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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感召

第184章感召  能去草間彌生的工作室實習,對絕大多數畫家來說,都是極好極好的機會。

  基本上和學金融的去高盛、摩根大通,學會計的去普華永道、安永這類領域頂尖的大公司鍍金一樣的效果,還得是核心部門的核心崗位。

  有這種履歷背書,

  不管是想走純藝術繪畫路線將來去簽約畫廊,還是去做美術策展人,去佳士得、蘇富比這樣的拍賣公司做高級市場顧問,甚至去LV、愛馬仕這樣的奢侈品公司發財,都完全是任你挑選的。

  尤其,草間彌生是女性藝術家的第一人。

  在交易市場上,女性藝術家的作品價格往往要大幅度低于男性藝術家,草間彌生的作品均價卻幾乎能和頂尖的男性畫家持平,這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曹老都比不了,不是錢的事情。

  第一就是第一,評論界很難判斷,誰是二戰及戰后時代最有影響力的男性藝術家。

  如果搞一個投票評選,

  大概率是畢加索,或許是杜尚,也可能是安迪·沃荷。

  但曹軒的名字,難以進入人們心中這個榜單頭名的第一印象。

  是超一流的,卻不是第一。

  而草間彌生則是唯一的超新星,是全世界女性美術生們眼里的偶像,是光,是電,是神話,是和安迪·沃荷齊名的波普女皇。

  村上隆在她面前不過是個后學晚輩。

  波普藝術出藝術圈最掙錢最商業化的流派,若是有草間彌生的提攜,幾年內達不到百萬美元的年收入,才是失敗。

  不得不說,

  顧為經真的動心了。

  遺憾的是,他知道相比于五顏六色的波普藝術,曹老的中國畫可能要更加適合自己。

  也更適合那方刻著“顧氏主人”的印章。

  在顧為經已經有了一定的經濟條件后,賺錢是繪畫的附屬品,不是繪畫的目的。

  和爺爺顧童祥的交談,讓他心中更有了一種筆墨傳承的責任感,他的祖先,他的血脈中隱藏著中國畫的藝術之魂。

  “我大概率是去德國上大學…你要問我最近的安排,可能要準備嘗試夏天參加一個雙年展吧?”

  顧為經搖頭說道。

  “新加坡美術雙年展吧,德國,是曹老的意思?”

  酒井勝子對藝術潮流和前沿信息的捕捉能力,可不是莫娜這種仰光本地小姑娘能比的。

  德國的大學加上夏天的畫展,兩個信息。

  她幾乎沒經過思考,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哦,要是能跟在曹軒老先生身邊學習一段時間,倒也不比去草間前輩的工作室差,看來老先生真的很喜歡你。”

  酒井勝子點頭。

  她腦海中以為曹老最多也就是讓顧為經跟在身邊,偶爾提攜提攜小孩子,就像去草間彌生的工作室實習一樣。

  連酒井小姐也完全沒往收徒的方向想。

  曹軒老先生的輩份太高了,快一百歲的老人,是都夠當他們太爺爺的活化石。

  按照出道年紀來算,曹老甚至能歸類到二戰前一代的畫家里面,上一次收徒距今都已經快要三十年了。

  “算了,如果伱到時候想多接觸接觸波普藝術,我再替你想辦法。”

  酒井勝子替老爹挖角失敗,稍稍有些失望。

  但她也沒有強求。

  藝術風格這種事情,適合對方的才是最好的。能受到曹老欣賞,她也很為顧為經感到高興。

  她的關注點轉移到了顧為經口中的畫展上面。

  酒井勝子皺了皺鼻子:“新加坡畫展確實是一個很好的出道平臺,但由于疫情推遲了好幾年的原因,這一屆的競爭應該會很激烈。你要是愿意晚一年,參加與獅城美術展齊名的橫濱三年展的話,我可以讓老爸給你想想辦法,能不能弄到一個特邀參賽的名額。”

  這就是勝子暗示可以給他走后門了,

  樹懶先生也曾經給唐克斯館長的金發女助理,商量著能不能要一個特邀畫家的名額,但人家助理裝作沒聽懂,給婉拒掉了。

  以酒井大叔的知名度,

  他自己表達出參展的意愿的話,別說是獅城美術展,就算是藝術皇冠上的明珠威尼斯雙年展,主辦方也肯定樂呵呵的,就把邀請函雙手奉上了。

  但如果換成推薦晚輩直接參展…組委會就要考慮考慮了。

  其實,

  說實話,換作往屆,原本也是不難的。

  高端畫家從來就是一個互相幫助的小圈子,你推薦我的學生,我提攜你的徒弟,水平說的過去,一個名額給也就給了。

  反正只要別太丟人,觀眾也未必看的出來。

  只是在疫情后,為了提振旅游經濟和城市形象。這屆獅城美術展的辦展金額與辦展規模格外的高,幾乎創造了亞洲畫展的新記錄。

  這個夏天世界上最重磅的藝術焦點,應該就是新加坡美術雙年展。

  名流匯聚,強者如云。

  不僅是曹老,連遠在歐洲的樹懶先生,都推薦他參加獅城美術展。

  這既是好事,也是壞事。

  好的方面,這次獅城畫展的關注度空前。

  任何能在這個舞臺上嶄露頭角的畫家,他的名聲都會被聚光燈無限放大,昨天還默默無聞,一朝參展,就能吸引到全球最頂級的畫廊經紀人與藝術推手們的關注。

  參加一次畫展,少奮斗三十年。

  壞消息是,

  競爭激烈程度也是空前的。

  大畫家們誰還沒有個子侄晚輩呢?各種神通廣大的藝術畫廊們也都八仙過海、各找渠道的希望把自己所代理的新銳畫家塞進這個青云之梯。

  大家都有關系,就等于大家都沒有關系。

  主辦方組委會方面對特邀畫家的名額卡的很嚴,基本上除非你有特別特別硬的關系,很難通過私人人脈運作出參賽名額來。

  酒井勝子也認真考慮過參加獅城畫展。

  酒井一成教授建議女兒稍微緩一緩,酒井勝子現在的繪畫技法水平有些尷尬。

  參加學生比賽,幾乎是鶴立雞群的優秀,完全找不到對手。

  而如果是魔都、臺北、獅城這種美術展的大師組,和那些普遍年齡四十歲往上,藝術風格接近成熟的老畫家們相競爭,則能不能入圍都不好說。

  作品中的情感表達,更是勝子小姐的弱項,搞不好海選關就被淘汰了。

  不如再晚一年,

  以酒井大叔的人脈,走走關系,在明年東瀛本土的美術展,給女兒通過主辦方渠道要來一個特邀畫家的參賽名額,還是不太難的。

  “我其實對獅城畫展,已經有了些自己的理解。”

  顧為經笑了笑,他注意到酒井勝子的目光多次在自己罩上垃圾袋的畫架上掃過,就走到畫架邊。

  “勝子,你想看看我的設計嘛?”

  “要看的要看的,可以嘛?”

  酒井勝子立刻俏皮的快速點頭,露出好奇的表情。

  她從進屋來后就注意到了這個被深色塑料袋蓋起來的畫架,心里像是被小貓抓過一樣,癢癢的。

  勝子是強忍著好奇,才沒有去掀開塑料袋,甚至都沒有和顧為經提自己想要看的訴求。

  她的教養很好。

  顧為經要是想和自己分享創意,自然會給她展示。

  要是對方不愿意,那么就要給他足夠的隱私空間。

  成為了男女朋友是一碼事,尊重是另一碼事。

  很多畫家對待自己未問世的作品創意,都保密的像是私房錢小金庫的賬戶密碼一樣。

  連情人或者妻子翻看都會發脾氣。

  一方面是因為,藝術作品和創作者的精神鏈接非常深。

  有些作品很可能就是畫給自己的。突然給外人看到,會有一種自己赤裸裸的暴露在外人目光下的不適感,類似手機里的私密照片一般。

  更主要的原因是,害怕泄密。

  未完成的作品創意很可能會因為各種不小心而被他人所偷走。

  在藝術圈,抄襲不是新聞。相反每年要是沒幾個畫家就抄襲這個問題網上撕逼,才是新聞。

  畢加索生平最大、最“臭名昭著”的黑點,并不是他對待情人們的拔屌無情。

  以當時的社會觀念,大藝術家玩玩女人,算什么呢?不少女孩甚至終其一生都以和畢加索睡過為榮。

  最讓當時同行們討厭畢加索的是,畢加索就是一個很喜歡“偷竊”的畫家。

  畢加索在法國創作的年代里,他經常喜歡去各種青年畫家們的畫室里轉悠。

  他會對著那些未完成的作品偷取靈感,看誰的作品設計的好,就跑回去自己把先它畫出來。

  誠實的說,

  畢加索是個非常偉大的藝術天才。

  他抄襲原作的作品往往比原畫家的設計的更好,畫的技法更杰出。

  但這無法掩蓋這么做是很“罪惡”的,也是對被抄襲的青年畫家才華的剝削。

  當時很多同行都恨他恨的牙癢癢,誰聽說畢加索要來公共畫室,就像聽鬼子要進村了一樣,紛紛把自己的畫作藏起來。

  畢加索自己還有一則藝術格言:“優秀的藝術家會借鑒,偉大的藝術家會偷竊。”

  這句話后來還被喬布斯當成了蘋果的經營理念之一。

  酒井勝子不愿意越界。

  互相尊重的戀人,才能走的更遠。

  “當然可以,歡迎指點。”顧為經輕輕掀掉了作品上的袋子,“只是剛剛畫完了底圖。”

  酒井勝子手指交叉互扣在胸前,期待道:“底圖已經能看出個大概了。”

  隨著畫架上的遮擋被挪開,亞麻畫布上的底稿便完整的展現在了她的眼中。

  見證了剛剛臨摹《雷雨天的老教堂》的卓越技法,酒井勝子以為顧為經會選擇油畫作為參展的選擇,他在大金塔的壁畫上展現出了不錯的中國畫水準,但獅城美術展上明顯油畫更加吃香。

  沒想到,

  她卻能看到這樣令人著魔的底圖。

  這種纏綿又精致的線條,是毛筆的技法么?這種平面化的透視視角焦點是怎么表達出來的呢?明明是油畫重彩的風情,又從中透露出了東方的意韻。

  構圖也很精致,傾斜的三角形,像是一座歪斜的比薩斜塔。

  明明你覺得畫面的構圖馬上就會失去平衡,向著一側傾倒,它又以一種奇妙的平和給觀眾踏實的感覺。

  女孩緩緩的呼吸,眼睛盯著面前的畫布,一眨不眨,似是被吸進了黑洞的漩渦。

  “我愛你。”

  這句話從酒井勝子唇間輕輕吐出,不知道是在和顧為經說,還是在和眼前的畫作說。

  西方的風情,東方的韻美。

  眼前的畫還沒有完成,卻給了勝子一種共鳴的錯覺。

  酒井勝子慢慢的伸出手,指尖從畫布粗糙的纖維表面一厘米一厘米的撫過,她甚至能感受到畫面的線條在和她的呼吸一起律動。

  她在看著眼前的畫,就像在看著自己。

  這張作品實在是太棒了!

  酒井勝子身上的東西方的兩種靈魂,兩種血脈都像是受到了感召。

  那些畫布上交織的線條,構成了奇妙的漩渦,吸引著女孩的目光不斷的深入,探索。

  不同畫作對不同人的吸引力也不一樣,憂傷的人更容易喜歡梵高的作品,小孩子更喜歡莫奈充滿陽光、自由和新鮮空氣的筆觸。

  而酒井勝子則格外喜歡眼前的繪畫風格,她從畫面中看到了一種文化的沖擊和交融,綻放出了讓她沉迷的魔法。

  她甚至有想要落淚的沖動。

  良久,

  酒井勝子才從畫板上收回了目光。

  她一言不發走過去,輕輕的伸開手臂,用胳膊環繞住顧為經的脖頸里,深深的給了對方一個擁抱。

  “我以前只在吳冠中先生的畫展中,找到過這種感覺,這是怎么畫的?我看的出,這上面的線條,應該和你之前給我的那張鋼筆肖像畫有些關系,對吧。”勝子輕聲問道。

  “曹老的指點,線稿風格加上郎世寧新體畫的特點,你知道郎世寧嘛?”顧為經解釋了一句。

  “只是聽說過,我回去會找來他的畫來看看。”

  酒井勝子搖搖頭。

  她接受的教育以西方現代美術為主,對吳冠中這種曾經在巴黎掀起熱潮的融合畫大師還熟悉。

  郎世寧這樣的清朝宮庭畫家,就有些陌生了。

  勝子把臉埋在顧為經的懷里,感嘆道:“實在是太美了,我愛這張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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