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一章 失笑之城
就這么行駛了小半天，遠方地平線上，終于出現了一片令人心曠神怡的綠色。那綠色不斷擴大，逐漸能看到高聳的棕櫚樹輪廓和隱約的土黃色建筑。
澤蘭城到了。
城墻是用巨大的土黃色磚石壘砌而成，帶著濃郁的阿拉伯風情。城門口人來人往，駝鈴叮當作響，夾雜著汽車喇叭聲，穿著傳統長袍的居民與現代著裝的行人摩肩接踵，給人一種時空錯位的割裂感。
陳軒看著那座龐大的城市，心中不由得有些打鼓，他這一路走來，對城市都快產生心理陰影了。
雖然尚未觸發危機預警，但他的理智卻十分抗拒進入其中。
不過還沒等他開口，自己便釋然了，之前那座綠洲他不也沒進去？結果還不是被大軍給圍了？甚至因為他不進城，直接引來了高端戰力，和大哥打得老驚天動地了，后來呢，還不是進城住了幾天？
再加上這一路走來確實積累了不少精神和肉體上的雙重疲勞，進城休整一下好像也沒啥——
反正有大哥在。
將車停在專門的位置，兩人走下車，瞬間便是一股熱浪撲面而來，直至此時，陳軒才忽然意識到車中空調的存在感。
不過很快，夾雜著香料、烤馕、牲畜和汽油混合的復雜氣味便讓他無心思考太多，以內力封鎖鼻竅，避免那詭異的氣味沖擊他的大腦，陳軒這才跟上馮雪，開始在這城里尋找可供落腳的地方。
城內街道還算寬敞，兩旁是各種店鋪，賣地毯的、賣銅器的、賣香料的、賣椰棗的，應有盡有。也能看到一些修理鋪和加油站，顯示著時代的痕跡。建筑多是平頂，窗戶外多有雕花木窗格，遮擋著灼人的陽光。
乍一看，確實頗為繁華，甚至稱得上熱鬧。
但很快，陳軒就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街道上的行人不少，商販也在賣力吆喝，但仔細看去，卻從始至終未能看到哪怕一個微笑。
不，笑容還是有的，但基本都是工作性質的笑容，毫無感情，甚至死板、僵硬，也就只有極少數一眼就能看出是外來者的旅人、商賈，才能露出略顯真摯的笑意。
不對勁！
陳軒的謹慎雷達瞬間報警，而有了“這座城有問題”的認識之后，他再去看，越來越多的異常也隨之浮現，比起那些多少有點吹毛求疵的細節，最大的問題也展現在眼前——
這城里，沒看到幾個孩子！
是的，正常來說，孩子鬧騰是一種天性，那是刻在dna中的，是用來“鍛煉”身體機能，維持自身成長的必要手段，任何有著大量居民的城市里，都不可能缺少鬧騰的孩童。
但這里，并沒有。
“是在學校里上學嗎？”
如果還是在長安，陳軒大概會冒出這樣的念頭，但在一路走來，經歷了許多文明之后，陳軒卻明白，這世界并不像他想象中那般安定，以前被他當做地獄的倒霉生活，放在這些地方，其實已經是相當優越的日子了。
如果真的能夠交換，陳軒毫不懷疑，有無數人愿意支付天天倒霉的代價，去過陳軒前十八年經歷的生活。
所以…
孩子哪去了？
之前他們不是沒經歷過沒有孩子的地區，但基本都是作為陷阱存在的小型聚落，像這…
不對，不是沒有孩子！
陳軒的視線忽然聚焦在一個嬌小的身影上，那是一個從一處民居的窗戶中，偶爾瞥到的身影。
但這個發現，卻讓陳軒的心情越發復雜，因為那個孩子，臉上也沒有笑容。
確切來說，是沒有任何情緒，麻木，冰冷，甚至讓陳軒有種重面當年觀音禪院里那些偽人的感覺。
剎那間，這座看似繁榮的綠洲之城，在陳軒的心中籠罩上了一層陰翳的色彩。
“大哥，這地方…”陳軒忍不住低聲開口，想提醒馮雪。
馮雪聞言，卻只是隨意道：
“發現了？看來你的觀察力倒是提升了不少。不過別急，先找個地方住下，洗個澡再說，不然還早呢要查出點什么，咱又得開打。”
他說話間，順手從旁邊的攤位上買了幾串烤肉，遞給陳軒兩根，便自顧自的吃了起來，但在常人無法察覺的地方，一粒粒如同灰塵般在城市的熱浪中起伏的納米單元，正構建出龐大的掃描網絡，將整座城市的每一個細節記錄下來。
陳軒接過還滋滋冒油的烤肉串，香味撲鼻，卻忽然覺得有些胃口欠佳。
他看著馮雪優哉游哉向前走的背影，又看了看這座在他眼中已經被陰影籠罩的繁華城市，心中的那點不安，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迅速擴散開來。
這澤蘭城，恐怕又不是什么善地。
休整？但愿吧。
他搖了搖頭，握緊了些手中的烤肉串，快步跟上了馮雪的腳步，在這座氣氛詭異的城市里穿行。他內力運轉，感官敏銳，越發能捕捉到彌漫在空氣中的那種沉悶與壓抑。那不是物理上的氣息，更像是一種精神層面的死寂，仿佛整座城市的歡聲笑語都被某種無形之物抽干了。
見多識廣的馮雪倒是沒像陳軒那樣被影響了胃口，他三兩口吃完烤肉，甚至還有心再買幾串，就這么一路走一路吃，兩人終于停在了一家看起來還算干凈的旅店門前。
沒有說書人口中那種一見人就上來招呼的機靈小二，直至兩人走進門內，才在前臺處看到一位面容枯槁的老者，他的眼神渾濁，看到客人進來，也只是機械地抬起眼皮，用干澀的聲音道：“住宿？”
“一間雙人標準間，干凈些。”馮雪用流暢的當地語言定下房間，雙目卻是快速掃過周遭環境，揣在兜里的手卻是已經搓出了一把本地鈔票。
“一天五第納爾。”老者報出價格，遞過來一把黃銅鑰匙，整個過程沒有絲毫情緒波動，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項重復了千百遍的無意義工作。
馮雪付了錢，拿起鑰匙，示意陳軒跟上。樓梯是木制的，踩上去發出吱呀的聲響，在異常安靜的旅店里顯得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