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影內,秦夏身穿常服,雙手插兜緩慢走出。
臉上是幾乎繃不住之笑。
行出陰影之后,秦夏于原體目光中緩緩停步,傾向墻壁站立。
安格隆臉上仍然是喜悅笑容,但并沒有立刻沖上前去擁抱養父,而是神情一陣變化。
與養父面對面后,原體想到很多事情,產生很多感受。
有思念,喜悅,也有想要傾訴的悲傷或繁重之事。
亞空間風暴肆虐之時,大努凱里亞一個個星球和星系彼此之間無法聯絡,各個星球的星語者大面積死亡,造成靈能災害。
那時安格隆想到養父曾說過的荷魯斯大叛亂,極其擔心。
但好在他也早早為那一天做了準備,在風暴肆虐亞空間航行中斷到法洛斯燈塔啟用的期間里,沒有哪個工業世界因為無法自給自足而發生饑荒。
部署到各星系星球的吞世者文官也足夠靠譜,皆是穩定局勢,安撫人心。
此為擔憂,恐懼。
而后為了得知養父現狀,安格隆嘗試運用本質的力量,方才洞察諸位原體兄弟和養父的狀況,懸著的心終于放下。
此為有驚無險。
再然后就是努凱里亞和奧特拉瑪聯合,實現防務和統治管理層面的聯盟化,那段時間有海量事務需要處理。
此為繁重事務。
之后還有很多事情,包括近期黑暗靈族那些該死異形劫掠百億人口一事。
安格隆想要傾訴的太多,以至于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從哪件事開始說起才算簡明扼要,所以臉上又是歡喜又是悲愁,嘴巴幾次開合卻沒有任何聲音從口中發出。
原體早已習慣波瀾不驚面不改色,因為在混亂時期里,人們需要一個絕對鎮定和理性英明的領袖。
但面對養父,在此時此刻,安格隆是再無法波瀾不驚了。
他需要指導和安慰。
而秦夏,因為對養子過于了解,哪怕沒有養子那樣的能力,哪怕不把手放在養子腦袋上,也能知道養子想說什么,再經由自己所知道的種種事情與其反應相對應,拼湊出安格隆從叛亂開始到現在的全部經歷。
“我都知道。”秦夏連連說,“我都知道。”
原體默默點頭,只等以后把科摩羅這邊的爛事解決了,再好好和父親徹夜長談每一件事的具體細節。
他們畢竟還有使命。
“父親…”安格隆穩住心神,將養父從上到下細細打量,“在我和基里曼往索薩派兵后有丑角劇團的人來到我這,說什么試煉,什么笑神的終極目的…”
“笑神的終極目的就是用混沌之力對抗混沌,算是一種帶有戲劇性的策略吧。”秦夏解釋道,“試煉則是四條登神道路。”
原體看到養父將掛在腰間的書籍捧起。
書頁翻開,展示出四條試煉之途。
我是答案,那么問題是什么殘暴劊子手:唯有殺戮 愚妄之憫:心懷悲憫之人行于疫世,唯有拯救之愿,然結局不過痛視他人而死,自己也亡于瘟疫。
苛己執著:所求不過登峰造極。
安格隆一看就能辨識出這四重試煉與混沌之神的關系。
這不明顯就是奸奇,恐虐,納垢,色孽四個神明的權能之路么。
安格隆回憶起曾經用本質觀察養父時,看到養父在不同地點進行一些儀式,搭配上所觀察到的事,以及丑角們提供的信息,倒也能拼湊出事情全貌。
所以原體其實是想問:“這四種試煉帶來的力量是否會讓你…”
“是否會讓我被扭曲是吧。”秦夏放下書籍,“不會。”
見養父如此篤定,安格隆默默點頭。
“我找到了一條或許能徹底消滅四神的道路,那就是把它們的權能奪走。”秦夏抬起手,兩種顏色的力量在他手中以旋渦形態呈現。
“但是四神只是混沌的一部分。”安格隆說。
原體曾考慮過更為長遠的事情,也就是如果四重試煉能夠走到盡頭,四神被剝奪權能,自己養父成為集四神之力于一體的超然存在…之后,是否意味著混沌也會被消滅。
原體認為不會。因為養父曾說,混沌諸神不只有四個,并且亞空間已經變得極其惡劣再也無法歸于平靜。
對抗混沌,這將是一條目前看起來無止盡的道路,四重試煉也只是這條道路上的一段路程而已。
“道阻且長。”
秦夏和安格隆是一樣的看法。
他短暫沉默后又開口。
“但行則將至。”
于安格隆沉思起來時,秦夏又說:“我們去協助整個艦隊繼續打擊科摩羅,把能被我們找出來殺死的敵人干掉,為犧牲者復仇。”
科摩羅戰爭又持續一段時日。
黑暗之城中已沒有像樣抵抗,原體們不再參與戰斗指揮,而是和烏斯蘭一起想辦法繪制科摩羅的地圖。
作為網道樞紐,科摩羅必須被人類控制,或者有一部分被人類控制,而地圖也就極為重要。
時間一天天流逝,直到兩個太陽周后,帝皇到來。
帝皇幻夢號旗艦在艦隊最前方領隊,旁邊是懷言者軍團旗艦,后方則是整個太陽系艦隊。
已經參與科摩羅之戰的人為帝皇準備一場盛大歡迎儀式。
然而作為歡迎儀式的焦點,帝皇根本沒參加那儀式,當陸軍和海軍像模像樣的搞起閱兵時,帝皇直接帶著隨行人員傳送到布薩法洛斯號指揮甲板。
金光閃爍。
等候在指揮甲板的眾人看見洛嘉先走出來。
洛嘉向秦夏點頭致意,再看向兄弟們,默默站在一旁。
然后是一些泰拉官僚。
最后才是帝皇。
當帝皇于金光中降臨時,第一個倒映在他那金色瞳孔之中的人是烏斯蘭。
“人類之主。”
老先知身穿華服,走到帝皇面前,單膝跪地行禮。
帝皇只是默默點頭。
在一旁看著兩人的秦夏有些疑惑,因為這倆人看起來異常生分,根本就不像是認識的樣子。
“烏斯蘭認識帝皇。”
安格隆用靈能和秦夏說。
原體的話語也解答了秦夏的疑惑。
“帝皇為了研究網道而進入網道,經歷一些事情后認識了名不見經傳的烏斯蘭,兩人相談甚歡,慢慢成為摯友。”
“帝皇曾為了幫助烏斯維方舟世界解決缺少靈魂石的問題,而進入恐懼之眼親自挖掘靈魂石。”
“烏斯蘭則幫帝皇偷過網道技術資料。”
“在方舟靈族喪失絕大部分關于網道的技術之后,兩人甚至一起闖入科摩羅,經歷一系列驚心動魄的事情,奪得更多網道技術資料。”
安格隆說出烏斯蘭腦袋里的往事。
“但最后兩人還是分道揚鑣。”
“因為烏斯蘭更想對抗混沌,而帝皇則更關心人類,最終兩人因理念相悖積攢的矛盾越來越多,矛盾爆發后便形同陌路。”
“烏斯蘭若是不更在乎對抗混沌,他就不會對帝皇給予任何幫助。”
說完,安格隆看向帝皇的眼神格外復雜和無奈。
在如今網道計劃成功,人類終于有希望在網道之中占有一席之地的時刻。
烏斯蘭,一個對人類有所幫助的靈族,還是帝皇的舊友…帝皇對他的態度卻如陌生人一般。
帝皇甚至不愿意演一下。
“風暴肆虐時,我曾經和羅保特交談過,談論帝皇。羅保特對帝皇有很多正面評價,他總站在帝皇立場上說話。”
安格隆說。
“我問羅保特,你以一個臣子,一個兒子的角度,如何評價帝皇這個君主和父親?”
“然后呢,基里曼怎么說?”
“羅保特沉默好一陣才說話:帝皇是一位杰出的科學家、強大的戰士、偉大的靈能者…”
安格隆說完搖了搖頭。
秦夏深以為然。
然而在這場會面里,帝皇并非是連對烏斯蘭演出一絲友善都懶得演。
他是這么想的:反正烏斯蘭無論如何都會幫忙,他的思維就決定了他的行為,那還有什么必要弄那些沒用的客套寒暄,該干什么干什么得了。
“歐爾佩松在一周前抵達泰拉。”帝皇忽然看向秦夏并言語。
在旁人眼中,帝皇開始與原體而不是秦夏交談,說的也是些表彰之類的場面話。
“洛嘉說了那冰冷太陽的事,而歐爾佩松則替你轉達你讓我別做抉擇這事。”帝皇說,“歐爾佩松離開泰拉,去尋找能幫助你更快完成試煉的東西。”
“你怎么想的?”秦夏問,“你會作何抉擇?首先我確定你不會晉升為黑王,然后你會融入那冰冷太陽還是會做別的決定。”
“以后再說吧,這不是要緊的事。”帝皇轉身走到全息影像前,查看著上面顯示的網道路線。
帝皇認為最要緊的還是網道。
“我們不該來征討科摩羅。”
“科摩羅之戰會讓更多與科摩羅有聯系的靈族異形與我們敵對,贊成你當時在方舟世界會談里聽到的言論,即我們如果在網道占據一席之地必然會在發展起來后滅絕靈族。”
“這將不利于網道探索計劃的推進。”
帝皇收回目光,再次看向秦夏。
“無論是哄騙,妥協,還是怎么樣,我們必須取得靈族所知道的一切網道路線,以及一段時間的發展期,為我們種族移居網道做準備。”
“至于之后事情發展會不會如靈族之中反對人類者所料,我們會把它們滅絕…那是他們這個物種自己的命數,若是命該滅亡,便不能留存。”
“和他們不一樣,我們人類還沒走到陌路。”
在帝皇說完這些并沉默之后,秦夏思索一番,覺得道理是這道理,但有些時候事趕事趕到這一步就必須得做,比如科摩羅之戰這事。
“想辦法和靈族做交易,換取網道路線。”帝皇再次開口,“我們一起去把靈族母神從納垢魔域中帶出來,用她威脅他們…”
帝皇提及靈族母神愛莎。
傳聞愛莎就在納垢魔域之中被囚禁著。
秦夏笑了一下,神情又恢復嚴肅認真:“咱倆把愛莎救出來,然后你跟她和親算了。”
帝皇沉思一瞬,緩緩搖頭:“這不可行。”
“我們一起沖進納垢魔域里,就為了救一個靈族的神,然后用這個神拿來換信息,這就可行?”
“或者類似的事情也可以。重點是能往他們面前掛上一個誘餌,從他們身上取得我們想要的一切,直到他們失去價值為止。”
秦夏沉默著思考。
他覺得還是人類自己想辦法探索網道更加靠譜一點,因為一個被囚禁的靈族神沒有號召力。
一直做事的笑神尚且不招大部分靈族待見,何況一個失蹤神。
單論去趟納垢魔域這事…秦夏覺得倒沒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