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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仙官殞命,世態炎涼

  楊二田從汝安山離開,回家準備了兩天,之后啟程趕往古南城。

  用了足足一個月時間,他歷經艱苦終于趕到。

  這一路上的舟車勞頓倒是其次,最難過的是人生地不熟、第一次趕這么遠的路,途中三教九流之輩甚多。

  各種江湖騙術和偷盜之事防不勝防。

  剛出發沒幾天,他就在一家偏遠驛店被人偷走錢袋子。

  還好他早有準備,在貼身衣物和鞋墊子下面都藏了銀票。

  就算這樣,沒趕到古南城的時候他就花光了全部錢財。

  所幸有了趕路的經驗,他厚著臉皮跟隨商隊趕路,說些好話、干點雜活,還能討口飯吃。

  “這就是鎮南府的府城古南城?”

  他看著眼前的巍峨巨城,不禁震撼。

  他不常離開老家,活動范圍僅限于山村和縣城,去過最遠的地方是垣黎城。

  “真是長見識了。”

  楊二田覺得這一路雖然辛苦,但是不虛此行。

  走進古南城,他愈發感覺到自己的渺小。

  寬闊街道上人流涌動,一架架豪華馬車穿梭,路人們穿金戴銀,兩旁樓宇建筑鱗次櫛比…

  他沒忘記自己的正事,打聽到府衙的所在。

  來到府衙,他仰頭看著那懸浮在幾百丈高的空中“島嶼”。

  府衙太高了,凡人只能仰望。

  楊二田正發愁怎么上去的時候,有人從不遠處飄飛而來。

  是位筑基大修士,他名叫李思安,專門負責在這里接待前來府衙的凡人。

  本質上相當于看守大門的守衛,沒有府衙仙官的編制。

  “來者何人?有何事?”

  李思安一眼就看出楊二田并非古南城的人。

  楊二田一身陳舊的麻布衣物,滿臉疲態,顯然是風塵仆仆遠道而來。

  “拜見大人。”

  楊二田先是躬身行禮。

  “草民楊二田,從垣黎郡趕來的。我是楊真他爹,特地趕來尋他,勞煩大人您通報一聲。”

  “誰?你說你是誰的爹?”

  李思安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兒楊真,是地靈根的府衙仙官。”

  “楊真?巡察司的楊真?”

  李思安不敢相信,他上下打量著眼前的凡人老頭,這人有個府衙仙官的兒子?

  “你如何證明?”

  不怪他如此懷疑,若是他去找楊真通報,發現此人說謊,那他就鬧了大笑話。

  這種情況有先例。

  為了能見到仙官大人,很多前來申冤的平民會找各種借口,其中“編謊話”的不少。

  “我是我兒的爹,這還要證明?我是垣黎郡蘇河縣,坎山村的,有三兒一女,真兒是我家老二…”

  楊二田說的認認真真,不像說謊。

  李思安已經信了,但他有了打聽閑事的八卦心思,壓低聲音道:“老伯,垣黎郡到這得有一萬里吧,你怎么一個人趕來了。

  楊大人沒派個人送你過來?”

  以楊真的地位,可以派個練氣后期修士帶著他飛來,既安全又省事。

  “這、大人,這是我家的私事…”

  楊二田欲言又止,有些話他不方便說。

  “你先在這里等著,我去通報。”

  李思安沒有再打聽,心中猜測楊真對待家人不好,讓他爹大老遠趕來。

  楊真平時就住在府衙,他聽到李思安說他爹前來,心中不耐煩。

  楊二田找到這兒來了?

  他表面上不能流露出來,連忙飛到府衙之外去找楊二田。

  “你怎么到這兒來了?”

  楊真極少開口稱“爹”,因為在他心里楊二田不是他爹。

  “你一年多沒回信,我…”

  楊二田話沒說完,被楊真打斷:“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跟我走。”

  說完楊真用靈力卷起楊二田,飛離府衙。

  李思安看著二人飛遠,心中發笑:“在府衙當看守能看到各種好戲啊,哈哈。

  誰能想到平民出身的楊大人,是個不孝子呢。”

  他剛才偷聽到楊二田說的那句“一年多沒給家中回信”。

  這種八卦閑話,李思安肯定會當做談資傳出去的。

  楊真的出身決定了在府衙沒有幾個人會怕他。

  古南城。

  一家專門接待修仙者的酒樓。

  楊真帶著他爹走進一間包廂。這里私密性極好,有屏蔽法陣,二人談話不會被他人窺探。

  二人落座,對視無言。

  楊真面無表情,一言不發,眼神中隱隱透露出對他爹不告而來的不滿。

  楊二田一時間不知道如何開口。

  他不遠萬里而來,他兒子見面后沒有一句歡迎的話?

  他們到底誰是兒子誰是老子?

  面前之人,還是他那個孝順懂事、低調恭謙的兒子嗎?

  良久之后,楊二田率先開口:“真兒,你這是嫌棄咱家了?當了高高在上的府衙仙官,看不上村里種田的爹娘和那些親戚了。”

  俗話說“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可楊二田覺得他兒子有和家中斷絕聯系的意圖,否則怎會長達一年時間沒有任何回信。

  凡人并非修仙者,楊二田頂多還有二三十年壽命,過一年就少一年。他能和兒子相見的次數,不多了。

  “爹這話言重了。我只是公務繁忙,無暇理會你說的那些家中瑣事。我有了如今的地位,家中凈是找我幫忙的,不是這家親戚闖禍就是那家朋友有難處的,當我是什么?”

  楊真現在還不能和楊家的人斷絕往來,這里是古南城,他不能做的太絕。

  “這…俗話說皇帝也有三門窮親戚。咱家發達了,總不能對親戚們坐視不理。”

  楊二田自知理虧,說話的聲音很小。自從楊真當仙官,家里確實鬧出很多事情。

  又是一陣詭異且尷尬的沉默。

  楊二田的話打破包廂中的安靜:“你爺爺病了。”

  以楊真爺爺的年紀,臨近“壽終”,病倒實屬正常。

  但楊二田沒說的是,楊真爺爺身體還算硬朗,本來無事,自從上次楊真回家因為“入贅”的想法和家人大吵一架,又一年多沒回信,讓其急火攻心一病不起。

  “我去買靈丹,肯定能治好他,還能讓他多活幾年。”

  楊真首先想到的是靈丹。

  楊二田沒接這個話茬,說起以前的事:“你剛出生的時候,你爺爺才四十多歲,下地干活是一把好手,一頓能吃三大碗飯。

  當時咱家里窮哩,你有次病重,家里請不起好郎中,你爺爺把家里養的豬賣了。

  他平時田里忙完還要喂豬,一刻不得閑,自己省吃儉用。一窩豬圈四頭豬賣了三頭,這才請了好郎中把你治好。

  他本來打算把豬賣了把家里房子翻修…”

  楊真從小到大,類似的事情不知凡幾。農戶家庭不都是這樣么,條件艱苦,但相互扶持,磕磕絆絆地把日子過好。

  這也養成了楊真踏實低調、孝順懂事的性格。他十六歲當選仙官之前,同樣在家天天干農活。

  然而此時的“楊真”,并非真的楊真。

  出身自金丹家族的楊真不能切身體會這樣的生活。

  更重要的是:他對楊家沒有感情。

  哪怕他想維持住自己這個身份,但親情這種真切的感情,沒有就是沒有,偽裝不出來。

  楊真聽了這番話,沉默片刻后,說:“我回去看看爺爺。”

  聽到他愿意回家看望爺爺,楊二田心中欣喜,知道兒子心中還有這個家。

  楊真在古南城買了些凡人用的靈丹,帶著楊二田返回垣黎郡老家。

  楊二田耗費了一個月的路程,楊真全速趕路之下不到兩天時間就到了。

  有靈丹續命,楊真的爺爺病愈康復。

  之后楊真又在家住了兩天。

  這兩天大家心照不宣,沒有再提及“入贅”之事。

  楊真離開的時候,在楊家眾人的叮囑之下,保證自己會按時給家中回信。

  回到古南城。

  府衙。

  “大家看我的眼神怎么如此怪異?”

  時隔幾天,楊真發覺很多人在他背后議論是非,用看笑話的眼神看他。

  打聽一番之后,他得知眾人在背后說他“不孝”,竟然讓他一把年紀的凡人老爹從垣黎郡獨自趕路而來,還說他不給家中回信。

  不用猜測也知道是那日傳話的李思安在傳他的閑話。

  這讓他氣憤不已。

  不論是凡人還是修仙者,“孝”是很重要的品性。至少明面上,“孝”是必須要維持住的,哪怕只是裝裝樣子。

  李思安說的是事實、沒有捏造誣陷,這是讓楊真無法反駁的。

  李思安同為筑基大修士,雖然地位低、并非仙官,但其有家族背景,楊真也奈何不了他,哪怕心中對其埋怨、卻沒有針對報復的辦法。

  楊真不僅記恨李思安,對擅自前來的楊二田也充滿了埋怨,脫離楊家的念頭愈發強烈。

  在府衙仙官中,楊真這樣的出身無疑是最不被重視的。

  畢竟,他“巫馬昊仟”的身份只有極個別的人知道。

  若他在府衙中有巫馬家族這樣的出身,那李思安不敢在背后非議他半個字。這就是差別。

  能入選府衙的仙官,要么是地靈根,要么是真靈根中天資妖孽之輩。

  以真靈根身份入選的,九成都是大家族的族人。

  而地靈根中,也有一部分是修仙家族的出身。

  楊真凡人出身是其中最卑微的。

  值得一提的是,那些地靈根中,不少人和他一樣是“奪舍”的。但大家都不會相互透露自己的實際身份。

  府尹藺家的“奪舍大陣”,金丹家族中知道的人不少。

  然而同樣是地靈根,“奪舍”之人是其中最受歧視和爭議的。

  比如巫馬昊仟,他和一個天生地靈根的修士在一起,無疑是低人一等。這是伴隨他一生的“污點”。

  哪怕是金丹真人中,那些奪舍地靈根修煉到金丹境之人,在其他金丹真人的眼中屬于“得道不正”。表面上大家不會說,心中卻會鄙夷。

  巫馬昊仟奪舍他人靈根,就要承受這樣的代價。

  然而隨著他“不孝”的名聲傳開,本來在府衙仙官中出身低微的他更加受到歧視,這讓他難以忍受。

  他決定趁早和楊家斷絕關系,假死脫身,回歸他巫馬家族族人的身份!

  之后的幾個月,他尋找著合適的機會。

  鎮南府是乾元仙朝最南邊的府,其南邊是綿延萬里的荒澤山脈、與百越仙朝隔開。

  恰逢最近荒澤山脈有事情發生,那邊戰亂,很危險。

  不同于近百年前徐孝牛被征兵的那次。當時發現的靈石礦,儲量不大,吸引的只是靠南邊的云邊郡、清河郡、垣黎郡等少數幾個郡的筑基修士。為了開采靈石,強制征兵大量凡人作為勞力前去挖礦。

  這次荒澤山脈的事情驚動了整個鎮南府,派遣了府兵前去,沒有征召凡人。

  鎮南府作為邊境之府,其府兵人數眾多,實力強勁,遠非垣黎郡的郡營可比。

  以楊真的職位和修為,府衙不會派遣他去。

  但他求府尹藺圣平相助,把他派去邊境巡察、監軍。巡察司有監察仙官之責,算是符合他“巡察司”的仙官身份。

  蘇河縣,坎山村。

  “真兒怎么又不回信了?”

  楊二田詫異。

  自從上次他去古南城找楊真,之后兩個月楊真都按時給家中寫信。

  然而這第三封信,遲遲未到。

  他想著楊真是不是一時忙碌,拖延了一些日子。也可能是信件在途中延誤了。

  過了段時間,楊二田沒有等到楊真的書信,等來了府衙的一位筑基仙官。

  “這里是楊真的家?”

  筑基仙官高高在上,甚至沒有降落地面,懸浮在三丈高的空中。

  “拜見大人,是。”

  在場的楊二田等人恭敬行禮。

  那位筑基仙官大聲道:“我履職傳話,府衙巡察司楊真在荒澤山脈執行任務時遭遇魔修殺害,特此通知其家人親屬。

  這是府衙的文書,還有撫恤。”

  說完筑基仙官降落地面,將府衙的官方文書放在楊二田手中,還有一袋靈石,之后頭也不回轉身飛離。

  楊真遭遇魔修殺害?!

  楊二田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就看到筑基仙官離開。

  他怔在原地,渾身僵硬,忽然雙腿一軟癱倒在地。

  其他人顫顫巍巍打開文書,看到印著府衙官章的文書明確寫了楊真已死。

  作為撫恤金的那袋靈石,有一百靈石之多。對于府衙仙官來說不值一提,但是對于一個凡人家庭來說是巨額財富,是足以引起覬覦的財富。

  那筑基仙官根本沒有考慮當眾給一袋靈石對楊家的后果。

  沒有了楊真的震懾,這是災難。

  楊真身死帶來的惡果,比楊二田想象中還要快。

  以前楊家的那些親戚借著楊真名號過的有多爽,現在就有多難。

  他們得罪過的人,闖下的禍,之前因為楊真不敢招惹他們,現在全部找上門。

  明面上的爭斗,暗地里的針對,讓楊家的人幾乎寸步難行。

  楊家的人崛起,勢必搶了不少人的飯碗。

  而底層社會利益的爭奪很赤裸、殘酷和直接。

  讓楊二田更難過的是,他自家親戚的覬覦。他們知道楊真生前給楊家很多靈石和靈丹,金銀錢財更是數不清。

  還有人得知楊真死時朝廷給了不菲的撫恤。

  親戚們找著各種借口,就差直接到楊家來強搶。

  那些仙人們是直接開口討要的,之前有刻意結交楊真的修仙者送來禮物,然而楊真當仙官的這些年一點回饋沒有給他們。

  眼看著楊真死了,當時討好送禮全部打了水漂,心中不甘愿,于是上門討要。

  楊二田不敢違逆修仙者,將當初別人送來的禮物全部退回,或是折算成靈石返還。

  就連楊家自己的小家庭都不太平。

  楊二田的大兒媳,在背后慫恿大兒子分家。

  三兒媳竟是嚷嚷著要回娘家。

  楊二田不禁感嘆世態炎涼,人性寡薄。

  他兒子在世的時候,所有人都來結交、討好。

  他兒子剛死,那些人不顧他剛經歷喪子之痛,都來欺負他。

  短短一個月,楊家散盡家財,又變回了以前的情況。

  家里值錢的家當全賣了。

  楊二田重操舊業,又種田務農,家中甚至更窮了,他年邁的老爹也得下地干活。

  這是好結果,因為他知道錢財是身外之物。

  如果他貪財一些,不止是“破財”這么簡單。

  一個底層凡人家庭,會被修仙者隨手滅了。

  楊家的人想要活下去,只能身無分文,窮困潦倒。

  “就這么過吧,反正我楊家本來就是如此,過了幾年好光景、體會過大戶人家的生活,也算不枉此生。”

  最后楊二田甚至心想,他兒子楊真要是沒有靈根就好了。

  那樣他家還能和和睦睦,兒子也不會早早身死。

哎呦文學網    從家族寶樹茍成萬古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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