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流旁。
草地開闊,細碎的陽光透過樹葉縫隙,灑落在溪上。
少女白皙的裸足浸入水中,輕快地在溪水上拍打。
揚起些許水花。
她雙手握著一支造型獨特,小巧玲瓏的蟲笛,紅唇微啟,輕輕含住蟲笛的一端,緩緩吹奏著。
笛聲宛轉悠揚,少女眉眼彎彎,周身環繞一道陽符。
好一位天真爛漫的少女。
林間隱匿,正盯著少女的三人,亦是如此作想。
三人身上,陽符、陰符、空白符各自一道。
“這一道陽符,就先給陳兄吧。”
其中一人開口說道,望向那陳姓修士,神色平靜。
“希望陳兄遵守約定。”
“這是自然。”
三人正欲出手,卻聽耳邊悠揚的蟲笛聲忽然一變。
一陣若有若無的奇特笛音悠然飄入幾人的耳中。
細碎連綿,如同無數細小翅膀在飛速震動。
“嗯?”
三人警覺地四下觀望,卻沒有發現什么特別之處。
直到有人低頭,發現了自己衣袍上,那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蟲。
“啊——”
溪流、林地、巖土縫隙…
無數形態各異的細小蠱蟲,憑空鉆出。
這些蠱蟲匯聚成三股的蟲流,瞬間附著在那三道符箓之上。
開始瘋狂地吮吸著符箓本身散發的微弱靈氣。
那三人驚恐交加,感覺到符箓與自己心神相連的印記,正在被蠶食剝離。
符箓本身靈光大放,仿佛受外力牽引,不由自主地開始朝溪流邊,那個少女的身上飛去。
幾人拼命催動靈力想要穩住符箓,擊殺蠱蟲。
但這些蠱蟲極小、極多,且生命力頑強,對于靈力攻擊,有著奇特的抗性,一時難以驅散干凈。
“妖女!”
領頭那人知曉,一切根源定然是在此女身上,周身靈力瘋狂鼓動,向著向昭靈殺來。
另外兩人也紛紛祭出法器。
“呱哩——”
正當此時,一條巨大的長舌不知從何處席卷而來,將這三人,連同他們的法器,一并卷入其中。
轱轆轱轆。
舌頭收回。
在幾人絕望的呼喊聲中,這只巨大的青灰色巨蟾,將他們吞入了腹中,合上了嘴巴。
巨蟾鼓脹的毒腺泛著幽微光澤。
“咕呱——”
巨蟾的眼睛半開半合,一副十分困頓乏味的模樣。
三道符箓被無形的絲線牽引,在漫天細小蠱蟲的簇擁下,晃晃悠悠地飛至溪流邊。
穩穩落在向昭靈攤開的白皙手掌中。
笛音戛然而止。
三只藍色蝴蝶分別在其上出現了一瞬,符箓便被瞬間煉化。
巨蟾原本動蕩的肚子,忽然泛起一道幽光。
隨后癟下去不少。
“咕呱…”
巨蟾發出不滿的吧唧聲。
“嘻嘻。”向昭靈甜甜一笑,縱身躍上了巨蟾的背。
“呱哥真棒!”
她低頭拍了拍蛙哥的腦袋:“這里沒什么好玩的,咱們出去吧。”
“呱哩——”
巨蟾咕噥一聲,載著身上的少女,蛄蛹著地往某個方向躍動而去。
各種各樣的遭遇和戰斗,發生在奇山大脈的各處。
深山邊緣。
“這些所謂的正道修士,都是這么弱的么?”
一個面容妖異的男子,正坐在一具尸體面前,手中泛著幽幽靈光。
“畢竟是邊域的修士,比不得中域,也很正常。”
另外一人同樣年輕,神色有些僵硬,看向那具尸體,有些漠然。
這尸體一身淡青色道袍,已經有些破碎,身上唯有一處傷口,血跡干涸。
“嘿。”
妖異男子輕笑一聲。
“這個人叫什么來著?”
“柯懷。”
另外那人拿出一枚玉簡,丟給他。
“一個小宗門,紫陽宗弟子。”
妖異男子手上幽光在自己的面上一抹,頓時化作了柯懷的模樣。
指尖一動,凝出一道澄澈的水幕,在前面扯扯嘴角,摸摸臉蛋。
“長得不怎么樣。”
語氣之中有些失望。
“不如我自己。”
另外那人有些無語。
“柯懷”卻不依不饒。
“要不去找那個叫宋宴的吧,我們去把他殺了,穿他的皮囊。”
“那小子長得,嗯,有我七八分英俊…”
“不行。”
另外那人思索片刻,隨后搖了搖頭:“辛山前輩先前有過特別吩咐,此人雖修為尋常,卻有些古怪手段。”
“在計劃開始之前,切莫節外生枝,以免打草驚蛇,壞了大計。”
“滿口文縐縐,你要進京趕考啊?”
“柯懷”臉上滿是鄙夷:“…宋宴哪里稱得上是什么人物?值得你們這般小心?”
他的語氣間滿是不服,臉上閃過一抹扭曲的戾氣。
“劉此名也這么說么?”
他冷哼一聲。
原本只是隨口一提,可同僚與那辛山的態度,卻讓他心中的戾氣陡然加重。
邊域區區一個剛剛突破筑基境的修士,如何值得他們高看一眼。
讓自己畏手畏腳?
“劉此名前輩只說,一切聽從辛山前輩安排便好。”
“柯懷”眼中戾氣翻涌片刻,最終被強行壓下。
化作一絲陰冷:“呵呵,算了…”
“不過是仗著些狗屎運,待到那時,我取了他性命便是了,看他能在我這魔功之下,撐得過幾息。”
“你這副皮囊,叫什么來著?”
妖異年輕人話鋒一轉,仿佛剛才的爭執不存在。
饒有興致地戳了戳同僚的身體。
“楊愷均。”
旁邊那人回答簡短,似乎早已習慣這位同伴的冒犯。
“就是胡氏要求我們先殺掉的那個人。”
“噢噢原來是他。”
“你…下次還是好好聽人家說話吧。”
“柯懷”臉上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隨手一揮。
頓時,一團更加深邃的幽光從“柯懷”掌心涌出,將地上的尸體完全籠罩。
只見尸體連同其衣物、地上的血跡乃至殘留的戰斗氣息,在那幽光蠕動下迅速變幻。
最終竟化作一塊爬滿青苔,與周圍山石枯木毫無二致的頑石朽木,完美地生長在了原地,再也看不出絲毫痕跡。
“等到日后他們的家人發現了尸體,該是怎樣一副表情呢?”
他滿意地看著眼前的這份杰作。
“走吧。”
妖異年輕人操控著“柯懷”的模樣,仿佛在活動筋骨。
“還有幾日的時間,熟悉一下這人的身份。這小子哪里來的這么些靈石和寶貝?”
“對了…”
他眼中閃過一絲淫邪的神色:“這楊愷鈞作為楊氏的少主,族中應該有很多年輕女子喜歡的。”
“你快些去尋幾個女修來,要容貌清麗脫俗,身段窈窕動人的。”
“出息。”
“楊愷鈞”呵了一聲,眼中卻是沒有半點意動。
“選拔結束,的確要回楊氏一趟,聽聞楊家有一件秘寶,趁此機會將之取來吧。”
“無論是獻給上頭的長老還是留著自己用,都不錯。”
“哎,得有我一份。”
“哈哈,妙極。”
“柯懷”撫掌大笑,“‘借尸還魂’,取靈物納秘寶,玩弄道侶女眷。”
“這才是魔功該有的用處啊!”
“到時殺了那個宋宴,取而代之,容我在此人間多快活幾日。”
“楊愷鈞”點了點頭:“隨你的便。”
兩人對視一眼,不再多言。
周身氣息迅速收斂,如同兩道融于山野間的普通氣機。
沿著隱秘路徑,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里,消失在山林深綠之中。
宋宴沒有施展劍道遁術,也沒有御劍飛行。
只是以筑基修士的體魄,緩步穿行于奇山大脈的密林之間。
他的神識隨意放出,時常能夠感受到周圍的靈力波動時隱時現。
煉氣、筑基,都有。
但煉氣修士自然畏懼筑基境,而尋常筑基修士,則多有忌憚宋宴此人的實力,都沒有主動向他發難。
所以基本上,都是避讓開。
就在宋宴以為自己就要像這樣,直接離開選拔之地時,行至了一處覆滿苔蘚的灰白山巖前。
腳步倏然頓止。
這山巖看似尋常,巖縫間斜生著兩株野蕨。
然而不知為何,他莫名地認為,此處有些不太對勁。
宋宴自己也說不出這樣的感覺從何而來。
雙眸微闔,然后再度睜開,瞳孔深處泛起虛實隱現的蓮花紋路。
觀虛劍瞳激活。
其間,隱隱有一抹夢幻般的藍紫色流轉。
眼前景象霎時扭曲剝落。
現在宋宴眼中看到的,就不再是灰白的巖石了。
赫然是一具,身著華貴法袍的尸體。
男子面容青灰扭曲,胸口被洞穿一個拳頭大小的焦黑窟窿。
“咦?”
宋宴心中微微一驚。
有人死了?
尸體的面容扭曲,但面容還算完整,隱約可以辨別其模樣。
“楊…什么來著?”
楊愷鈞,龍潭山楊氏的少主。
選拔正式開始之前,周遭修士討論,偶爾也會提到一嘴,宋宴見過他一面。
完全不熟。
當時留意,也是因為月溶師妹便是楊氏的弟子。
堂堂龍潭山本土豪族的少主,竟悄無聲息地死在此處?
宋宴疑惑地抬起頭,望向天空。
雖然如今只是選拔階段,還沒有示靈云向外傳看其中景象。
然而選拔區域本就有六大宗門的修士監管,參與選拔的修士若瀕死,此處陣法會觸發示警。
即便只是危及性命的重傷,也會有救援的弟子趕到。
雖然簽過令狀,但無論是選拔階段還是大比階段,出人命,總歸是個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