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足夠幸運

　　泰吉.阿里深褐色的皮膚包裹住他瘦長而結實的身體，像拳擊手一樣平滑而緊繃。

　　昏暗的小屋內一頭濃密的銀灰短發引人注目，比山羊胡的顏色還要更淺一些。

　　他大多時候穿棉質克塔衫和素白的西式長褲，衣服雖然樸素而平價，卻總是洗的干凈、熨燙的平整。

　　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后，他沒有急著讓羅恩表態。他干瘦的手掌時不時從身旁的盤子里捏幾枚椰棗，那是大多數印度人都喜歡的零食。

　　羅恩對泰吉.阿里的要求或者說請求很是意外，原本他以為對方會提出交易抽成類似的條件。

　　在和那些海關、警察打交道的過程中，他們都是這樣談判的。

　　但今天是意外，通行孟買的潛規則似乎在貧民窟里失效了。

　　“我可以每周來一次，也可以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訴他們。但就像我剛剛說的，我不是專業的醫生，也沒法保證可以醫治所有的病癥。”

　　“足夠了。”泰吉.阿里露出笑容，“阿南德他們跟著你大半年卻沒去過一次醫院，這對貧民窟來說足夠了。”

　　“行，每周四我會來一次。如果這里有病人，讓他們提前準備好。”

　　“碼頭那里的人很好打交道，拉胡爾喜歡你，我看得出來。”

　　拉胡爾是碼頭區漁民們的頭頭，羅恩的貨物從那里出海也是得到了他的首肯。

　　孟買每一個貧民窟或者窮人居住的地方，都有這樣一個頭頭。他們并不是黑幫意義上的老大，他們的權力來自于愛戴他們的人所賦予。

　　他們同時也是貧民窟里的唯一管事者，他們解決已升級為沖突的紛爭，調解資產與使用權、所有權的紛爭。甚至許多人從就業到結婚，事事都征詢他們的意見。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泰吉.阿里這樣的角色完全替代了政府，他們比政府管的更多、更寬。

　　當然不是誰都能做貧民窟頭頭的，他必須像圣人一樣愛護這里的居民。兼而做事公正、沒有私心，就像今天這般。

　　泰吉.阿里在告訴羅恩，只要他不損壞漁民村的利益，拉胡爾會非常歡迎他。

　　這是一個令人振奮的信號，那意味著以后如果他需要，可以隨時調動這里的資源。

　　不要瞧不上貧民窟這種窮地方，孟買很多賺錢的交易都是在這些區域成交的。

　　有了他們的認可，羅恩也終于隱隱在孟買有了自己的勢力范圍。雖然還不是很穩固，但這是一個好兆頭。

　　告別了泰吉.阿里，羅恩回去繼續忙他的貸款事宜。用錢的時機就在不久之后，他需要提前準備。

　　然而讓羅恩意外的是，當他和會計哈魯斯向印度銀行闡述了自己的期望時，卻被拒絕了貸款申請。

　　銀行的回復非常簡單，羅恩沒有任何可以抵押的東西。他的房子是租的，公司辦公室也是租的，火車站和機場的門面還是租的。

　　他沒有哪怕一丁點的固定資產，即使拿出公司的流水證明也不行。完全行不通，印度銀行古怪的貸款政策，打了羅恩一個措手不及。

　　現在擺在他面前的有兩條路，要么花錢買套房或者買塊地，然后抵押給銀行貸款。

　　要么去其他銀行試試，說不定他們會有不同的政策。

　　第一條路不用想，他本就缺錢，哪來多余的錢去置辦固定資產。

　　于是羅恩又帶著哈魯斯去了聯合銀行、工業信貸銀行，還有一家私人銀行。

　　結果不出意料，國有銀行全部拒絕了他的貸款申請。到這里羅恩已經意識到，這是全國性的政策。

　　92年印度的經濟還非常艱難，去年運黃金去歐洲換外匯儲備，更是被很多精英們視為恥辱。

　　國家經濟瀕危，連帶著銀行放款的條件都嚴苛了很多。總之就是一句話，沒有相應的抵押物，絕不放款。

　　另外一家私人銀行倒是愿意給錢，但他們的條件更過分，沒有抵押物那就拿公司股份換。

　　不是一丟丟的幾個百分點，而是占比超過六成的股份。羅恩甚至被氣笑了，簡直荒唐。

　　沒辦法，他只能動用關系去找哈里和辛格幫忙前線搭橋。他們幫羅恩找了一個銀行高官，但反饋回來的結果并不樂觀。

　　“他們要貸款金額的30作為回報？”

　　“你懂的，羅恩，這是規矩。”哈里擺了擺脖子。

　　“但我聽說一般只需要10到20就行，為什么我這次要30？”

　　“因為你沒有可以抵押的東西，幫你拿到貸款就相當于繞過了政策，付出的代價自然更大。”

　　“也就是說，如果我想拿到300萬盧比的貸款，那實際的申請金額至少是430萬盧比？”

　　“大概就是這樣。”

　　羅恩再次被這種荒唐的規矩氣笑，這就是他為什么不愿意向銀行貸款的原因。

　　他早就聽說過，借貸人拿到的錢和貸款合同上的不一樣。因為其中有一部分，會被當做賄賂給到銀行高官手里。

　　這不是針對他，人人都是如此，印度整個國家都一樣。

　　但這次不行，他不愿意花這130萬盧比的冤枉錢。同時后面數年，他還需要為這筆430萬盧比的貸款利息買單。

　　代價太大了，130萬加上利息，他損失的錢遠遠超過得到的300萬。

　　“羅恩，在印度通過銀行審核具備貸款資格的人，已經足夠幸運。每天有數不清的人被攔在銀行之外，求告無門。”哈里提醒他。

　　“我知道，我會好好考慮的。”羅恩朝他微笑。

　　他知道哈里是好意，說的也是實話。只是這種“幸運”，有點太可笑了。

　　這樣算下來，他還不如去找私人借貸，比如哈德汗。

　　但這同樣也是他不愿意走的路，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他不愿意欠黑幫的人情。

　　官員和黑幫的人情最不好還，他一直在極力避免這種情況。

　　看來還得想想其他辦法，正好暫時拉希德那里也沒什么消息。

　　煩悶的羅恩左右無事，索性準備去利奧波得酒吧喝一杯。他的那些鬼才好友，說不定有什么可行的野路子。

　　只不過還不等他出門，瑪麗就打了電話過來。

　　“羅恩，有空來一趟制片廠嗎？”

　　“什么事？”

　　“沒什么要緊事，就是來聊聊。另外蓮娜很想你，還有一個制片人也想找你幫點忙。”

　　“行，我馬上過去。”

　　話說他有一個多星期沒和瑪麗她們交流感情了，去談幾筆大生意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