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你一言我一語,聽得方言班上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這幫人的實力,他們是知道,人家都說難了,那他們復試的時候遇到同樣程度的難題,到底能不能過的了關呢?
一時之間搞的現場大部分人都惴惴不安的。
就在大家互相討論但是又沒討論出結果的時候,大家漸漸的都把目光轉移向了方言。
因為他們看到方言露出思索狀,一直在想問題。
要知道平常看病的時候,都沒怎么見到他露出這種長久的思索的表情。
要說方言被這些題目難住,他們肯定是不相信的,大家感覺,一定是他在思索一些其他的問題。
就在這時候宋建中已經忍不住對方言詢問道:
“方哥,有沒有什么想說的?”
方言一怔,這才回過神來,說道:
“我在想考官的思路到底是什么?”
“考官的思路?”眾人面面相覷,一時間沒太明白方言大人想表達什么意思?
這時候江蘇的那些同學里,有人說道:
“這還不明顯嗎?考官的思路就是把大多數人攔在外邊,篩選出符合他們要求的少部分人。”
方言搖搖頭:
“不,我是想說的更深層次的…”
他欲言又止,在場也有幾個人和方言接觸時間比較久,大概是明白方言想表達什么意思了。
孟濟民就說道:
“你是想通過猜測出題老師的意圖,來分析他們出這些題目的底層邏輯?”
此話一出,頓時周圍安靜的人群又熱鬧了起來。
方言是想通過這些已知的題目來分析,為什么他們會這么來出題?
除了把大多數的人攔在外面,他們還要達到一個什么樣的目的?如果光是刁難的話,這些題目應該不會通過衛生部的審核。
方言等眾人議論稍歇,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說道:
“大家先別急著慌,正如現在我們已知情況,剛才幾位江蘇的同學把題目說得很細了,大家不要被這些看起來刁鉆的問題難住,我認為這反倒是好事…至少咱們可以猜到考官的思路,心里能有個底。”
聽到方言這話,所有人都好奇的看向他。
越是在大家摸不著頭腦的時候,方言站出來反而越能讓大家鎮定。
畢竟這會兒除了他,好像大家都沒有太多積極的想法。
方言他走到會議室的黑板前,拿起粉筆在上面劃了個大圈,在場所有人都閉上嘴,老老實實的看著方言,心想看看他到底要弄個什么出來?
就連剛考完試,士氣低落的那幫江蘇的考生也都被方言吸引住了。
這時候只聽到方言說:
“咱們先拆拆這些題的路數。第一,重經典,但不考死記硬背。你看《傷寒論》那道題,給醫案讓你對應原文,還要辨析機理,這是考你‘能不能把書里的話用到活人身上’;《金匱要略》的水氣病鑒別,考的是‘能不能從相似癥狀里揪出核心差異’。這說明啥?死背條文沒用,得把經典嚼碎了,變成自己的東西。”
他又畫了條豎線:
“第二,貼臨床,還得懂‘為什么這么治’。面試問過江龍藤的炮制差異,其實也不算是刁難人,而是考‘用藥能不能因地制宜’。嶺南潮濕,炮制可能偏于祛濕;中原干燥,或許更重存性,這背后是醫理對地域的適應,考官要的是‘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的人。”
“當然了,沒考慮到考生沒有去過嶺南這也是客觀存在的事實,不過我認為回答只要能夠貼近題目,應該不會扣多少分,畢竟不是說錯了,只是沒說的多深入。”
聽到方言這么說,剛才那個抱怨的江蘇同學,臉色還好看了不少。
方言的分析有道理啊!
至少自己是回答了,不是答錯了。
方言的粉筆在黑板上快速的寫了幾個關鍵點,最后粉筆尖在“醫古文”三個字上頓了頓然后說道:
“第三呢,就是打底子,古文和臨床要通著氣。‘諸風掉眩,皆屬于肝’那題,翻譯是基礎,解釋‘掉’顫動和‘眩’眼花是考你對古義的理解,最后結合臨床說肝風內動的證型,是逼你把文字變成活生生的病癥。這就像咱們看病,望聞問切后,得把脈象舌苔和病機串起來,一個道理。”
說到這兒,他轉過身看著眾人:
“至于出題人的偏好,剛才的題里藏著答案,岳老他們這輩人,一輩子講究‘經典為根,實踐為魂’,既怕年輕人丟了老祖宗的家底,又怕學了理論不會看病。所以題目才會既摳經典細節,又往臨床實處扎,還捎帶著地域特色的考量,畢竟中醫的根,本就扎在各地的水土里。”
有同學忍不住問:
“那咱們該怎么應對?感覺要學的太多了…”
方言放下粉筆,稍微思索后說道:
“根據目前所知道的情報來判斷,我認為應對方法是…抓大放小,抓‘理’不抓‘題’。”
聽到他這話,少部分人眼前一亮,更多人露出迷茫的神情。
方言再次拿起粉筆,在黑板上點了點,說道:
“大家經典條文其實已經背的差不多了,就算是有一些地方沒有背到,也不用死記或者去趕工,像《傷寒論》里‘汗、吐、下’后的變證機理,《金匱》里各類雜病的核心鑒別點,這些其實大家吃透,今天的筆試應該就沒問題了;醫古文每天抽半小時讀一段,把常用的詞義比如剛才的‘掉’記牢;至于臨床用藥,多想想‘為什么這個地方的藥這么用’,比如嶺南多濕,他們的藥偏清利,中原多寒,用藥偏溫通,把這些道理琢磨透,遇到生題也能順著思路推。”
他丟下粉筆,從講臺走下來,走到眾人中間:
“你們別忘了,咱們每天在這兒看診,處理的都是活生生的病例,剛才江蘇同學說的‘過汗傷陽’‘水氣病鑒別’,咱們上個月不就碰到過類似的患者?把診室里的經驗和經典對上號,比瞎刷題有用得多。”
“說句實在的,這次考試難,一部分原因是為了刷掉人,但更是為了選出真能扛起中醫的人。”
“大家能走到復試這一步,哪個不是啃過《黃帝內經》、摸過千百個脈的?別被幾道題嚇住了。”
“我認為考官想看的不是‘全才’,是‘有根有魂’的中醫,這個根在經典里,魂在就在臨床上。”
說完后他頓了頓:
“大家都不要愁眉苦臉的,放寬心,我認為只要把咱們平時看病的本事拿出來,把對中醫的琢磨亮出來,就夠了。”
一番話下來,剛才凝重的氣氛散了不少,有人已經開始低頭翻筆記,嘴里念叨著“《傷寒論》的變證…”
還有人互相打氣:
“對,咱們天天實戰,怕什么?”
方言見到現場的氣氛終于緩和了下來,就知道自己說的這些話是有用的。
接著他又對著來報信的江蘇中醫師們道謝:
“今天真是多謝各位專程過來講這些情況。”
方言對著幾位江蘇考生拱手道:
“這些題目細節,對我們接下來準備復試太重要了,你們剛考完就跑過來細說,這份情我們領了。”
這時候正在互相打氣的眾人們也才反應過來,今天確實應該好好感謝一下這第一批的考生帶回來的情報。
方言這邊看了一眼手表,剛才說了一頓,又分析了一會兒,這時候已經到五點了,于是他轉頭對謝春榮招呼:
“春榮,帶這些同學們去食堂里,他們跑了一下午,肯定餓了,我簽個條子讓食堂做幾個小炒,問問大廚會不會江蘇那邊的菜…”
聽到方言這話,幾個江蘇考生對著方言說道:
“方大夫你們這也太講究了,搞的我們不好意思…”
方言笑著對幾人說:
“別客氣,就當在自己家。”
見有人要推辭,方言按住他的胳膊:
“哎,咱們都是學中醫的,說這些就見外了。朱老是我家里親戚,此外南通醫院在破格救心湯的工作上對我支持也很多,現在你們到了京城,還給我們提供的第一手的考試情報,我這點招待算什么?”
他特意看向那個被“過江龍藤”難住的考生:
“尤其是你,剛才那題能答出個大概就不容易了。等復試完了,咱們找個時間好好聊聊各地藥材的炮制,到時候我再送你一本我們這邊的《中藥炮制學》。”
一番話既周到又熱絡,把客氣話融進實在的關照里,讓幾位江蘇考生心里很感動,之前考試的疲憊還有緊張也消了大半。
等到把這幾位送去食堂吃晚飯,方言他們差不多也該下班了。
方言對著班上的同學說道:
“今天6號才開始,我們還有好幾天的時間才考試,每天都可以獲得最新的消息總結補充,大家不要有壓力,回去后好好休息。”
眾人聽到后也是紛紛答應下來。
然后就散會各自回家。
接下來方言收拾收拾,去了一趟住院樓層,這幾天收的住院的人也不少啊,他得過來瞧一瞧。
這邊人今天聊天的內容也是中醫研究生復試。
這還是個熱門話題,就算不參加考試的人也比較關心今天的情況,有些人已經得到了消息,知道今天考試內容非常的難。
這會兒正在討論今天的題目呢。
見到方言來了,一個個紛紛和方言打招呼,順便也詢問他有沒有聽說今天考試內容。
方言對著圍過來的人回應了一番后,他們又把題目說出來,讓方言解答。
過道里還有不少住院的病人和家屬聽到外邊的聲音,也一個個的走了出來,發現居然是大家在考方言問題,頓時也來了興趣,想看看到底方言能不能答上。
就算是不考試的醫護人員也覺得今天的題目很難,就是不知道到了方言手里,這些題目到底還算不算有難度?
方言被眾人圍住,堵在護士站前,這里三層外三層的圍著,看眾人熱情高漲,也只好笑著拿起桌上的紙筆,隨手畫了個簡單的病機示意圖,然后講解道:
“就說《傷寒論》那道過汗的題吧,病人本是太陽病,麻黃湯發汗是對的,但‘汗出如洗’就過了,太陽主表,汗為心液,過汗傷的是心陽,所以心慌手抖;陽氣虛了,不能化氣行水,小便自然難。這對應原文‘太陽病發汗,遂漏不止,其人惡風,小便難,四肢微急,難以屈伸者,桂枝加附子湯主之’,核心就是‘過汗傷陽,陽氣不固’,把這個機理說透,答案就出來了。”
說完第一個題目后,一些人理解到了一些人還一臉懵逼。
不是說問題很難嗎?
怎么到方言這里答案這么簡單?
接著方言又說到《金匱》的水氣病,他在桌上本子上點了三點,說道:
“身腫沒指、腹如鼓,不惡風,是‘正水’,屬脾腎陽虛;面腫發熱、小便黃,是‘風水’,風邪襲表,水濕郁而化熱;腰以下腫、畏寒肢冷,是‘石水’,多屬腎陽不足,鑒別點就看‘腫的部位’‘有無熱象’‘怕冷與否’,抓住這幾點就不會混。”
方言說的很簡練,打算說完就趕緊去辦正事兒。
最后講醫古文“諸風掉眩,皆屬于肝”,他拿起一根筆桿當例子:
“‘掉’是筆桿顫動,對應肢體震顫;‘眩’是看筆桿發花,對應頭暈目眩。肝風內動分三種:肝陽化風像高血壓頭暈手抖、熱極生風高熱抽搐、陰虛動風久病體虛后的震顫,結合這些臨床例子,就把古文和病癥串起來了。”
幾句話把復雜的題目拆解得明明白白,醫護聽得連連點頭:
“原來是這么回事!經主任一說,就跟看病似的,一下子通透了。”
方言放下筆:
“其實就是把經典當‘醫案’看,把考題當‘病人’分析,咱們天天干的就是這活兒,不難。”
說完后他講道,好了,就這樣,不明白的問問已經懂的人,今天值班的護士長跟我一起查個房。
說完后,方言開始了下班前的工作。
一個華僑的老太太由女兒扶著站在走廊,見方言走遠了,才轉頭對女兒說道:
“這方大夫是真有本事啊…剛才那題,我聽著都頭大,他三言兩語就說明白了。”
女兒點點頭:
“就是,也不知道這腦子咋長的?”
隔壁病房的家屬探出頭,接話道:
“不光腦子靈,脾氣還好。剛才那么多人圍著問,他一點不耐煩都沒有,換了有的大夫,早把人轟走了。”
這話引來旁邊幾個房間的患者家屬也有人壓低聲音附和:
“他比那些頭發花白的老大夫還靠譜!”
“國外我花了不少錢,也沒遇到他們這么好的醫生。”
走廊盡頭,一個老大爺拄著拐杖慢慢挪,聽見這話,忍不住插了句:
“你們是沒瞧見他給我扎針的時候,那手法叫一個準!我說左胳膊麻,他就在右邊膝蓋下找了個穴位,扎下去立馬舒坦了,這可不是光會背書就行的,得真懂病人哪兒疼、哪兒堵。”
護士長跟在方言身后,聽著這些細碎的夸贊,嘴角忍不住往上揚,見方言沒回頭,才輕聲道:
“主任,您這威望,真是實打實掙來的,到時候考試的時候肯定又能拿個第一。”
方言腳步沒停,只淡淡笑了笑:
“那我就借你吉言了。”
接下來方言回到家里,今天家里熱鬧了起來,京城的幼兒園已經開始放暑假了,不光是正義明珠現在在家里,大舅哥家里的孩子也放假了,雖然聽說后面要結合部隊教育特色增加短期軍訓、紅色教育實踐這些活動,但是目前孩子是放假了。
一放假就吵著鬧著要到方言這里來玩兒。
就算是已經回來了一個學期,兩個孩子還是更加喜歡外邊。
主要是小時候在廣東那邊習慣了,軍區大院那邊的規矩多,他們怎么都不習慣。
晚上吃飯的時候,方言詢問老娘:
“二姐不是說要回來了嗎?她也沒發電報,說什么時候到?”
老娘說道:
“沒有發,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氣,她自己的計劃自己心里有數。”
“而且交通這塊買票不好買,火車票、汽車票需提前到車站或學校代辦點購買,尤其是她這種長途學生,肯定需提前好幾天排隊,現在說不定沒買到呢。”
方言說道:
“不會,復旦可能會協助集體購票,我估計應該就是這幾天時間了。”
“反正上海到首都這邊的列車,大概也就那幾趟。”
此外這年代吃飯需憑糧票全國糧票可在異地使用,地方糧票僅限本地,一些學生要從學校食堂領取假期所需的糧票,或者兌換成全國糧票以備回家或途中使用,這估計又得費點時間。
方言轉頭看向開車回來吃完飯的大姐,問道:
“大姐,你們放假也快了吧?”
大姐方潔說道:
“今天已經期末考試,把專業課基礎課全都考完了,明天上午還有一堂政治理論必修課,是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考完過后下午就打掃衛生,整理個人物品,辦理借閱歸還。”
“然后學校部分專業和班級還會在安排一些同學做短期實踐任務,理工科的去工廠參與技術資源,文科生可能參與地方調研,還會組織一些學生參加效率修繕校園活動,完成過后再離校。”
方言問道:
“那你們呢?”
大姐說道:
“我們沒事兒啊,不過返校時間提前,到時候說是有任務。”
方言恍然。
“對了,你們什么時候研究生考試?我看報紙上說已經開始了。”大舅哥一邊吃飯一邊對著方言問道。
方言說道:
“我們是第五批,十號考。”
大舅哥問道:
“怎么樣?有沒有信心?”
結果剛說完,他就被自己老婆葉云踢了一腳。
“說什么呢?”葉云嗔怪的對著他說道。
大舅哥一臉懵逼,不知道自己說錯什么了。
葉云瞪了一眼嘴里塞著饅頭的丈夫,說道:
“人家是協和中醫主任,中僑辦唯一指定的中醫師,中醫研究院研究所主任,去年部隊總后勤建軍五十周年紀念章獲得者,今年軍區八一節受邀醫生,你問他有沒有信心?”
“咳咳…咳咳咳…”大舅哥這才反應過來,嗆得連連咳嗽。
“咳咳…對不住…咳咳…沒反應過來!”大舅哥一邊咳嗽一邊,對著方言道歉。
眾人也是哭笑不得,家里對誰沒信心,也不可能對方言沒信心。
方言被逗笑了,連忙擺手:
“嫂子這話說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考試這事兒哪有絕對的,題目難不難、發揮順不順,都得看臨場狀態。”
大舅哥好不容易順過氣,端起搪瓷缸灌了口米湯:
“是我糊涂了,該問打算考第幾才對。”
“我師父肯定第一!”趙正義小朋友第一個站出來支持方言。
方言笑著揉了揉他的頭。
時間來到第二天,今天一大早方言這邊就收到學校的消息,他們學校正常的班級也要開始放暑假了。
第一個消息當然關于期末考試的,其他班要考,但是方言他們精英班要考研究生,所以就免了。
第二個消息,國際班的學生好多都準備回國去,最多的人當然還是猴子國家的人,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一個個都開始準備回國了。
和方言關系比較好的,霍蘇埃不打算回古巴,他還是在華夏這邊待著。
至于其他人,捷克斯洛伐克的揚·諾瓦克,還有波蘭安娜,南斯拉夫的米洛什,東德的卡爾·施耐德都要回國去。
走之前他們邀請方言要去聚會吃個飯,地點在老地方莫斯科餐廳。
這事兒怎么也得去啊,方言就答應了下來。
表示晚上一定到,并且還會給他們準備禮物的。
接下來,方言上午上了班,下午一邊總結,一邊等著第二批考試的同學的消息。
今天來聽課的甚至還有好幾個其他地方的人,現在大家心都不靜,也就方言他們這里有學習氛圍了。
下午四點他們再次得到今天的考試內容。
筆試第一道就考《黃帝內經》,給了‘腎者,作強之官,伎巧出焉’一句,不光要翻譯,還得結合臨床說腎病會影響哪些‘作強’‘伎巧’比如腰膝無力算‘作強’失常,手指顫抖算‘伎巧’受損。
《傷寒論》考的是‘陽明病,渴欲飲水,口干舌燥者’的證治,給了兩個病案,一個是單純口渴,一個是渴伴大便干。讓辨‘陽明氣分熱盛’和‘陽明腑實’的區別,還得說出用白虎湯和承氣湯的機理。
如此種種同樣刁鉆。
雖然和昨天的題目完全不同,不過核心確實和方言說的一樣,他說的規律好像確實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