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涼州,戰線以西。
夜幕沉沉,暴雨傾盆。
此處距離紅楓原主戰場還有一些距離,正道修士大多都在紅楓原附近聚集,這里沒有什么人跡。
月隱云間。
鶴巖山山麓,有兩道戴著斗笠的身形正在月光下,緩緩向大山深處走去。
這兩人具是煉氣后期的修為,身后用特制的鎖鏈,束縛著一個衣袍破碎的女修。
女修似乎剛剛經歷過一場激烈廝殺,此刻渾身染血,面容蒼白,步伐踉蹌。
可神色之中不見膽怯畏懼,唯有滔天的恨意。
大雨將她的羅裙完全打濕,織物緊緊貼合她的身軀,勾勒出年輕女子的曼妙身材。
女子卻沒有動用任何靈力抵御水汽,仿佛全然不在意。
只是全神貫注,聽著前頭的兩道身形交談。
雷雨聲很大,但她依舊聽得清。
“殺了這么些人,又各自擄了幾個正道的女修帶回來快活,這幫土鱉總該消停會兒了…”
“還好這幾次做的都算干凈,不然我們怕是要被拖下水。”
說話之人身形瘦削,他提起那些楚國反水正道,加入魔墟陣營的修士,語氣之中極為不屑。
另一人稍顯高大壯碩:“彬哥,到底什么時候咱們才能大舉進攻啊。”
“我哪兒知道去?”
這一次入侵而來,魔墟修士的大本營主要在楚國西北境。
那里原本就有的一些小宗小派,散修聚居地,從前名聲不顯,不成想魔墟入侵,一夜之間全部變成了魔修的根據地。
而六大宗門與魔墟修士的主戰場,在涼州紅楓原。
瘦削修士有些鄙夷地看了高大修士一眼:“咱們現在這樣不是挺好嗎?”
“又能殺這些豬玀,又能時不時擄些女人來玩,還沒有紅楓原那么危險。”
“這地界是多少人想求也求不來的,你倒好,還挑上了。”
高大修士沒有說話。
三人一路行至一處深谷隘口,瘦削修士取出一枚玉符,手中烏光閃動。
“嗡——”
空氣震顫,一道透明屏障憑空浮現。
瘦削魔修見狀,又從懷中掏出一截慘白哨笛,湊到嘴邊,吹出詭異的聲響來。
“開。”
這屏障緩緩從中間打開,露出一個黑黝黝的隧道入口。
吳霜枝心中一沉,但高大魔修粗暴地推搡了她一下。
“進去。”
她踉蹌一步,濕透的羅裙緊貼著身軀,雨水順著下頜和散亂發絲滑落。
三人踏入隧道,身后的屏障悄然合攏,將最后一絲天光和雨聲隔絕在外。
走到了隧道的另一端,有一個魔修在此守衛。
此人左耳缺失,滿面橫肉,見三人來此,怪笑著接近:“喲,彬哥這次又逮到個好貨!”
一雙眼睛泛著淫邪光芒,貪婪地在吳霜枝濕透的身體上掃視。
他那雙骨節粗大的手,直抓向吳霜枝高聳的胸口。
“滾!”
瘦削修士眼中厲色一閃,袖中一道骨鞭如毒蛇般甩出,精準地抽在缺耳漢的手背上。
“嘶——!”
缺耳漢吃痛縮手,暴怒地抬頭瞪視。
“這是要獻給牡丹長老的,我勸你別找死。”
“哼。”
缺耳漢神色閃動,冷哼了一聲,讓開了身形。
三人終于進入了谷中。
那女修抬眼望去,這山谷不大,普普通通,原先應當也是一處散修的聚集地。
如今夜色已深,卻仍舊能夠隱隱約約聽見谷中傳來的些許聲音。
凄厲的慘叫,張狂的淫笑,野獸般的低吼,還有含糊不清的咒罵和痛苦的呻吟。
讓人聽來,不寒而栗。
女修心中一寒,卻依舊被推著往上走。
東面的一處小平臺,數根粗大的石柱上,釘著幾個氣息奄奄,已經不成人形的修士,顯然是正道俘虜。
地面上的鮮血已經干涸,幾人也已經沒有了生息。
走上一處大閣樓前的高臺。
兩個魔修站定,俯身行禮。
“牡丹長老,鄭長老,卓大人。”
這高臺上空空如也,唯有角落,隨意堆著幾句枯骨。
話音剛落,卻見一道女子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出現在了三人面前。
女子紅衣,帶起一股香風,與這血腥污穢之景象格格不入。
這是一個妖艷無比的女子,身著華麗裙袍,朱唇如血。
正是種魔道筑基境修士,牡丹。
她伸出一根猩紅尖銳的指甲,輕輕挑起女修的下巴。
媚眼如絲,打量著這張即便狼狽也難掩清麗的臉龐。
“嘖嘖嘖,好一副冰肌玉骨”
牡丹的指甲在女修的臉上劃出一道細細的血痕。
“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修并不言語,只是死死地盯著牡丹。
“我…”高大修士正要上去動手,卻被瘦削修士攔了下來。
“稟告牡丹大人,此人是洞淵宗修士,先前殺死他弟弟和其他人的時候,聽見了她的名字。”
“她叫吳霜枝。”
“噢真是好名字。”
她紅唇湊近吳霜枝的耳廓,吐出帶著奇香的熱氣:“小妹妹莫怕,一會兒來姐姐的洞府,姐姐替你種下一顆魔種,保管你日后日夜快活,飄飄欲仙…”
正在此時,大閣樓中,又走出了兩道身形。
其中一道身著黃袍,笑瞇瞇的。
另外一人是個面白無須的紅袍道人。
手持一柄玉柄拂塵,鶴發童顏,乍看仙風道骨,頗有幾分世外高人的模樣。
這便是楚國本土叛修,卓洪。
他撫掌輕笑:“此番動作,連牡丹道友也有收獲,妙極!真是妙極!”
牡丹冷笑一聲,沒有說話。
帶吳霜枝進來的那兩個修士一同行禮:“鄭長老,卓大人。”
鄭大名依舊是那張笑瞇瞇的臉:“卓大人,這一次應你的要求出手,此后可得小心些行事了。”
這鶴巖山山谷之下,如今已是一處魔墟修士的小型根據地。
主要由一部分楚國本地投靠魔墟的叛徒,也就是鶴巖山散修,以及一部分的魔墟修士組成。
主事之人,正是眼前這三位筑基境修士。
只是兩個魔墟來的修士,竟然在勸這個楚國叛修不要動手。
吳霜枝盯著卓洪那張老臉,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卓洪一抖拂塵:“那是自然。”
“聽聞一個月之前,紅楓原上,正道又來了一批援兵,老道我知曉分寸。”
“那就好。”鄭大名點了點頭。
眼神中一抹厭惡一閃而逝。
牡丹卻忽然開了口:“聽聞那個什么宋宴,也在這一批援軍之中。”
鄭大名和牡丹對視了一眼:“不錯,根據我們的情報,的確是如此。”
牡丹伸出一根蔥白手指,咬在嘴唇上,不知在想什么。
身形似乎因為某種不知名的因素,微微顫抖。
“如果遇上他,我們就出手。”
聽得出來,牡丹正在竭力控制自己的聲音,但還是能夠感受到她的興奮。
“我要把他抓來,廢去他的修為,當做我的男寵”
宋宴的名號,魔墟修士亦有不少人知曉。
牡丹就是關注他的魔修之一。
對她來說,宋宴不僅戰力極強,最重要的是年輕,并且容貌極為出眾。
若能將這樣一個天才美男擄來,當做自己的掌中玩物…
光是想象那情景,牡丹就已經渾身顫栗,有什么東西要涌出來。
鄭大名原本的笑容終于消失了,他沉吟一陣,開口說道:“牡丹長老,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宋宴這個人,恐怕不是輕易能夠活捉的。”
這話他剛剛說完,沒有管顧牡丹那帳然若失的幽怨感,便又覺得自己說的不夠準確。
“應當講,我等三人聯手合力,若能夠將其斬殺,都已經是稱得上是謝天謝地了。”
卓洪目光閃動沒有說話。
牡丹眼睛瞇起來:“你們黃泉道的人,都是這么膽小么?”
鄭大名兩手一攤:“被宋宴隔著百里一劍殺了的是你們種魔道的人…逃了的那個也是。”
“你在拿那兩個廢物,跟我相提并論是么?”
鄭大名無話可說。
眼下,魔墟各個道統的圣子都已經基本確定了。
那幾位真正立于天之上的魔道太子爺們,此刻自然是跟著各個道統的魔道巨擘,在中域行走。
而那些競爭失敗,卻“僥幸”存活下來的候選人們,則會被安排在邊域。
眼前這位牡丹,就是其中之一。
雖然他鄭大名和牡丹都是魔墟在此地的掌事者,但論及實力和在魔墟的地位,他都無法跟牡丹相提并論。
算了,她高興就好。
鄭大名呵呵一笑,沒有再說話。
他決定日后無論牡丹說什么,都順從她。
反正正道一時半會兒找不到這里來,等這邊的事情一結束,自己就找個機會回魔墟去。
他不想在這種性命攸關的任務中,把自己的安危交到這幾個眼高手低的白癡手中。
雖然鄭大名保持沉默,但牡丹仍舊因為對方的輕視而感到不忿,胸口微微起伏。
正要再罵這個鄭大名幾句,卻聽見幾聲冷笑。
三位筑基境魔修紛紛扭頭望去。
吳霜枝跪坐在冰冷的石地上,地面還混合著污泥血水,身體因冰冷和傷勢而微微顫抖。
可面上卻揚起了一抹嘲弄的笑容。
“你想讓宋宴宋師兄…做你的裙下之臣?”
“嗬呵呵哈哈哈哈…”
吳霜枝從冷笑變作了大笑,仿佛聽見了什么天大的笑話一般。
牡丹的臉色陰沉了下去,口中喃喃:“瘋了么?”
“你在笑什么。”
吳霜枝笑的咳嗽了起來,她的腦海中浮現了宋宴的身影。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模樣。”
“宋宴師兄,天之驕子,日后定然能夠得證金丹,成就真人!”
吳霜枝還在笑,笑的咬牙切齒,面目猙獰。
她唯一的親人,已經死在了這些魔修的手中,如今自己也即將死去。
但很明顯,她不怕死。
“再看看你…”
吳霜枝抬起頭,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嘲弄,一字一句。
“一…”
“坨…”
“爛…”
“肉。”
就連鄭大名,都被這個女修的瘋狂言語給驚在了原地。
“啊——”
牡丹尖嘯一聲,裙擺之下陡然鉆出數條血紅色的藤蔓,其上布滿細小倒刺。
如同活蛇般瞬間纏上吳霜枝的纖腰和大腿。
藤蔓尖端閃爍起妖異紅光,輕易地刺破了她濕透的羅裙布料,扎在她雪白的頸側肌膚上。
“賤人,你以為我會殺了你?”
“你恐怕是想的太美了,我要一直折磨你,讓你生不如死!”
只見被藤蔓尖端刺入的頸側肌膚,瞬間鼓脹起來。
綻開了一朵妖艷邪異的血色紅花,那花朵仿佛有生命般緩緩綻放,散發出濃郁的甜膩香氣。
“現在,你還敢再說一遍么?”
周身劇痛傳來,吳霜枝的神色卻毫無變化。
“啐。”
她朝牡丹吐了一口污血,只是被一道猩紅色靈力擋住了。
“聽好了,丑女人。”
“你就是一坨爛肉。”
吳霜枝甚至顫顫巍巍,抬起了一根手指:“宋宴師兄殺你,只需要一招。”
“好好好…”
牡丹的臉色黑到了極點,身上的起伏越來越大,周身魔氣開始狂涌。
就在此時。
“嘭——!”
只聽得不遠處,入谷的方向,傳來一聲巨響。
谷口處的禁制陣法,轟然洞開!
與此同時,數十余白色劍影從天而落,擊穿了大陣的數個節點,隨即整座大陣寸寸崩碎。
幾乎只是幾個呼吸之間,整座山谷便完全失去了隱匿和庇護。
傾盆大雨磅礴而下,將谷中的血污都沖刷了個干凈。
一道黑白兩色劍光從天而降,穿過牡丹和吳霜枝兩人之間,瞬間沒入了高臺。
牡丹連忙收起血藤,飛身后退。
只見近百正道煉氣修士的身影從四面八方涌來,密密麻麻,轉眼之間,便在谷中山石崖壁上站定。
等到谷中魔修們回過神來,正道修士竟然已經將此處圍了個嚴嚴實實。
鄭大名心下駭然。
此處秘地,尋常極少參與主戰場的廝殺,怎會讓正道尋到,還如此輕易地瓦解了陣法!
這怎么可能?!
眾人齊齊向天上望去。
只見那數十道白色劍影在空中盤旋流轉,紛紛歸入劍匣之中。
一道人影從高天之上緩緩落下,懸停于半空。
這人二十出頭的模樣,豐神俊朗,穿著一身玄金劍袍。
背負一方黑白兩色的劍匣。
他居高臨下,俯視著三人。
雙目之間,鋒銳金芒流轉,將原本溫潤的面容,平添了幾分殺機。
鄭大名當即將此人認了出來,眼神中多了幾分忌憚,口中喃喃。
“宋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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