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塑機的安裝調試其實很簡單,只要場地足夠,水電線路預先留好,三天時間綽綽有余。
甚至它對供水都沒什么苛刻的要求,水路的唯一作用就是冷卻,本身并不參與生產過程。
工作原理也很簡單,塑料粒子粉碎加熱后注入模具,然后一壓就成型了。
羅恩讓阿希什試了一下,短短十分鐘,他們就壓出了15個塑料殼,速度快的離譜。
“邊邊角角還有一些毛刺和飛邊,但厚度均勻,色澤也不差。”
“我會再調試一遍,可能是鎖模力不足。”阿希什一一記下。
“把這些缺陷改掉,就差不多了。”總體來說羅恩比較滿意。
作為消費品,最重要的是視覺質感。他們設計的水空調外殼呈米白色,陽光一照,閃閃發亮。
整體造型圓潤,精致的格柵可手動調節,塑料表面觸感柔和,大體上走的是簡約風。
不簡約不行啊,結構越復雜就意味著成本越高,因為你得為每一個塑料件開模。
現在就剛剛好,說是簡約,但也可以宣傳成高級風嘛。
羅恩擺弄了幾下手里的塑料,越看越是迫不及待。現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按照設計好的三款造型,盡快做幾臺樣機出來,我要拿去拍宣傳照。”
“老板,我們的產品會上電視嗎?”阿希什突然來了精神。
“電視廣告太貴,報紙頭版還是可以考慮的。”
“哇!報紙也很棒,到時候我會買一百份!一份掛在家里,一份貼在辦公室,剩下的都分給鄰居!”
阿希什的參與感,比羅恩還強烈。自己設計的產品登上報紙,那可太長臉了。
他很期待廣告效果,如果大賣就好了。這樣他就可以和老板開口,安排幾個人進來。
家里最近又來了幾個客人,都是關系不太遠的親戚,阿希什沒法拒絕。
看著他勁頭十足的背影,羅恩也躊躇滿志。之前做的那幾臺水空調樣機,他全送出去了。
拉杰什、卡維婭這兩個本土人士,對水空調的評價很高。這玩意兒確實比電風扇好使,價格也不貴。
迪讓和海拉他們也給了積極的反饋,比起使用效果,他們更驚訝于羅恩的腦洞。
土法降溫的方式他們不是沒聽說過,但真正商品化的電器還是頭一次見。
羅恩準備換了塑料殼之后,再請他們參詳一番。三種造型按照功率大小做了區分,就跟普通空調的一匹、兩匹、三匹類似。
當然材質上也有細微的區別,越小越便宜,從電機到扇葉、外殼都走性價比路線。
說來鋼鐵的價格其實比塑料還便宜,以目前的行情看,不銹鋼約20盧比一公斤,塑料約30盧比一公斤。
但羅恩依舊選擇了塑料外殼,因為每臺水空調需要的鋼鐵重量是塑料的8倍。
以普通款為例,注塑機生產一套外殼需要500克的塑料,也就是15盧比的成本價。
換成不銹鋼外殼,卻需要4公斤的材料,這個成本高達80盧比。
印度不缺鋼鐵廠,供貨也相對容易。不過從長遠角度看,還是選擇塑料更有性價比。
此外加工不銹鋼的壓鑄機也比注塑機要貴三分之一左右,安裝調試麻煩,對場地要求也高。
綜合考慮下來,目前的配置就是最優解。塑料產品更便民,安裝、搬運都很簡單。
現在只等產品定型,羅恩就可以考慮推向市場了。
前前后后折騰了兩個多月,這個速度堪稱印度奇跡。
旅游業沒讓他分心,錢和關系到位,自然就快了。這一波,萊昂立了大功。
雖說萊昂是為了償還人情,但羅恩在收到設備后,還是給他匯去了兩千美元的活動經費。
你看,這關系不就維護下來了嗎。不要把人情交易當一次性買賣,畢竟是西門子的高管,以后說不定還有用到的地方。
為了水空調這門生意,不算買地,羅恩已經投進去了200多萬盧比。
能不能賺錢不好說,至少虧不了什么。他打聽過了,就這兩臺進口注塑機,再轉一手也能賣出六、七萬美元的高價。
印度實在太拉跨,注塑機這種“高科技”他們根本搞不定,連國產替代的選擇都沒有。
即使有,羅恩也不敢用啊。鬼知道會不會突然散架,他們連杭母都能磕頭,還有什么不可能的。
在各種設備稀缺的大環境下,羅恩想轉手設備,一堆人搶著要。
工廠這里由阿希什他們照看,羅恩準備去找卡維婭資訊一下在《印度時報》上打廣告的費用。
咳,主要最近去瑪麗她們那邊太勤快,他得換換口味。
距離去年12月份的動亂已經過去兩個多月,孟買的民生大體恢復。
只不過就像卡維婭說的,印度教徒和幕民之間的斷層線已經產生。
原本兩大群體混雜的社區,現在開始變得涇渭分明。彼此間不再有肢體沖突,但氣氛依然緊張。
“我樓上的幕民鄰居搬走了。”卡維婭披著浴巾從廚房端來了兩杯咖啡。
“這次幕民算是倒了大霉,聽說死了很多人?”羅恩從床上爬起來,帶起一連串的吱呀聲。
“這床都快散架了,你就不能輕一點?”卡維婭語氣抱怨。
“誰讓你老是拿車燈照我,腳上還特地涂了紅指甲。”羅恩晃蕩著東西,大刺刺的坐下喝咖啡。
“我就知道那是你的罩門!”卡維婭收回目光,語氣有些得意,又有些滿足。
羅恩讓她吃了頓飽的,肚子的存貨,能頂三四天。
“除了孟買,其他地方也有騷亂,尤其是古吉拉特邦。我聽內部同事說,這次幕民死了數千人。”
“這么多?”羅恩驚了。
“他們都瘋了,很多人只是打著教派的名義在燒殺搶掠。”卡維婭看過古吉拉特邦的報道,那里的事情比孟買還慘。
“難怪他們都說幕民會報復,再這樣下去,印度的幕民會被全部趕走。”
“有很多人給報社打電話,聲稱知道幕民的復仇計劃。不過大家不以為意,都說這是印度教徒的危言聳聽。”
“還是聊聊其他事吧,我剛剛說的,你覺得在《印度時報》上打廣告這個主意怎么樣?”
“你真決定要做實業生意了?”卡維婭裸著腳趾有意無意的在他腿上亂蹭。
“要不然怎么辦?我剛剛路過維多利亞火車站,那里一個外國人都沒有,就連以前賣面包的默哈拉大叔都不在了。”
“好吧,不過在《印度時報》打頭條廣告可不便宜,這是印度最有影響力的英語報紙之一。”
“能買得起水空調的中產階級,他們大多懂英語,這正是我想要的。”
不僅僅是《印度時報》,主打印地語的孟買本地報紙,羅恩也準備去資訊一下。
畢竟他的水空調里也有低端產品,很多潛在客戶說不定咬咬牙也就買了。
“這是我拿到的價目表,你自己看吧。”卡維婭遞給他一張清單。
羅恩大概掃了一眼,面色糾結。
頭版四分之一版面,5萬到10萬盧比。
半版,15萬到30萬盧比。
全版,30萬到60萬盧比。
以上是黑白廣告的報價,彩色還要高出2050的費用。
“這是一天的價格?”
“連續刊載一周的話,可以折扣30,內部價哦。”
“彩色四分之一版,連續登一周!”羅恩斜了眼她柔嫩的腳趾,“我的錢包和身體,都被榨干了。”
默哈拉的面包生意已經不做了,也做不下去。
自從上次差點被人澆汽油一把火點燃后,他就躲進家里再也不敢出門。
五個孩子的課也停了,三個老婆連出門買菜都不敢。從外面傳來的消息,讓附近的幕民猶如驚弓之鳥。
凡是他們開的店鋪,都被打砸后付炬一空,默哈拉的面包攤同樣難以幸免。
他們沒了收入來源,日子過得艱難。盡管街道已經漸漸恢復秩序,但他們還是不敢出門。
短短三個月不到的時間,默哈拉就仿佛蒼老了好幾歲,他兩鬢變得斑白,皺紋也越來越深。
大兒子伊沙克獨自出門去了,他不顧默哈拉的阻擾,執意要跟社區的幾個幕民年輕人出去找活干。
默哈拉知道,所謂的找活干,其實就是混黑幫。這群年輕人氣勢洶洶,眼睛里滿是仇恨。
他勸誡過伊沙克,但后者不聽。大兒子質問他,全家九口人沒了收入怎么生活,必須有人干點什么。
就在默哈拉憂心忡忡之時,伊沙克回來了,他背著一大麻袋的東西。那幾個經常和他一起的年輕人,把他送到院子前,叮囑了好一會兒才離開。
砰!門被伊沙克踢開,他背著麻袋直奔后院。
“伊沙克,你背著什么?”默哈拉隨手扒開他的麻袋。
“別碰它!”伊沙克兇狠的瞪了他一眼,又自顧自的走向后院。
但默哈拉已經被嚇呆了,他看到了麻袋里的東西。那是槍、手雷,還有很多黑乎乎的東西。
整整一麻袋!安拉在上,默哈拉雙腿發軟,心跳快到有耳鳴聲出現。
他眼里滿是恐懼,不過依舊撐起身體,追向后院。
“伊沙克,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奪過兒子手的鐵锨。
“濕婆軍必須付出代價!拉達筒子樓死了一個女人,他們就恨不得把我們斬首。但我們死了五十個人,什么也沒發生。法律是他們制定的,他們可以為所欲為。天理何在?要么還我公道,要么血債血償。我們和他們拼了!”伊沙克雙目赤紅。
“不!不能這樣,那樣會死更多人!”默哈拉在邊上苦苦規勸。
伊沙克充耳不聞,他把帶著拉環的手雷,還有武器都埋進了地里。末了還撒了辣椒和薄荷水在上面,這樣附近的狗就聞不出炸藥的味道。
很顯然,有人教他這么做,這是有組織、有預謀的行動。
“這些錢拿著,家里的食物已經快沒了。”伊沙克掏出一萬五千盧比,扔給默哈拉,然后又匆匆出門而去。
看著手里的錢,默哈拉既滿心恐懼,又心懷愧疚。
他不知道該怎么辦?伊沙克才19歲,剛上大學,他此時本應在學校里上課才對。
默哈拉覺得他該做點什么,至少不能讓無辜的人丟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