,有的用來放牧,有的用來采礦。

  村里神廟上的石灰水,就是從那里弄的。

  村民建房子的時候,也喜歡在土墻上摸一層白石灰,遠遠看起來就像城里的磚墻。

  但烏鴉不允許,他只要發現哪家的墻上抹了石灰水,他就會去收份子錢,哪怕那些石灰并不是從他的地盤挖來。

  穆納很少看見烏鴉吃癟,這讓他敲煤塊的力氣都大了不少。

  “穆納,晚上去看電影!”拉賈來到了茶鋪外。

  “你哪來的票?”穆納驚喜的站起身。

  “阿嬤最信難近母啦,我跟她說要去祈求難近母保佑莉娜嫁個好人家,她就給了我錢,還讓我別忘了做普迦。”

  拉賈是穆納的哥哥,已經到了結婚的年齡。不過在那之前,得先讓堂姐莉娜出嫁。

  按照印度傳統的家庭規矩,沒成婚前,拉賈賺的收入都要上交。

  不過今天是例外,講述難近母故事的電影,對農村人來說是一件很神圣的事。

  拉賈成功從阿嬤那里騙來了兩張電影票的錢,地里的活剛忙完,他就迫不及待的來找穆納。

  “快走,天快黑了,我們得搶個好位置。”拉賈招呼弟弟。

  茶鋪今天關門的早,老板也愛看這種電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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