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卡以前做藥品生意,雖然瞄準的也是專利藥,但到底不算太難搞。
巴西不是沒有正版藥,只是普通人吃不起,或者不能長期負擔。
仿制藥作為替代品,精準的抓住了普通患者的需求。
盧卡前后三次運回去的藥,一次比一次多,甚至開始慢慢向周邊南美國家輻射。
他嘗到了甜頭,開始追逐利潤更高的生意。
“就這么一小盒,老兄,”盧卡比劃了一下手指,“有人花兩千美元求購!”
這簡直不可思議,一小盒才幾支藥?如果他們的船,都拉這種貨,那會有一輩子也花不完的錢。
“但這種藥根本沒上市,它還停留在實驗室階段,就連潘特都搞不到。”
“所以我們得想想辦法,我知道你還有其他路子。”盧卡不死心。
“你知道處于臨床階段的藥物意味著什么吧?”羅恩看著他。
“老兄,我懂你的意思。但身患絕癥的人顧不了那么多,代價他比我們更清楚。”
盧卡要的那幾種抗癌藥,只有歐美那里有相對成熟的工藝。
印度的仿制藥公司還處于摸索階段,這需要大量的實驗數據去驗證。
仿制藥即使你知道了配方,想要百分百復現也沒那么容易,該有的實驗一樣要做。
很顯然,盧卡等不及了。
有人揮舞著刀樂要那種藥,他搞來就行,就這么簡單。
藥效如何,會不會死人,法律是否允許,這些他統統不管。
“過兩天我帶你去一趟貧民窟。”
“去那干什么?”盧卡一愣。
“當你要的東西,孟買黑市也搞不來時,不妨去貧民窟打探一下消息。”羅恩神秘一笑。
貧民窟并非一無是處,它連通著這座城市的正反兩面,數不清的小道消息在這里匯集又散開。
羅恩時隔幾個月再次拜訪了泰吉.阿里的貧民窟,阿南德親自帶路。
“這里的空氣很香甜,我渾身的毛孔都張開了。”
他搬離了這里,住上了更好、更大的房子,但他也時常懷念這里。
“小心!你的腳下有東西!”盧卡指著一坨糞便,驚恐的大叫。
“踩到了也沒關系,到海邊洗一洗就行。”阿南德靈巧的避開。
“上帝,我情愿是去和某個幫派交火,而不是在貧民窟探險。”盧卡第一次懷疑羅恩的餿主意是否真的有用。
“泰吉最近在忙什么?”羅恩問阿南德。
“在忙娶第三個老婆。”
“What?”盧卡驚呆了。
羅恩也有些驚訝,泰吉.阿里那么大年紀了,沒想到竟然寶刀未老。
“阿里拜現在有三個老婆,他還可以再娶一個。”阿南德好笑的擺了擺腦袋。
這沒什么大驚小怪的,老牧們只要有條件,都不止一個老婆。
泰吉.阿里雖然住貧民窟,但他是這里的話事人。他的第一個老婆比他小兩歲,第二個老婆比他小十歲。
據阿南德說,新娶的第三個老婆才二十歲。她是一個寡婦,帶著四個孩子。
若沒有泰吉.阿里收留,她很難找到新丈夫,因為那是四個女孩。
三個老婆替他生了十個孩子,算上拖油瓶超過十五個。
為了讓她們經濟獨立,泰吉.阿里買了四臺縫紉機。
第一個老婆法蒂瑪將縫紉機架在屋外的帆布篷下,陸續雇了一名、兩名、三名,最后共四名男裁縫,制作襯衫和長褲。
這個不大不小的作坊,為那些裁縫和家人提供了生計,還帶來些許利潤,由三個老婆均分。
泰吉.阿里不插手事業經營,而且支付所有家用。他三個老婆賺的錢,全歸她們自己所有,要花、要存隨便她們。
一段時間后,那些裁縫買下泰吉.阿里家周邊的貧民窟小屋,他們的妻小和泰吉家的妻小比鄰而居,形成了一個為數三四十人、視泰吉為父親兼朋友的大家庭。
“那是個愜意又滿足的家庭,沒有口角、沒有憤怒。”阿南德得意洋洋的介紹,“小孩們開心玩耍,賣力干活。”
“天哪,這太奇怪了。”盧卡叫嚷。
“哪里奇怪?”阿南德問。
“那么多人住在一起,他們夫妻晚上…我是說孩子們怎么辦?”
“孩子們會裝作睡覺。”阿南德經驗豐富。
“你是說裝睡?”盧卡叫道。
“對,我五歲的時候,就偷聽我父母干那事。然后我才能在十五歲,就有了自己的第一個孩子。”
盧卡麻了,他轉頭看向羅恩,后者聳肩。
這確實沒什么奇怪的,印度就是這樣。
孩子們根本不需要什么房事教育,他們從小耳濡目染,早就精通此道。
“我突然發現,巴西也沒那么糟糕…”盧卡喃喃自語。
他不懂,但大受震撼。
三人在低矮的貧民窟里彎彎繞繞,終于在日頭最高的時候,來到了泰吉家。
泰吉.阿里還是那副模樣,留著銀色短發,瘦而結實,聲音洪亮。
“這些藥我不懂,但我知道哪里可能會有。”他把手中的紙條遞給身后的小兒子。
“怎么說?”羅恩露出感興趣的神色。
在來這里之前,他打聽過孟買其他黑市,但無一例外都沒有得到想要的回答。
沒想到在泰吉.阿里這兒有了轉機,果然,他當初的預感沒錯。
“在一個特殊的貧民窟,阿卜會帶你們去。”泰吉.阿里突然笑了笑。
他的小兒子阿卜杜拉才十三歲,以前羅恩在這里義診時,他常常幫著跑前跑后。
為羅恩帶路這件事,他很積極,一路上嘰嘰喳喳不停。
“你說,以前你父親給我的藥,都是從那里來的?”
“對,他們是一群高明的人。”阿卜滿眼贊嘆。
羅恩在貧民窟義診時,所有的藥物都是泰吉.阿里他們自備,其中不乏一些稀缺的針劑。
這很不同尋常,尤其是對一個貧民窟而言。
不過因為這可能涉及泰吉.阿里的秘密生意,羅恩沒有多做打探。
如今盧卡這里沒了頭緒之后,他才動用這個人情。
現在看來,他們大概不會空手而回。
“所以那個特殊的貧民窟,到底在哪兒?”盧卡問道。
“麻風病貧民窟離這很遠,在郊區之外,我們得坐火車去。”阿卜在前面招手,讓他們跟上。
“等等,你剛剛說什么?麻風病!”盧卡瞪圓了眼睛。
“對!孟買所有的藥品都能在那里找到,非常厲害!”阿卜驕傲的昂起頭。
“噢!天哪!”盧卡大叫,“你聽到了嗎?羅恩,是麻風病!”
這是個令人聞之色變的字眼,種種恐怖不用贅述,所有人都知道。
奇怪的是阿卜和阿南德,似乎都沒有太過驚訝。
“阿卜,你對那里熟悉嗎?”羅恩問。
“當然,我每個月去兩到三次。我們給他們衣服、食物,他們給我們藥品,是朋友。”
孟買市內有幾個機構收容麻風病患,但阿卜口中的那個聚集區顯然不在這之內。
阿卜說那里的男男女女不肯去那些機構,他們雖然提供醫療、關心和干凈的環境,但規定嚴格。
并非所有的麻風病患都能接受那些規定,于是有些人選擇離開,有些人則被趕了出來。
貧民窟居民收容各階級、各種族、各種處境的人,展現寬大包容的胸襟,然而這份胸襟鮮少擴及麻風病人身上。
無論是街道委員會,還是貧民窟頭頭,都無法接受他們,麻風病人被人們當作瘟神一樣避之唯恐不及。
他們只好自行組成流動貧民窟,碰上空地,不到一個小時就在上面落戶。也能在更短的時間內,了無痕跡的離開。
有時他們在垃圾場旁住上幾星期,侵犯了長居此處的拾荒者地盤,雙方為此展開攻防戰。
有時,他們在濕軟的空地,或工業廢水的排放口安家落戶。
他們是一群被遺棄之人,只能不停的在這座城市外圍游蕩。
羅恩當然也對麻風病非常忌憚,這是種傳染病,光是聽名字就令人毛骨悚然。
但他還是決定去看看,因為阿卜杜拉說那里也有健康的人,只要不是親密接觸就無礙。
而且在這個年代,麻風病早就可以根治,其實沒那么恐怖。
普通人只是被它久遠的名聲嚇到了,殊不知早就有疫苗問世。
如果情況實在太糟糕,大不了回頭。
“阿卜,別坐火車,我們開車去。”
“羅恩!”盧卡難以置信的看著他,“你他媽的比我還愛錢!”
“你就說你去不去吧?”羅恩站在汽車邊等他。
“去!那可是兩千美元一盒的生意!”他大喊,憤怒的坐進車內。
嶄新的福特汽車從昭帕提海灣駛離,從海灣吹來的涼風漸漸平息,接著被林立高聳排屋的街道遮擋。
他們駛過帕西人聚集區,駛過鉆石集市,駛進擁擠的車陣。
在摩托車、巴士、卡車、自行車、牛車和行人之間來回穿梭,險象環生。
羅恩的駕駛技術在孟買突飛猛進,大約半小時后,在阿卜杜拉的引導下,他們來到了卡爾郊區附近。
遠處,鐵路岔線銹跡斑斑的石頭上,搭建起了一座破爛的棲身之所。
這就是他們的目的地。
一行人下車,在阿卜的帶領下,穿過圍籬間的縫隙,跨過壕溝進入鐵道區。
這塊銹跡斑斑的高地是火車集結待命區,大部分城市線火車和許多貨運列車都會在這里停靠。
分站后面坐落著配套的辦公室、倉庫、維修棚,更后面是龐大的調軌區,一大片空地上有數十條鐵道交匯。
鐵絲網外是舒適安逸、生意熱絡的卡爾郊區,可看到車來人往的交通、花園、陽臺和集市。
鐵道區則是死氣沉沉的不毛之地,沒有植物、沒有動物,沒有人。
麻風病患者的貧民窟就坐落在這里,羅恩和盧卡對視一眼,都跟著阿卜邁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