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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五章 地心引力

  墻上掛著的畫作有素描也有水彩,期間還夾雜著一張水粉畫的校園風景畫。

  同為水作為顏料溶液的繪畫方式,水粉和水彩是畫法的近親。

  西方世界的美院教育體系分為兩派。

  以列賓美術學院為主導的蘇系美院,與以意大利、英法體系為主導的西歐教育體系。

  德威采用的是后者。

  它的課程分類中,水粉(gouache)課程的官方名稱甚至直接就叫做“不透明水彩”,當做水彩課的一種分支門類來授課。

  瓦特爾教授注意到顧為經的眼神,不自在的辦公桌下踮起了腳。

  被學生發現中午時偷偷喝酒看球,心中多少會有些尷尬。

  可被學生用審視的目光盯著墻上的畫作看,那么就是另外一番截然不同的感受了。

  一般的學生面前,瓦特爾還是相當有底氣的。

  他帶了很多屆學生。

  孩子們一茬茬的來,一波波的走。

  說句不好聽的。

  不少以美術為跳板,大學轉去學非繪畫專業的藝術生們。

  他們一輩子能夠近距離接觸到的技法最為高超的畫家,可能就是他了。

  別看有些吊兒郎當的學生上課摸魚,不好好聽講,還覺得瓦特爾教授過于古板嚴厲要求高。

  那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身邊的教學資源得來的太容易,不懂得珍惜罷了。

  德威一學期的學費比很多本地普通家庭一年的總收入都要高。

  貴有貴的道理。

  將來等他們成年步入社會,四五十歲時要是想在閑暇時重新想撿起畫筆,去上那種五六十美金一小時的成人繪畫課的時候。

  課上老師大概率是達不到瓦特爾的繪畫水準的。

  更沒有他的豐富的授課經驗。

  在這些學生面前,瓦特爾教授的底氣當然很足,想怎么屌就怎么屌,想怎么調教,就怎么調教,愛聽聽不聽滾好了。

  只是…現在坐在沙發上的那個年輕人是個例外。

  在這個學生面前。

  他所有的優越感,就像是被針扎漏的氣球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

  瓦特爾是見過顧為經在他的課堂上畫素描的。

  那用筆,那技法,那線條描摹的——他當了這么多年的老師,見過些牛逼的學生。

  能牛逼到這種程度的,稀罕。

  美術圈技法不是一切,可是在藝術學校里,技法幾乎就是一切。

  老師和學生最大的區別,就是老師能帶給學生繪畫能力的提高。

  若是雙方技法等級倒了過來,那么當藝術老師的,還能有什么底氣?

  瓦特爾確實可以板著臉,擺出一副為人師長的架子出來。

  但是。

  在一個能和曹軒一起聯名作畫的學生面前,搞這種裝腔作勢,有任何意義嘛?

  “顧,你想申請什么學校啊?”

  瓦特爾抿了一口茶杯,日耳曼人古板方正的國字臉上擠出不太協調的幾抹笑容,親切的問道。

  “漢堡美院。”

  “啊,我家鄉的大學啊,非常好的學校,那里的牛肉卷和山柑肉丸子都很不錯,可惜我當時的申請沒過,大學時是在丹麥讀的。”

  瓦特爾教授想了下,試探性的問道:“是想要追隨曹軒先生的腳步么?以你的成績,GPA和目前的履歷,不讀一下四大有點虧了吧。我記得你以前好像說過,自己有興趣去法國讀書。”

  “考慮一下巴黎國立美院,也不錯哦。”

  漢堡美院這兩年的排名不錯,偶爾還有幾年能在某些教學榜單排名里竄升到排名第一,但依舊屬于小眾的選擇。

  名氣僅限于藝術生和他們的家長群體之中流傳。

  有點近似去美國留學時,選擇布朗大學這類在常青藤名單中不顯山,不露水的低調學校,而非哈佛耶魯。

  知名度和學歷認可度。

  國際四大美院仍然是最高的。

  跑到世界任何一處地方,巴黎國美,列賓美院等這幾所學校,都是響當當的金字招牌,藝術生眼中神一樣的存在。

  瓦特爾教授提醒也是有小私心的。

  按照德威集團的政策,要是學生們能考上四大美院,給校區和授課教授的獎金都是最高檔的,來年招生忽悠家長報名時,也方便宣傳。

  聽著最能唬人。

  “歐盟教育部門這幾年在漢堡有個和皇家美院聯合培養的項目,我覺得不錯,想要試試。”

  顧為經目光依然在打量著墻上的畫框,隨口回答道。

  “噢噢噢,這樣啊,伱心中有數就好。”

  瓦特爾教授點了下頭,沒再說什么。

  今年德威能有顧為經和酒井勝子,還有克魯茲夫人的提高班與推薦信,在他們這些教職工的心中,已然是從天上往下砸大餡餅了。

  教出鹿特丹大學的學生,是德威這個平臺好,也是老師們的功勞。

  再往上。

  那就是學生自己的本事,是這樣的學生報了他們的學校,不是學校培養出了這樣的學生。

  至少他們的仰光校區,已經連續很多年沒有出過這樣的孩子。

  別說學生了。

  就是讓瓦特爾教授現在的水平,去申請世界上最頂尖的那幾家美院,他都沒有多么大的信心,能夠得錄取。

  身為吃免費餡餅的人要能夠學會感恩。

  無論廚子往你嘴里塞什么口味的餡餅,是牛肉餅、披薩還是蘋果派,擦擦嘴,伸出大拇指說“Verygood”就夠了。

  還挑三揀四就表現的太不識趣了。

  就顧為經現在的繪畫水平,城里任何一家國際高中都恨不得撲上來搶人,把他含在嘴里的,雙手奉上獎學金的。

  想到這一節。

  顧為經長久的盯著墻上的畫的表現,就讓瓦特爾更加有點坐立不安。

  好比小縣城里十幾年才出一位,連縣里父母官都曉得名字,還特批了十五萬塊獎金的清北保送生,某天突然腦子抽了,不趴在教室后排睡覺和妹子談戀愛。

  這尊大菩薩突然溜達到班主任辦公室里,盯著簡件相框里的二本師范學院的畢業院校名字,眼神奇怪的打量時。

  在班主任的心中帶來的無形巨大壓力。

  老師的尊嚴能否維系,僅僅看牛人的心情如何。

  “你,你要請教我什么?”

  瓦特爾心情忐忑了良久,見到顧為經遲遲沒有開口說話,本著抬頭是一刀,縮頭還是一刀的態度,主動詢問。

  他絞盡腦汁的思考,自己能有信心教對方點啥。

  畫畫?

  別逗了,對方不反過來教自己素描就好了。

  大概…

  嗯,這位小同學估摸不可能是專門跑過來和他探討精釀啤酒的口味,和拜仁慕尼黑的戰術風格的。

  “應該是吧,沒準他也是個球迷也說不定。”教授不確定的盤算。

  “當然是畫畫。”

  在瓦特爾已經忍不住考慮顧為經是更喜歡萊萬還是凱恩做為主隊當家球星的時候。

  顧為經終于開口止住了他的胡思亂想。

  “先生,您的水彩畫畫的真好,讓人印象深刻。”

  顧為經剛剛的片刻沉默。

  就是在偷偷往墻上的水彩丟書畫鑒定術。

  德威的水彩老師是他能想到日常人際交往圈里最合適的人選。

  水平不會太高,引領自己向著職業畫家的道路上入入門,也肯定夠用了。

  果不其然。

  墻上所懸掛的水彩作品繪畫技法等級和素描在伯仲之間,看上去比素描可能稍微要高一點點,也沒高到Lv.5。

  應該是被職業一階到職業二階之間的瓶頸攔路虎,給攔在那里許多年了。

  “謝謝,謝謝。”

  瓦特爾都沒想到,被一個學生稱贊自己畫畫令人印象深刻,心中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榮幸。

  就好像很多年前還在上學的時候,被畫室里的師長夸了一句那樣臉上放光。

  暗爽了兩秒鐘后,瓦特爾才反應過味道。

  他摸了一下自己梳的一絲不茍的頭發,奇怪的問道。

  “顧,你難道要練習水彩嘛?”

  “不可以嘛?”

  顧為經也是一怔,反問道。

  “哦,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沒想到你還有這個興趣。”瓦特爾搖搖頭。

  他連顧為經是來找他看球的可能性都考慮了一遍,唯獨沒想到“水彩”這個看上去顯而易見的答案。

  主要是因為即使水彩和素描是一家,在藝術生中,這也不太符合常理。

  印象里顧為經的水彩成績不算突出,而他的素描技法又太突出。

  這就宛如一個打數學奧賽已經開始打出成績的學生,忽然找人去專門補習物理課一樣。

  怎么說呢。

  不是不可以,但是非常沒必要了。

  不如發揮長項,繼續鉆研數學,看看能不能參加國家集訓隊,拿到亞洲或者世界級的奧賽獎牌,來的收益更大。

  “要是我十八歲素描這么牛氣。就啥也不干,每天專門只畫素描,不談女朋友,不參加派對,不看球,一天練他個十個小時。一到大學就參加各種素描競賽。沖到列賓大學生素描金獎,就找個大畫廊包裝,原地出道。”

  “那樣的話,今天我都開上保時捷了,何苦苦兮兮為了三瓜倆棗的津貼,跑仰光當老師呢。”

  瓦特爾神往的想。

  藝術生是為了申請到大學,才各種畫法全涉獵,都好打基礎的。

  像顧為經這樣,從大學挑他變成他挑大學以后,就應該努力的發揮長板優勢。

  藝術生希望當畫家,如何在千軍萬馬的競爭者中變得更加醒目,被畫廊挑中出名才是第一要務。

  練水彩啥的,哪有出名重要啊?

  真要喜歡,也完全可以等素描被藝術星探經紀人注意到了,將來有時間再學嘛。

  “教授,我最近對水彩非常的感興趣,想要特別提高一下,只是遇到了些問題,能麻煩抽一點時間為我解惑嘛?”

  顧為經猜到了瓦特爾教授的想法。

  他覺得沒法解釋自己擁有系統這么不可思議的輔助,就直接跳過了可能的詢問和敷衍,直入主題。

  “哦,當然,這就是我的本職工作。”

  瓦特爾看見顧為經的眼神,猶豫了一下,無可無不可的聳了一下肩膀。

  天才的世界凡人不懂。

  沒準,這就是人家的任性呢!

  “我這學期三點后都沒有課,我的辦公室大門隨時為你敞開。”瓦特爾教授笑了笑。

  沒有老師不喜歡教牛人。

  別的不談,像顧為經這么牛逼的學生,跑在求自己指教,讓他心中相當有成就感。

  曹軒帶過的人,自己再私下一對一的教,四舍五入一下,他不也和曹軒大師有過跨時空的合作了。

  以后和朋友喝酒的時候,隨便加工加工,就是一樁吹牛逼的上好本錢。

  “我有個問題,你一直以來,都是在IPAD上練習水彩畫的嘛?”

  十五分鐘后。

  聽完顧為經隱去具體繪畫內容,大致說清楚他所面臨的難題后。

  瓦特爾教授摸著下巴反問道。

  “是的,肯定不如真正的紙和畫筆塑造出的效果好,但是用起來很方便。”

  顧為經點點頭。

  “呵。”

  瓦特爾不明所以的笑了一下,“你們這些小孩子,實在是太…呃,還不夠專業。”

  他習慣性的想嘴臭一句業余的菜鳥,話到嘴邊看著顧為經,心中還是有些壓力。

  臨時換成了更溫和的說辭。

  “老師,我以前也常常使用IPAD來畫油畫或者素描,效果都還可以,也都能感受到練習的提高。我看好多國際知名插畫家都用平板來交稿。”

  顧為經說到。

  主流蘋果觸控筆的4096級,對畫家筆刷力度的呈現稱的上精確,能1:1的還原出絕大多數筆刷在紙面上的紋理與筆峰。

  “這么練習有問題?”

  他注意到瓦特爾教授神色間對自己說法的嗤之以鼻,心中一動。

  顧為經以前在IPAD上畫畫曾被勝子的弟弟酒井綱昌嘲諷過,以他對瓦特爾教授的了解。

  對方是個非常嚴謹的人。

  他這幅態度大概率不是對數位繪畫板的刻板偏見,估計是有自己的理由。

  “你也說了那是插畫家嘛。”

  瓦特爾教授咧開了嘴,“你可見過任何一位專業的水彩畫師用IPAD的畫過畫?沒有,一個都沒有,這是不可能絕對存在的。”

  “你可以用平板電腦練習素描,練習油畫,練習蠟筆畫,唯獨練不出來水彩,IPAD上不可能誕生任何一位水彩大師,再過一百年也一樣,我對這個結論負責。”

  教授吹了一口茶杯,看著上面的水波陣陣。

  “水彩是關于水的藝術。”

  “顧,想要練好它,你必須要在拿起筆的那刻,就讓自己在腦海變成液體,然后——”

  “去用心感受地心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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