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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七章 兩種追趕

  “用鉛筆簡單打個線稿,把具體的輪廓關系畫出來,以你描繪捕捉素描結構的能力,留出十分鐘左右,就應該夠了吧?”

  瓦特爾把手中的文具遞給顧為經。

  他咂巴了一下嘴,額外提醒了一句:“拿出你最好的繪畫狀態來哦,一會兒我回來檢查。”

  見顧為經已經開始一聲不吭的削鉛筆了。

  瓦特爾就走出套間,在辦公桌邊坐下,猶豫了幾秒鐘,他也從抽屜里再掏出了張素描紙,開始悶聲畫了起來。

  風景照片瓦特爾教授交給了顧為經。

  沒關系。

  這次博物館島的風景練習又不是他隨手亂選的。

  那張相片之所以會擺放在他的工作室桌頭,便是因為他經常會以此為題材,隔一段時間便會畫一幅水彩靜物來進行練筆。

  早就養成了習慣。

  同樣的景物素描,畫了幾十次,瓦特爾已經畫的熟能生巧。

  應該怎么打稿,怎么起筆,怎么落筆,全都被清晰記在了腦子里。

  有沒有照片在旁邊都一樣。

  他落筆的速度很快,按照用筆習慣,先畫大的景物關系,再畫小關系。

  只是三兩筆就打好了沿河而建的白色長廊的地基輪廓,然后開始不斷的添加各種各樣的建筑細節結構。

  “必須要再加快點速度。”

  他抬頭瞄了一眼掛鐘,輕聲嘟囔了一句:“呵呵,我八分鐘以內,就能打好稿,不…如果全力以赴的話,六分鐘,嗯,只需要六分鐘就能搞定。

  這種對筆下景物的了解和熟練,便是瓦特爾想要和顧為經比較一下素描稿完成速度的底氣。

  繪畫不是短跑。

  畫的好和畫的快肯定無法完全等價。

  但打稿的快慢與否,還是能在相當程度上,從側面彰顯出一位素描畫師的技法水平。

  馬路上給人畫人像畫的街頭畫家,人流量大的情況下,打稿速度直接決定了客單量。

  對于學生們來說,畫的快畫的慢,就意味著能不能在美術聯考時在規定的時間交卷的區別。

  繪畫速度是他們用筆熟練度和自信心的體現。

  顧為經和酒井勝子畫大金塔的鋼筆畫那場比賽,比較的就是在相同時間內,誰的稿打的最準,誰的細節畫的更多。

  瓦特爾現在就是同樣的想法。

  高中美術老師怎么了,高中老師就不是人了?

  高中老師難道就愿意被學生用技法騎在頭上,嘎嘎亂殺嘛。

  身為德威集團的派駐仰光的素描老師,以往自認方圓十公里內的素描技法第一人,放在人口大幾百萬的都市里,也是排名前列的王者。

  他也是有自己的尊嚴和傲氣的!

  素描課上,顧為經露的那一手著實有些驚艷,讓瓦特爾自嘆弗如。

  他心中清楚,對方的素描技法很可能要在自己之上。

  可轉念又有點不服氣。

  要是克魯茲夫人的女兒,那位轉學生酒井勝子畫的比他好,瓦特爾教授無所謂。

  人和人天生就不一樣。家庭條件也好,享受的資源也罷,某些人出生就出生在大多數人一生也達不到的終點上。

  他真的認了。

  和這種飄在天上的人較勁,那活得未免也太累了。

  可換成顧為經,瓦特爾心中就難免有情緒。

  別誤會。

  他沒有小家子氣到妒嫉眼紅自己帶出來的學生程度。

  那樣瓦特爾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就個人情感而言。

  顧為經這樣努力用功的小孩,他這么多年都挺關照喜歡的,不然也沒必要曾經專門叫過去想批改對方的作品集,以及現在指點他的水彩入門。

  答疑解惑是老師的工作內容。

  這般用休息時間,一對一的現場指點補課可不是。

  校長又沒額外給他加工資。

  若非心中的欣賞和善意,這時間用來喝冰鎮啤酒看個球啥的,它不香嘛。

  瓦特爾就是單純的對這種進步程度本身的不服氣和羨慕。

  憑啥呀?

  憑什么對方年紀輕輕就能和曹軒一起畫畫。

  憑什么上學期技法水平還是一般,開學回來一個爆種就把他這個老師直接秒殺了。

  憑什么他能爆種,自己苦兮兮的學了這么多年美術,練了好幾十年素描,就遇不到這種好事。

  他娘的,素描之神也搞種族歧視嘛!

  瞅瞅他方正的國字臉,寬大的骨架,發達的咬肌,自己是純種的日耳曼人好不好。無論是素描天花板門采爾,還是有“法蘭克盆地的達芬奇”“素描之神”之稱的丟勒,清一色的都是他們德國的大師。

  在家鄉,素描可是他們國家名片一樣的畫法。

  “哼,當久了老師,已經很少有拿出百分百的繪畫實力的時候。當年,我上學那會兒,可就是靠著畫出一手漂亮的素描,泡到女朋友的。加油,今天要給年輕人好好上一課。”

  瓦特爾心中給自己鼓氣,手下的動作卻一點也沒停,用筆還有越來越流暢的趨勢。

  不知不覺間。

  他已經拿出了前所未有的專注度和全力以赴的繪畫狀態。

  眼神堅毅,運筆如飛。

  在心中瓦特爾把對顧為經的重視程度,俏然提到了二十多歲去見第三次約會的姑娘,面對西方戀愛淺規則里“睡覺或者分手”的關鍵抉擇時。

  那種挖空心思,絞盡腦汁,拼盡一切,也想要征服對方獲得認可的程度。

  自己這個當老師的,總不好堂而皇之的抓學生過來搞素描比賽。

  那么此時此刻,這張底稿,就是賭上老師職業尊嚴的一戰。

  瓦特爾教授不認為自己真的完全比不過套房里的學生。

  固然。

  他承認顧為經的素描技法很牛氣,可他也不差。

  瓦特爾是真的不愿意相信,都是兩只手,一個腦袋,用鼻子呼氣的人。

  這么短的時間里。

  自己的繪畫技法已經被對方拉扯出了質的差別。

  沒準那天上課時,對方的用筆狀態格外的好呢?

  沒準對方天生就適合畫格子呢?

  沒準…今天中午自己喜歡看好的球隊在歐冠進了兩球,他瓦特爾心情好,忽然就直接超神了呢?

  繪畫從來就非常吃狀態。

  只要兩位畫家技法大體上還停留在一個差不多的狀態上,誰畫的更好,就要看運氣了。

  人就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

  他們能輕而易舉的接受,某些各種條件遠超自己的縹緲天才,一溜煙的飛馳而過,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絲云彩。

  卻很難相信。

  某些就真實生活在自己身邊非常熟悉的人,忽然一下得到了飛躍性的巨幅提高。

  猛然超過他們遠去,只留下讓人仰望的背影。

  他們總是習慣性的覺得,別人能做到的事情,自己也能做到。

  至少,

  在被現實反復碾壓之前,他們依然覺得自己能夠追上去。

  人和人的境界不能一概而論。

  瓦特爾教授還在辦公室里咬著鉛筆奮筆疾書,希望能夠追上顧為經小朋友的時候。

  正在站在宣傳板前接受合影的苗昂溫,已經沒來由的感受到了一陣高手孤寂。

  “真的是挺無聊的。”

  苗昂溫盯著眼前市三臺采訪團隊伸出來的采訪話筒,長時間的沒有說話。

  身前女記者神色激動的對著攝影鏡頭介紹著他。

  緬甸是個娛樂匱乏的國家,性和毒品,占據了很多金三角地區貧困人口業余生活的全部。

  沒有生活,沒有希望。

  聯合國統計的世界上最不發達國家列表清單中,緬甸、老撾、柬埔寨難兄難弟三兄弟永遠在亞洲國家中的頭部三席抱團取暖。

  新聞中充斥著沒有盡頭的軍閥戰爭。

  銷煙永不停歇,暴力永不停歇。

  國際上的各種救濟補助一波波的來,唯有人們的生活水平永遠停滯不前。

  電視臺為數不多的娛樂內容,也完全被隔壁的泰劇所占據。

  在這種情況下,一位年方十八歲,就已然進入國際畫廊視野的天縱奇材,當然值得市電視臺記者團隊神色激動跑來的大肆專訪。

  何況。

  這一切的背后,還有豪哥這位城市教父的推手操縱。

  記者已經提前收了一個一千美元的紅包。

  實際上。

  以豪哥的能力,隨便托人找臺里領導發句話,這些電視臺的工作人員們,也沒有一個敢整什么幺蛾子出來。

  但是豪哥從來不在處理人際關系時小氣。

  他狠起來是真的狠,如毒蛇般冷血無情。

  同樣。

  慷慨起來也是真的慷慨。

  為他辦事,無論大貓小貓,一定會有額外的好處拿。

  不光是記者,整個攝制團隊也都有三百到五百美元大小不一的紅包送上,連司機大哥都被小弟派到了一整條未拆封的香煙。

  “…觀眾朋友們,這位來自德威國際學校13年級的苗昂溫同學,他所簽約的畫廊是建立在首爾的‘’畫廊。這家藝術中心有韓國當代藝術孵化場的美譽,曾經誕生過了諸多斬獲美術大獎的繪畫名家,影響力遍布整個亞洲。這是歷史上,這家畫廊第一次簽約身為緬…”

  一手蘿卜,一手大棒,恩威并施的效果是喜人的。

  從采訪開始,記者就對吹捧苗昂溫吹捧到了不遺余力的地步。

  舌燦蓮花。

  若非行內人的話,普通人乍一聽這個報道的內容。

  那個位于首爾的立體宇宙現代藝術中心宛如比一些跨洲的超級畫廊還要牛氣,簡直像是和高古軒同級的全球藝術領導者。

  換個角度想想。

  沒準就此時此刻給圍觀群眾們的沖擊力來說。

  簽約苗昂溫的是立體宇宙這般的二、三線國際畫廊,是東京畫廊,大田藝廊這樣的精品高端畫廊,亦或者是Pace、里森、高古軒這樣的藝術航母的操盤舵手。

  未必會有什么差別。

  對這種說不好聽的堪稱現代藝術荒漠地方的一個高中生。

  無論是接到哪家畫廊的Offer,都實在是過于超模了。

  好比普通人挨超出承受能力的全力一拳。

  這揮拳頭的主人,叫做泰森,彼得·帕克,還是克拉克·肯特,結果都一樣。

  都是被打爆罷了。

  被拳王打死和被超人打死,都是一碼事。

  站在苗昂溫身邊合影的德威校長,在得知這個消息的表現,也沒比挨了泰森一拳好到哪去。

  歡喜到整個人都被驚呆,對著鏡頭笑的嘴角都快要咧到腦袋后面去了。

  “苗昂溫是校園里最為優秀的學生,每門課的成績都非常頂尖,是藝術家的好胚子。他這次能被立體宇宙藝術中心挑中,納入旗下‘新時代藝術家培養計劃’。不光是苗同學突出的個人能力的彰顯,同樣也是德威教育集團,創新開拓,自由發展的立校宗旨的體現。自從德威進入東南亞以來,我們不斷把創新性的藝術教育理念帶入…”

  校長親切的拍著苗昂溫的肩膀,談話之前,這個貧困出租車司機的兒子儼然已經成為了他最得意的學生。

  又是采訪車,又是電視臺記者。

  校門口宣傳欄這幅鑼鼓喧天的大場面吸引到了越來越多的學生們的匯聚。

  為了不影響拍攝采訪的正常進行,有老師指揮著校工緊急拉起了紅色的隔離尼龍繩,組止圍觀觀眾們離的過近。

  “怎么了,怎么了,這么多記者都來了,出什么事情了嘛?”

  “有同學獲獎了吧。上次樂高機器人競賽咱們學校的社團獲獎,好像記者也來了,但是場面遠沒有這次大,校長也沒有親自出現。”

  “切,什么見識,一個機器人社團獲獎能和這次的場面比嘛。苗學長加入仰光書畫協會了。”

  “書畫協會?就之前沒多久,十三年級組不好像也有位學長加入了。瞧,那邊宣傳欄上還貼著他的照片呢,好像叫顧為經吧。這個書畫協會這么好加入的?”

  “覺得好加入你怎么不自己申請試試,看看人家要不要伱就得了。另外開玩笑呢,這兩個怎么可能是一回事。那個顧為經不過是沾了點國家項目的光,聽說他爺爺本來就在那個項目名單里,順手給他也塞進去了。這位苗學長,貨真價實的簽了家韓國畫廊。”

  “立體宇宙,聽起來有點冷門。”

  “冷門不冷門的無所謂。你知道對方開了多錢么?各種保障性合同加起來,人家韓國畫廊給苗昂溫學長的合同,總額超過了十萬美元!”有消息靈通的人士立刻分享自己剛剛得到的說法。

  “十萬美元?”一陣驚嘆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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