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看到顧明遠一副本來很難受,但是又要裝的自己很好的表情,就感覺有些好笑。
他們也看出來了,顧明遠就是那種死要面子的人。
他表面客客氣氣,但是實際上處處都在競爭,暗中想著較勁。
而且這個人還很裝,不管是什么時候都要保持自己的姿態。
對方言的成就心懷嫉妒,試圖通過貶低他人抬高自己,但缺乏真才實學支撐,只能依賴話術拉踩。
剛才因權限問題被當眾“打臉”,現在的表現反襯其虛榮心強,且缺乏實際能力。
之前李正吉就評論過這個人,“壞的太低級,一眼就看穿。”
現在大家對這種感覺更加深刻了。
只是這種人真的認為自己能夠成為方言的對手,那他也是真的想多了。
他根本就和方言不是一個級別,能夠在這里對著方言陰陽怪氣,完全是因為學校給了他這個平臺,要不然他這種人,大概率是沒機會在方言面前大放厥詞的。
剛才的陳科冀某種程度上也讓他認識到了這件事兒。
但是他能不能自己意識到,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看到他脖子上青筋都鼓了起來,太陽穴一突一突的跳,很顯然他這會兒的心情是沒辦法意識到這種事兒的。
估計這會兒想的更多的,還是剛才讓他丟臉的一幕。
這會兒正在腦子里無限循環。
“大夫?能看病嗎?”這時候一個人打破了現場的氣氛。
讓眾人將目光都投向了門口。
方言也把那本書收了起來。
現在他也懶得理會一旁的顧明遠了,今天來這里的重要目的是為了學習陳科冀治病的。
門口的是個五十出頭的和中年人。
他身上還穿著首鋼的工作服。
陳科冀對著他說道:
“能啊!你掛號了嗎?”
男人走了進來,拿出兜里的單子:
“掛號了,您瞧,是這里吧?”
陳科冀一瞧,點點頭:
“嗯,對,是這里。”
說罷對著他指了指椅子:
“您請坐吧。”
對方說道:
“不是我,是我老婆。”
“哦?”陳科冀朝著他后面看去,沒有看到門口有其他人。
男人轉頭就跑出門,對著過道里說道:
“進來吧。”
很快一個同樣五十出頭,穿著首鋼工作服的婦女走了進來。
這種不在自己單位看病跑過來掛號看病的人,十有八九是因為自己身上的病比較重,在原單位看不好才會跑到這里來的。
婦女一進門方言就和其他人一樣,開始仔細觀察起她來。
一般到陳科冀這里治病的人,大部分人是心腦血管病,或者是老年疾病。
方言發現眼前的這個女的嘴唇有些發黑。
眼袋有些水腫,大概率這是心臟或者是肺部方面的問題。
中年婦女一進來就先對著站在陳科冀身后的眾人打量了一眼。
看到都是年輕小伙,她一時間還有些緊張。
陳科冀對著婦女說道:
“他們是我這里見習的大學生,你別管他們的。”
“直接說是哪里不舒服吧。”
聽到陳科冀的話,婦女回過神來,坐下后對著 “心臟不舒服,都到你們醫院看了好幾次了。”
聽到還是在醫院看過病的人,陳科冀問道:
“誰看的?不是我吧?”
中年婦女說道:
“一個女的,四十多歲的。”
陳科冀像是想起了誰,他沒有說人家的名字,而是問道:
“之前治療效果不行嗎?”
中年婦女說道:
“不行,我心疼好多年了,治療過后只能好一陣,病根一直都在。”
“兩年前的時候大痛過一次,然后就住院治療了好幾個月。”
“最近這段時間我感覺又和兩年前要發作大痛的時候差不多了,心痛的頻率更高了,去查了血壓結果又說是正常的…對了那個怎么說來著?”
說到后面她轉頭看向自己的丈夫。
后者立馬掏出個本子,然后在里面翻了幾下,找到記下來的數據說道:
“哦…110/70mmHg!”
陳科冀點點頭問道:
“你今年多大了?”
“五十。”中年婦女回應道。
這時候顧明遠對著身邊人小聲說道:
“正常女性4650歲,收縮壓和舒張壓應該在128/79mmHg左右,她這個有點低…”
聽到這話,其他人都看向他。
就連中年婦女都一臉詫異的看了過去。
和顧明遠一起的同學問道:
“顧哥連這個都知道?”
顧明遠得意的說道:
“那是,我來之前可是做過功課的!”
這時候方言有些繃不住,直接“噗嗤”一聲笑了。
就在顧明遠有些氣憤想要質問方言笑什么的時候,陳科冀也轉過頭來,有些不滿的說道:
“這位同學,你要是不懂,就不要在這里亂說!”
“她這個完全符合正常血壓標準,屬于理想范圍。”
“而且我們中醫,也不看這個東西,望聞問切你沒聽過?”
“我不知道你是做了個什么功課,但是我勸你下次別做了。”
“…”顧明遠頓時整張臉都紅了。
他今天來之前,就想到優先查詢了關于心血管方面的資料。
以便于能夠在陳科冀面前留下一個好印象。
結果現在陳科冀告訴他,他看的東西完全不對,而且甚至根本就沒必要看。
現在搞的他就很蛋疼。
現在醫院不都是中西醫結合嗎?
看西醫的檢查報告,現在好多醫院的中醫都要學習。
他不過就是提前預判了一下要遇到的檢查報告,然后準備在人前裝一波。
結果沒有裝到,反倒是被方言嘲笑,被陳科冀諷刺了一番。
“我就說嘛,嚇我一跳。”這時候病人也回過神來,對著顧明遠投去一個不滿的眼神。
本來生病就煩,你這個大學生還在這里搗亂。
真是沒事兒找事兒。
還好兩口子都是工人,又穿著工作服,考慮到單位影響沒有多說什么。
但凡是換成個暴脾氣,或者今天沒穿工作服,少說也得罵他兩句臟話。
“行了,別管他,您繼續說。”陳科冀對著患者說道。
患者一怔,問道:
“說什么地方了?”
“說了血壓了…您直接說現在有什么癥狀吧。”
患者反應過來,說道:
“哦,是這樣,我發病的時候癥狀主要是頭暈,感覺呼吸短促,胸口發悶,心里煩躁。”
“一般發病時間大概在一個小時左右,最近嚴重一些時間稍微會長一點,而且人沒有力氣不能起床,只能躺著。”
陳科冀一邊點頭一邊寫醫案,然后問道:
“吃飯,睡覺,大小便呢?”
患者歪著頭想了想:
“吃飯、睡覺還有大小便的情況…應該還算正常。”
陳科冀記錄下來,又問道:
“現在還有月經嗎?”
“一年前停了。”患者回應到。
陳科冀點點頭。
記錄下來后,對著患者說道:
“舌頭伸出來我看看。”
患者按照他說的伸出舌頭,所有人都看到她舌頭顏色深紅。
接著陳科冀對著患者指了指手:
“手都拿到桌子上,我把個脈。”
患者問道:
“兩只手?”
“對。”陳科冀點點頭。
周圍的人都有些詫異,這是要雙手開弓?
他們好些人都看傻了。
只有方言稍微好點,畢竟他是網絡時代過來的,又熟讀各種古籍,還是知道這一手的。
明代御醫《萬病回春》作者的龔廷賢,就獨創了一門雙手切脈的手法,他能通過雙手把脈檢測心腦血管疾病。
曾用此法發現某官員左寸沉細、右尺洪大,確診心陽虛衰合并相火妄動,處以交泰丸加減治愈。
他的后代也會他這一手,方言還見過他后人,叫做龔洪海,中醫研究院博士,國醫大師翁維良的學生(注意是學生不是徒弟)。
其雙手把脈可根據患者左手與右手脈象的微妙變化即“陰陽脈”做出比較鑒別,從而得出更精確的診斷結果,并對疾病的發展預后做出準確判斷。
那還是方言第一次見到真人雙手號脈。
另外相傳民國時期的名醫張簡齋,也可以雙手診脈,不過他是同時給兩個病人搭脈,且從不自己寫醫案,都是口述處方,醫案也由人代記,從無差錯。
1935年為汪精衛會診時,左手診汪,右手診其秘書,當場指出秘書右關濡滑提示胃癌先兆,后經西醫確診。
傳統單手續脈需35分鐘/人,雙手診脈可壓縮至1.52分鐘,張簡齋日門診量達300人次,創民國醫界紀錄。
今天沒想到在陳科冀生身上還能看到這一手。
雙手診脈的難度對于大多數人其實還是很大的,需要同時處理雙側脈象信息流,合格掌握的中醫師根本沒有幾個。
方言還是學生的那會兒,就專門詢問過周圍的老師和同學,反正沒聽到過類似的中醫師,老師還叮囑方言,不要想這些花里胡哨的。
因為對于一個普通的中醫師,這學習成本實在太高了。
其實這雙手診脈也絕非炫技,用方言的觀點來看,這是中醫整體觀與辨證實質的極致體現。
“我怎么就沒想到,還能雙手診脈呢?”
“這樣的話效率提高很多啊!”
就在這時候,顧明遠裝逼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在場的其他人,除了背對他的陳科冀,都紛紛看向他。
顧明遠很享受成為人群核心的感覺,他說道:
“我回去就練習練習,爭取早點加入到切脈的手法里。”
“我認為,應該把這個技術推廣起來。”
眾人無語:“…”
哥們兒你真是好裝啊!
剛才血壓都在亂說,這會兒又開始要學陳科冀雙手切脈了。
你十幾分不裝逼,渾身難受?
“要看就好好看,不要說話!”陳科冀明顯有些受不了這個家伙了。
自己剛才還在聚精會神的算脈數,這個顧明遠一開口就把他思路斷了。
方言搖了搖頭,對著身邊其他人打了個眼色,示意他們看都別看這小子,顧明遠你越搭理他,他就越來勁,整個就是一表演性人格。
其他人都心領神會,目光落在陳科冀身上不再朝著顧明遠看一眼。
顧明遠裝逼不成,又被陳科冀打斷,雖然心里有些不爽,但是剛才被眾人注視的感覺還是讓他成功的感覺到了一絲暢快。
笑著朝著方言那邊看去,想要給個挑釁的眼神,結果發現方言和身邊的四個人都沒看他。
又過了一會兒,陳科冀的診斷完畢,然后就開始寫起了醫案來。
患者癥見頭暈,氣短,胸悶,心煩,不能起床只能睡臥,食欲、睡眠及二便尚屬正常。一年前斷經,舌質紅絳,脈細弱。
辨證為:發病多年,氣血雙虧,心主血脈,陰血不足,肝失所養,故頭暈、心煩、疲極多臥,因疏泄失司,氣機不暢,故胸悶時發心痛。又因陰虛火旺,故舌質紅絳。
方言看到他的辨證,基本上和自己的腦子里差不多。
治療方法,方言如果來治病的話,會養心柔肝,交通心腎。
養心柔肝是修復心肝失養的核心病機。
交通心腎是改善陰虛火旺的體質基礎。
這時候陳科冀寫完后,他頓了頓,然后又提行寫道:
治療方案,養心和肝,調理氣血。
方言看到這里,發現陳科冀沒有選擇交通心腎,而是換成了調理氣血。
其實也行,通過氣血調理重新建立陰陽平衡,也是辦法。
核心病機這塊兒,他們的治療想法是一樣的。
然后就是看怎么開方了。
之間陳科冀接著拿出一張處方單,墊好復寫紙后,開始在上面唰唰唰的寫了起來。
好家伙,他寫的非常快。
那行書寫的非常潦草。
方言饒是見過不少潦草的字,也驚嘆于他這潦草程度。
怎么形容這個潦草程度呢?
那一圈圈的環和線條,就像是海盜的藏寶圖似的,生怕誰看明白里面的內容一樣。
方言也就面前能夠看個大概,靠猜測推斷出一些看不懂的藥。
大概能看出,應該是有化栽養心湯、瓜蔞薤白湯、四逆散、生脈散諸方,加用三七、丹參、琥珀,活血化瘀、養心安神。
當然了這個還需要向陳科冀求證才能知道對不對。
至于其他人就更是直接看傻眼了。
就完全看不懂。
只看一堆線條在處方單上飛舞。
“你們拿著單子去找藥房里的孫師傅,他會給你們把藥撿好。”陳科冀把處方單撕下來,然后遞給了對方,復寫紙那份的印在他的醫案筆記上。
患者接過他的單子后,看了一眼上面的“鬼畫符”,要不是陳科冀說要去藥房,他們都要以為讓拿回去燒了兌水喝了。
“就只有孫師傅看得懂,你們找他就對了。”陳科冀對著患者和其丈夫確認道。
這下倆人才不得不相信了,對著陳科冀告別,然后離開了這里。
等到人走了之后,陳科冀打開自己的茶缸蓋子,喝了口茶水。
然后轉過頭來對著眾人說道:
“剛才看明白了吧?”
眾人一臉懵逼的看著他,你剛才故意寫成那樣,還問我們看懂沒有?
“忘掉我剛才的方子,我也知道你們看不懂,就按照我剛才辨證的邏輯,你們自己根據里面的內容寫個方子出來給我。”
“我看看你們到底會怎么開藥。”
“來吧,一人一張處方單子,自己拿去寫,這是我這里專有的課堂作業。”
說完他撕下處方單遞給眾人。
等到眾人拿過后,都分別分成兩個圈子,開始開起了藥方。
這時候陳科冀還說道:
“不要抄別人的,也不要問別人的,自己怎么想的就這么開。”
方言寫的很快,因為他早就有想法了,這會兒直接寫出來就行了,其他人就稍微慢了點。
張延昌和楊景翔緊隨其后,他們是跟著方言治療過這類似的病癥的,心里也有數,回憶一下就能想起個七七八八,雖然不是完全準確,但是思路上肯定能對得上,而且這都辯證清楚了,其實難度還是比較小的。
不過就是要揣摩一下陳科冀到底想怎么樣。
“陳主任,我寫完了。”這時候,誰都沒想到,顧明遠第一個站了出來。
直接晃了晃自己手里的東西。
然后一臉得意的看著方言。
他身邊的人還沒寫完,他就第一個交卷了。
方言沒理會這家伙,繼續等著其他人。
現在又不是比賽誰開藥方快,學習就要有個學習的態度,他就喜歡在這些無關緊要的地方搞競爭。
方言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什么環境長大的,好像是不贏就要死似的。
這時候陳科冀走了過去,拿過顧明遠的方子看了一眼,贊嘆到:
“八味藥,你這方子挺狠啊!”
顧明遠笑了,總算是夸自己了。
“方言你寫完了沒?”誰知道這會兒陳科冀直接轉身就朝著方言走了過去。
方言拿出自己的方子,說道:
“寫完了。”
陳科冀來到方言面前,看到了一眼方子。
上面寫的很詳細。
益氣養陰通絡方 組成:
西洋參9g另煎兌服(氣陰雙補,改善心肌代謝)
麥冬12g(滋陰潤燥,清虛火)
五味子6g(寧心安神,收斂固脫)
丹參15g(活血通絡,改善微循環)
赤芍9g(涼血散瘀,抗血小板聚集)
郁金9g(疏肝解郁,行氣止痛)
炒酸棗仁30g(養肝寧心,改善睡眠)
生龍骨30g先煎(潛陽安神,平肝熄風)
炙甘草6g(調和諸藥,緩急止痛)
配伍邏輯:
西洋參搭配麥冬和五味子組成改良生脈散,針對氣陰兩虛核心病機。
丹參和赤芍形成活血化瘀對藥,改善舌質紅絳的血瘀狀態。
生龍骨重鎮潛陽,制約陰虛火旺導致的虛陽上浮。
“挺好!”陳科冀看完就兩個字。
然后其他人陸陸續續的也寫好了。
陳科冀一個個把開出來的方子拿到手。
然后統一鋪開在了桌子上。
接著開始說道:
“其實大部分人開的都還還行,最好的要數方言,他配伍邏輯很明確,各方面的用藥細節也照顧到了,理、法、方、藥思路完整,處方里該標注的也標注出來了。”
說完還將方言的藥方展示了出來,讓所有人都看了下。
眾人發現方言這藥方寫的簡直就是教科書類型的,里面講的清清楚楚,該備注的地方全都備注了。
就連不服氣的顧明遠也說不出任何不對勁來。
只能是感覺這也和自己的思路差不多嘛,有什么好拽的?
下次自己也寫詳細點。
“此外其他同學的各方面也都還可以,只是有些地方不沒有注意搭配。”
就在這時候,處處都要和方言比的顧明遠有些繃不住了,問道:
“陳主任,我的呢?您不是說我那個挺狠嗎?”
“你?”陳科冀挑眉看向他。
問道:
“你確定我要說你的?”
頓時顧明遠有點不好的預感。
啥意思?
自己出錯了?
他和方言的幾味藥還是一樣的,這能錯什么地方去?
雖然心里有點發虛,但是他性格就是這樣,依舊硬著頭皮,點點頭說道:
“我是來向您學習的,能夠受到您的點評,那是我的榮幸。”
聽到這這話,
“好吧!那我就說說你的方子。”
“你這個方子確實挺狠,黨參12g、麥冬10g、五味子6g、丹參15g、赤芍9g、當歸12g、茯苓15g、炙甘草6g。”
說完看了一眼周圍眾人。
其他人聽到后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來。
“這個方子在我看來,有三個錯誤的地方。”
他伸出手指說道:
“第一錯:黨參補氣卻升溫,患者陰虛火旺,這等于給燒紅的鐵塊吹氧。”
“第二錯:當歸號稱'血中氣藥',但舌紅絳者用當歸,如同給失眠者灌濃茶。”
“第三錯:茯苓利水卻不護陰,患者絕經后本已'天癸竭',你這是要抽干最后一滴津液?”
說完,他毫不客氣的點評道:
“你這方子就像給干裂的土地澆開水,看著熱氣騰騰,實則越治越糟!”
“如果按你的來,三劑后患者口干加重,夜間出現潮熱盜汗。”
“你就是知藥不知證,缺乏臨床火候,開的藥方差之毫厘,謬以千里!”
接下來還有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