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夏沒再發現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重來了一遍后,秦夏看著眼前的醫生們。
“所以這就是我為什么在小時候被親生父母拋棄,呵呵,我說呢么。”
秦夏苦澀的笑了笑。
醫生們沉默著。
秦夏臉上的苦澀笑容消失,表情變得嚴肅冰冷。
“有可能治愈嗎?”秦夏問。
年輕的醫生和年老的醫生們面面相覷,再次用沉默應對了秦夏的回答。
當一個醫生開口說某種疾病有多么可怕的時候,那沒關系,但一個醫生如果沉默了,那就真的完蛋了。
秦夏抬起手指向房間出口:“你們可以回去了,不管我那個秘書許諾給你們什么,都可以正常兌現。”
“雖然不能治愈,但積極治療的話至少可以延長一些壽命。”一個年輕醫生開口,“況且您的企業不是一直在研究用于直接替換人體的東西嗎,只要您多活一年,就能提升您等到人工心臟誕生的幾率。”
“至于配型換心…我們來之前開會討論過。考慮到您的年齡,生活習慣,以及身體在先天性心臟問題的影響下可能產生的諸多隱疾…這種方案也不是很合適,風險大希望小。”
“隔幾年換一次,估計您扛不住這等折騰,再加上您處于事業上升期,換心后可能無法通過改變生活方式抑制并發癥產生概率…綜上所述,我認為配型換心不是個好主意。”
秦夏沒說什么,在他人眼中只是在思考著什么。
“另外,我覺得您的心理存在一些問題。”
另一個醫生開口。
“這房間太過巨大了,在心理學層面上這是一種對于起居空間產生過度需求的情況,無論您曾經經歷過什么這都是不正常的,有可能會向著更不好的方向發展。”
“所以您要治療的并不僅僅是先天性心臟問題,還有心理問題。”
秦夏對這些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從剛才開始,他耳朵里就不停耳鳴。
等到醫生們說完該說的,幾乎全部都走了,秦夏才慢慢緩過來。
當他抬起頭的時候,眼前還站著一個醫生。
那醫生看起來是個小亞細亞人,咖啡似的膚色,黑發。
“你到底是誰?”秦夏開口問,“這是我的記憶。”
“我是一個和你一樣的人。”醫生說,“你只需要記住一件事情,是你自己主動要求我出現的,所以別廢話了,繼續進行真實回憶。”
秦夏轉頭看向別處。
片刻后,門外那個睡眼惺忪的員工踩著平衡車走了進來,對秦夏說道:“您想要找的人找到了,就在樓下。”
秦夏一愣,接著趕緊穿衣服起身,興高采烈的沖了出去。
會客廳中。
秦夏坐在沙發上,醫生站在他的身后。
兩人對面同樣是兩個人,看起來是一對夫妻。
這對夫妻表情凝重,低著頭,坐在沙發上,沉默不語一言不發。
秦夏則是看著他們,回憶著自己那很小的時候的記憶中兩人的樣子——他的記憶力一直很驚人,任何事情他都能夠像第三人稱觀看般回憶起來,事無巨細,一絲不差…
然后秦夏回憶起自己被父母拋棄后,在街上晃蕩,然后被一對年輕的小情侶發現了。
這對小情侶把他帶回出租屋,給他做飯吃,洗澡,然后過了幾天…實在找不到秦夏的家后就把他送進了縣城里的福利院。
和記憶中那時候兩個還很年輕的人相比,眼前這兩個人…
男的滿臉胡子,干瘦干瘦的,手上都是老繭,面龐看起來非常俊朗。
女的胖了一些,但長相仍然能看出她年輕時是多么靚麗。
兩人一言不發。
秦夏則是滔滔不絕。
“我還記得當時在你們家里吃的那頓飯。”
“即便是現在公司專門給我做飯的廚師也做不出那種口味,我實話實說。”
秦夏講這些往事的時候,夫妻二人時不時抬起頭笑一下。
討好和應承的笑容。
秦夏意識到了什么,說完又一件事情后把接下來的話吞回肚子里,笑了笑,然后說:“我給你們留一個電話…如果你們有什么難處的話…”
夫妻二人這時才從精神游離狀態脫離,目光投射向秦夏隨手撕下的紙。
“我們確實是…”男人想要開口。
女人立刻拍了自己丈夫大腿一下,然后狠狠瞪了他一眼。
男人閉上嘴,知道現在不是說事的時候。
秦夏寫完電話,將紙遞給兩人。
女人快速接過折疊起來放進錢包中。
一切再次發生變化。
夜晚。
秦夏躺在福利院樓頂的天臺上,醫生站在樓頂邊緣,俯視著下面的一切。
兩人剛剛從宿舍里走出來,因為宿舍里人太多而且有人打呼嚕,現在又是夏日燥熱難耐,最怕熱的秦夏實在沒法待下去,只能來到樓頂。
不過不是為了從這跳下去,而是為了乘涼和獲得一絲寧靜。
“你恨它們嗎?”
在晚風中,醫生忽然問。
“恨誰?”秦夏問。
“一切。”醫生答,“讓你承受兩次拋棄的人,讓你度過一個飽受煎熬的童年的這個地方,你的生活。”
聽到這句話的秦夏恍惚了好一陣,一臉懵。
接著回答醫生:“我為什么要恨?”
醫生沉默。
“我沒見過我親生父母長什么樣子,我也不知道他們是什么人,你要說我恨他們還算是有點道理。”
“我為什么要恨那兩個把我送到這里來的人?”
“他們兩個都很年輕,走在街上看到有個臟兮兮的小屁孩到處亂竄,然后他們大發善心把小屁孩帶回家,難道他們要養這個孩子一輩子嗎?”
“他們甚至沒有結婚。”
秦夏繼續說。
他的語氣,聲音,話語中包含的一切信息,都不同于這個記憶階段里的他。這是站在后來視角上往回評判的。
“他們照顧我那幾天,我記他們一輩子。因為我至少知道了有人呵護是什么感覺,雖然這種體驗非常短暫…”
“至于這個福利院。”
“現在是二十一世紀的千禧年,剛進入千禧年,你不會不知道這邊是什么情況吧?”
“這個福利院提供的一切都令我感到頭疼,但這已經是它能夠提供的一切,這里的大部分人甚至是跑過來義務勞動的,他們也想提供更好的,可就是沒那個錢,怎么辦呢?”
“所以我不可能恨他們。”
“這段記憶的確令我感到煎熬,并且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我未來的很多事…”
秦夏說著低下頭,思索起來。
一邊思索一邊繼續說道。
“但是這段記憶中的人和事塑造了我的人格,品質。”
“比如這里對我影響很深的一個阿姨,她是一個頑強的北方女人,我從她身上學到了樂觀,開朗,堅韌不拔。以及苞米碴子味的口音。”
“如果沒有這些人和事,如果我只是在街上流浪,我不知道我會被塑造成什么樣的人。”
聽完秦夏說的話,醫生點了點頭。
一切都開始消散。
秦夏身處于金色光芒之中,低下頭,看到的是自己經過改造的健壯身軀,以及那套華麗又不失實用性的盔甲。
那個醫生也變成了帝皇。
此時一些事情才在秦夏腦海中浮現——他在睡夢中和帝皇交流,然后讓帝皇體驗自己的記憶,好徹底坐實自己打造出來的永生者的身份。
為了讓這些記憶更加真實,秦夏讓帝皇將自己的主觀意識短暫封閉。
所以在那段記憶中,秦夏意識不到醫生是帝皇。
“我從未見到過你這樣獨特的靈能者。”帝皇說,“當我這樣的靈能者想要對你施加影響,卻先要你自己情愿。”
“確實獨特。”秦夏實話實說。
他甚至對帝皇的觀測進行了“有限情愿”,也就是只拿出幾段記憶。
秦夏來到這個宇宙時的記憶被封存,好讓帝皇不知道他是個穿越者,畢竟他想要讓帝皇認為他是個永生者。
而永生者這個身份對于行事有著巨大好處。
“二十一世紀。”帝皇回憶著記憶里這個甚至感到有點陌生的年代,“那時候我在和一個女性永生者摯友在沙漠里待著,我們一起保護一座遺跡…歐羅巴人盯上了那座遺跡。”
“話說,永生者里有沒有像我這樣的,有先天性疾病?”秦夏對那些地球往事不太感興趣,因為他知道在如今這個年代,地球上的一切都變化的和一個外星球沒有任何區別。
就連名字都換了。
“馬卡多有少白頭。”帝皇面無波瀾的說,“歐爾佩松和爾達有間歇性發作的精神病…他們都是我所知道的永生者之一,也都像你一樣天生就存在缺陷。”
“合著就你最正常是吧?”秦夏心里這么想。
帝皇又說了一些永生者的事情,但是秦夏沒聽。
秦夏在思考。
如今這個時代的帝皇還沒有坐上黃金王座,成為一個亞空間中嚴重精神分裂的太陽。
所以帝皇身上有人性,但不多。
這時候總是理性占領高地的。
或許帝皇想要成為一個哲人王,不會犯錯的英明君主,但他的靈能天賦有多強,統治天賦就有多弱。
和這樣的帝皇相處,還是嚴肅認真點比較好,別太近,但也不能太遠。
“你使用的基因種子來源何處?”帝皇轉頭盯著秦夏的身軀。
“我不知道。”秦夏回答,“我是怎么成為一個星際戰士的,我是用了誰的基因種子,我全都不知道,那個時候我生活的非常渾渾噩噩,被心臟病折磨得要死不活,全靠靈能吊著我的命。”
秦夏并沒說實話,但他覺得自己可能會改變這個宇宙的時間線,灰騎士將來是否會誕生并不一定。
再考慮到之前那個靈族先知關于遠未來人穿越到現在所會引發的災難的恐懼…可能帝皇也知道這件事,所以如何解釋自己從遠未來而來這個自己都不知道為啥的事情更為困難。
倒不如就稀里糊涂的胡編。
“我似乎被什么人抓住,然后做了實驗。”
秦夏繼續說。
“抓住我的人是一個強大靈能者。”
“非常強大。”
“就是人傻傻的,看起來很好忽悠。”
“他忽悠我加入他的事業,然后我忽悠他讓他以為我加入了,一起去進行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業。”
“我們到處征戰。”
秦夏說。
“然后這家伙的管理能力實在是差的離譜,再加上很好忽悠也沒什么心眼,所以被自己親手培養起來的將軍們推翻了,我就跑了。”
聽秦夏說到這,帝皇開始思考到底是什么人有可能得到基因種子。
基因種子并非是被他壟斷了的。
星際戰士計劃從一開始就有很多人參與,包括阿斯塔特女士——一個生物學者。
爾達身邊甚至還有一個星際戰士,那是第一個星際戰士。
再加上基因種子存在于星際戰士的身體里,可以成熟并采摘,要是有人在戰場上取得基因種子,又因為有強大的靈能,可以將基因種子保存并徹底占有,接著植入給另一個人…這并不奇怪。
“統治者的愚蠢總是最致命的。”帝皇說,“如果一個統治者不能做出英明且果斷的判決,那他建立起來的一切都只有被毀滅這一個下場。”
“確實。”秦夏點頭。
“另外你似乎對我特別有意見。否則安格隆怎會被你培養的憎恨我。”帝皇又說。
“我可沒言傳身教。”秦夏無奈攤手,“關鍵是那天你來到努凱里亞上,金光閃閃,一下來就讓所有人跪拜你,直接讓安格隆覺得你是奴隸主。”
帝皇皺眉:“不是我讓那些人跪拜我,是我釋放出的靈能間接的,不受我主觀控制的影響了他們。”
“…”秦夏懶得再說什么。
帝皇也沉默下來。
兩人無言良久。
秦夏感覺帝皇還是沒有相信自己的說辭,這事他還會繼續觀察一下,然后再做定論。
不過這也正常,帝皇警惕心太重。
秦夏并不想跟帝皇成為朋友,成為上下級,也不想有太深的關系,他只想帝皇至少能有點辦法避免將來的浩劫,亦或者能在關鍵時刻做出果決的判斷,就像帝皇認為他自己是個果決的人那樣…
比如,當一個有可能用靈能直接摧毀人類的未來的原體真的無可救藥,就下達命令,提前消滅他。
“就這樣吧。”帝皇向著遠處走去,“下次我們再交談。我們肯定還會見面,安格隆和他的兄弟們也肯定會經常會面。”
秦夏看了一眼帝皇的背影,在圖書館地毯上蘇醒過來,坐直身體思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