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文明竟然不打算組建艦隊逃走,而是,而是要帶著他們的母星一塊離開這個恒星系?
推動一顆大行星進行恒星際航行?
這個文明這么看重鄉土的么?”
李青松一開始還有些無法理解。
一顆星球而已,這宇宙之中那么多,隨便找一顆別的不就行了?
但忽然間,李青松想起了自己的文明。
“當初,我們的人類文明也是十分看重家鄉的啊…如果有能力的話,遇到如此災難,說不定當初我們的文明也會做出這種選擇。”
看著面前的情景,李青松心中多了一些感同身受。
只是…
推動一顆大行星進行恒星際航行的工程何其浩大,當初我處于強核階段的時候,哪怕是巔峰強核,哪怕基于我的特殊存在形式讓我具備了遠超同級文明的工程能力,我都只敢推動著一顆矮行星,還是較小質量的矮行星展開恒星際航行。
就算此刻我已經晉升為引力文明,都無法做到令一顆大行星進入曲率航行狀態。常規航行的話,也要大費周章,付出不知道多少資源和心血才能做到。
你們區區一個強核,還最多只是中等程度的強核文明,竟然也敢執行這樣的工程,是不是有點不自量力了?
更進一步的探測,讓李青松獲取到了更多有關這個文明的情報。
他看到了一條又一條通往地下的巨大通道,看到了一處又一處龐大工地之中,無數面容堅韌的人們在日復一日的執行繁重危險的工作,看到了在某些危險地帶,前一艘飛船因為意外而毀滅,后一艘飛船立刻便趕了過去…
從一些計時器上,李青松更是看到,這一項工程,這個文明已經持續進行了1000年以上。
“好吧,一代代人前赴后繼,堅持不斷,依靠漫長的時間,確實有可能讓一個普通文明做到這一點。
不過我來了,你們倒是不必再堅持下去了,你們的‘流浪行星’工程,也沒有執行下去的必要了。
因為…恒星的這種病,我能治。
我能讓這顆恒星恢復到平穩燃燒的狀態。”
既然恒星的這種“疾病”是因為過多重元素堆積在核心才導致的,那么治療方案就很簡單了,只要能想辦法將那一團“腫塊”打散即可。
這說起來簡單,但其實十分困難。這“病人”畢竟是一顆龐大的恒星,而不是什么矮行星小行星。
想要穿透幾十萬公里厚度的恒星物質,將影響力傳遞到恒星核心,不僅需要極為精密的操縱手段,對恒星運轉極為了解之外,還需要極為龐大的能源。
幸好,這種兩個需求李青松都能滿足。
引力級別的探測手段讓李青松能像是X光探查人體病灶一樣,詳盡掌握恒星內部物質分布與對流狀態,萬有力場與電磁生命們發動的“恒星大炮”,這兩種李青松獨有的技術與能力則可以提供足夠的能量。
當然,就算李青松能滿足這些需求,也并不能徹底根治這顆恒星的疾病。因為在自身重力因素下,那些重元素縱然被打散,也仍舊會緩慢向核心堆積,最終再度形成“腫塊”。
但這種手段,讓這顆恒星再多堅持10萬年以上的時間還是沒問題的。而10萬年以后的事情誰知道會怎樣,沒人會考慮那么遠。
“就將這件事情當做交換,換作你們幫我留意灰蟲文明的蹤跡吧…”
帶著這種心思,李青松的龐大艦隊開始了面對這顆患病恒星的減速動作。
塔維拉星,一號地下城,元首辦公室。
剛剛結束一天的工作,雅山元首剛剛進入睡眠。但只睡了20分鐘不到,一陣急促的鈴聲便將他吵醒。
打開門,他便看到自己的秘書滿臉惶急,滿臉驚恐,甚至還有一些絕望。
“重大突發事件。元首,我們的深空探測部門探測到,探測到…”
雅山元首心中閃過一抹不祥的預感:“我們的太陽怎么了?衰老進程加快了么?”
“不,不,我們探測到有,有一支規模龐大的艦隊,突然,突然出現在星系邊緣,正在靠近我們的星,星系…
初步分析表明,該艦隊極有可能是,是使用超光速航行方式到來的,他們,他們的科技遠遠超過我,我們…”
雅山元首眼前一黑,差點摔倒。但他仍舊強行控制住了自己,沉聲道:“有信息到來么?”
“暫時還沒有。同時,這支艦隊距離我們還太遠,超出了我們的電磁波通訊距離極限,我們暫,暫時無法取得聯系…”
“召開會議!”
很快,一場由所有文明高層與頂尖科學家與會的會議召開。
人們各自滿臉惶急,滿是驚恐與絕望。
會議持續了足足三天才結束。人們并未討論出什么應對策略,而僅僅只是明確了一些信息。
靜靜坐在辦公桌后,雅山元首神色滿是凝重。
之前會議之中,軍方負責人那滿是絕望的聲音似乎仍舊回蕩在耳邊。
“元首,您應當清楚,這支外來艦隊的科技已經不是比我們高出多少的問題,而是至少與我們存在一個巨大的代差,是代差,您懂嗎?
就像是古代的先輩們拿著石斧面對飛機大炮一般,我們不可能,是不可能——沒有任何一點希望,我們自身也不應該有任何一點奢望能擊敗他們。”
那么…
雅山元首拿起筆,略有些顫抖的在紙張上寫下了第一行字:“不可能對抗。”
那名宇宙社會學家的話語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之中。
“這宇宙之中星辰萬千,資源到處都是。這支高級文明艦隊來到我們星系,不可能是沖著我們星系的自然資源來的。
是的,不可能,沒有絲毫可能性。
我們的星系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只有一個,那便是我們的文明…”
雅山元首書寫出了第二行字。
“目標是我們文明本身。”
然后,他的目光看向了旁邊那份由戰略情報研究室的智囊們共同出具的評估報告。
“…基于我們文明數千年前曾經遭遇‘魔眼之劫’的經歷,我們認為,這宇宙之中不存在兩個陌生文明和平相處的可能性。
縱然兩個文明俱都心懷善意,也無法和平相處。因為一個文明無法確定另一個文明是否存在惡意。
一旦兩個陌生文明相遇,相互遠遠躲開才是善意的表現。一旦一個文明主動靠攏另一個文明,那么便可以百分之百認為它是惡意的。
放在此刻,該高級文明艦隊必然能知曉他們的靠近會讓我們判斷為惡意,而明知道會被我們判定為惡意卻仍舊要靠近,那么,他們就是真的惡意。
雅山元首滿是顫抖的書寫出了第三行字:“該高級文明艦隊懷有惡意。”
綜合這三行字,一個十分簡單直接的結論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之中。
“這個我們完全不可能對抗的高級文明艦隊,懷抱著對我們文明本身的惡意,進入到了我們的星系…”
這一刻,他只感覺一股洶涌的情緒翻滾在胸膛之中,讓他想要咆哮著詢問一下那冥冥之中的命運,為什么對我們文明這么不公平?
先是恒星提前衰老,迫使文明不得不付出巨大代價帶著母星搬遷,現在又被惡意高級文明盯上。
我們文明的出路到底在哪里?
但他仍舊再次將自己翻涌的情緒壓制了下來。
他很清楚的知道,發泄情緒沒有絲毫意義。身為元首,自己此刻應該做的,應該思考的,是如何帶領文明在絕路之中找到那一線生機。
一次又一次會議不斷召開,綜合各方面的意見和智慧,一個最終的應對方案終于出爐。
面對著眾位滿面疲憊的與會者,雅山元首滿是沉重的慢慢說著:“舉全文明之力,拼死抵抗寧死不屈,哪怕全員戰死都不做俘虜,這雖然踐行了我們的價值觀念,但沒有任何實際意義。
我們唯有在希望徹底斷絕之時才會選擇這條路。而這條路本身,也可以充當我們與這支高級文明艦隊談判的籌碼。
經社會部、科學部等部門綜合測算,我們文明需要保留至少10的人口,也即約200億人,才能將當前科技與文化傳承下去,保留文明火種。
而該艦隊的目標既然是我們文明本身,那么…
我們的應對方案是,以和平付出90人口,且保證這90人口配合該艦隊管理、接受任何處置為代價,換取10的人口留存,換取文明延續。
我們的籌碼則是,如果該艦隊拒絕此方案,強行要俘虜我們整個文明,那么…全員抵抗,戰斗到最后一人,讓這個高級文明什么都落不下。
這是讓我們文明得以延續下去的,希望最大的方案。”
與會者們沉默著,沒有一個人站起來反對。
這種方案很不符合文明價值觀,但…每一個人都清楚,首先要文明能延續下去,才能去說價值觀之類的事情。
連文明都沒了,要價值觀有什么用?
“在該文明進入通訊范圍內之前,我們應當首先完成抽簽程序,確定哪些人是要留下的,哪些人是要去接受該高級文明處置的。
其中,評級為2級及以上的科技人員無需抽簽,自動保留。然后是以下幾類人員…”
他一一講述著抽簽行動的執行方案,末了,低聲道:“我和我的家人…就不必參與抽簽了,直接去當俘虜吧。”
與會者們各自抬起頭來,滿是震驚。
元首以身作則,放棄抽簽去當俘虜是可以理解的,但…
“他們享受了我身為元首的便利,此刻便也應當承擔起責任來。”
雅山淡淡說道:“再說,我和我的家庭不以身作則,還怎么期望民眾們接受這個方案?現在不是講什么原則,講什么道德的時候,一切以確保抽簽行動順利進行為要。”
與會者們沉默著,良久,一個接一個的站了起來。
“我和我的家人們也放棄抽簽,自愿成為俘虜…”
時間飛速流逝著,李青松的艦隊終于減速機動到了距離恒星僅有半光年左右的距離,進入到了電磁波通訊的范圍內。
“哎,沒有鋪設超距通訊終端就是麻煩啊,都引力文明了,竟然還得靠電磁波通訊與其余文明交流。”
除了電磁波通訊之外也沒別的手段了。引力波?強核文明還未掌握完善的引力波通訊技術,最多也就只能通過引力波探測器進行一些極為簡單的信息接收罷了,且自身還無法發送引力波做出回答。
李青松也懶得那么麻煩,直接到距離后發送電磁波就是。
不過還沒等李青松發送信息,便有一道信息已經到達了他的信號接收設備之中。
“尊敬的外來文明,我們是世代生長于此的塔維拉文明。
我們滿懷敬畏的向您祈求,能否允許我們留下一些種子,好讓我們文明能繼續延續下去?
為此,我們文明甘愿付出70的人口成為您的俘虜,任您處置,哪怕成為奴隸,哪怕您全部拿去做生物試驗,我們都不會有絲毫怨言。
我們文明是一個膽怯的、懦弱的,只希望能生存下去,不存在任何攻擊性的弱小文明,我們祈求您的仁慈,祈求您能允許我們延續下去…
塔維拉文明元首,雅山,及全文明2000億頭待宰羔羊敬上。”
看到這段信息,李青松怔了一下,隨即反應了過來,嘴角泛出一抹苦笑。
“這個塔維拉文明誠意倒是很足啊…只可惜,我麾下已經有1000多億名智慧生命要養著了,再養著你們的話,我也會很吃力啊。你們還是自食其力的好,別指望我了。”
這樣想著,李青松對這個自稱為塔維拉的文明做出了回復。
“尊敬的雅山元首閣下,您和您的文明都誤會了。
我方并不是一個惡意文明,并不為俘虜你方智慧生命而來。
你們的恒星生病了,而這種病,我能治。
這,才是我方到來的目的。
當然,我方也有一個小小的要求,不過還是等到我‘治療’完畢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