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乃是五方大地的中心,人杰地靈,為英雄輩出,萬道爭鳴之地。
這片遼闊的大地,最近非常熱鬧,有本地的仙家嫡系,也有外地的仙種天驕,更有太墟中的求道者,云集于此。
桃夭國,天岳城。
陳宣從城郊的兩界集市走出,眺望北邊的大禮皇朝疆域,土德炁濃郁,在天空化作連綿的金白色祥云,他不禁生出無限感慨。
“都說花花曾在中州打過國戰,名氣在云夢州傳的嚇人,但事實上,水分很大啊。”他心道。
最遠的兩界集市,只觸及大禮皇朝邊疆地帶,不能逾越雷池半步。
此刻,陳宣腦海中,浮現出年幼的花琉璃藏在桃夭國邊疆,鼓著腮幫,偷偷吞吐另一邊大禮土德炁的可憐巴巴情景。
“最近兩個多月,數不清粗鄙的外鄉練炁者涌入大禮,大禮廣邀天下萬道,大戰將起,諸位,一本萬利的商道機遇就在其中!”
一個滿臉精明的中年修士,激動的對行商、修士開口,這是一位境界頗高的鼎爐大能,是這處兩界集市的本地主人。
中州大地連年征戰,烽火不休,城頭年年變換大王旗,這是生靈涂炭的災難。
但對無背景的“散修”們而言,卻是趁機崛起的大好機緣。
“桃夭國的神游國主,前兩天宴請路過的外鄉修士,宴中一句話說的不對,便被隨手宰了,連國庫都被洗劫一空。”
“中州的列國主,風險太大了…”
城中的散修、游商們交流各地新鮮的情報,陳宣聽了半晌,朝集市主人走去,打聽前往大禮皇朝帝京都的路線。
“兩界集市有沿途起落的舟船寶具,日行數萬里,小半年時間便可抵達帝京都,若要求快,也可租借鵬鳥神獸,但價格便太高了…”集市主人回應,并熱情推銷自己經營的舟船寶具。
大禮萬古不朽的至尊皇朝,幅員遼闊,地域比南域一個州域還大的多。
陳宣聞言咂舌,心說這哪成啊,還不如借道危險的太墟,或者直接在現世用青囊術趕路。
“道友,大禮之內到處是人為培育的風水寶地,外地修士若無沒有大禮鎮妖司的許可,千萬不可隨意御空。”集市主人見陳宣沒有租借寶船的打算,立刻語氣嚴肅的告誡。
陳宣皺眉,心說此人定是奸商,言語夸張,聳人聽聞。
不許外地修士御空?這事說的簡單,可大禮遼闊無邊,豈能有效執行起來。
“轟…”
就在這時,天空中傳來轟鳴之聲,一只猶如浮島般的舟船從遠天而來,散發寶光,暈著一層日輪。
陳宣抬頭,看著那巨大舟船風馳電掣,如一道金色日輪般,極速進入大禮疆域。
“轟!”
驀然間,大禮皇朝疆域邊緣泛起金光,交織出層層迭迭的璀璨陣紋,下一瞬,一面金色旗幟浮現,搖落出恐怖的土德玄光,將那舟船撕碎。
“隆…”
紅塵器層次的寶船四分五裂,船上有尖銳的吼叫聲響起,神游氣息噴薄,一只臥蠶眉的妖神飛出,朝金色旗幟殺去。
“找死!”妖神怒吼,手捏熔金的太陽之光,這是一位已經煉化登神地的通天境神游,神威浩蕩。
然而,金色旗幟只是微微一動,搖落下燦爛的光雨,霎那間,形似蠶形的妖神身軀便裂解了,血灑天幕,只余一縷明晃晃的神魂逃脫。
陳宣目瞪口呆,外地修士竟真不能御空?大禮王朝霸道至此。
“仙蠶洞,西土大地的妖族勢力…”他看見舟船上銘刻的道統標志,并看見那些慌忙逃竄的蠶形妖族,知曉了這個闖入大禮的妖族勢力來歷。
當今時代,存在真君的大勢力,不過半百數,在成仙大戰的大背景下,個個都已耳熟能詳。
“真君救我!”仙蠶洞的妖神捏碎真君令牌,呼喚后方觀望的真君救援,他很惶恐,因為進行反抗,那金色的小旗子虛影正在追殺他!
“隆…”
虛空晃動,太墟裂開,一只龐大如山的真君手掌伸出,攜帶著排山倒海的神力,拍向那面金色旗幟。
“仙蠶洞的太陽道真君,神游而來了。”陳宣目光一凝,很顯然,仙蠶洞也在大禮皇朝的邀請之列,進行了響應與試探。
電閃雷鳴,真君威壓氤氳天地間,一只大手交織出恐怖的道則法鏈,壓滿半邊天空,將追擊的金色旗幟拍飛。
然而。
下一瞬,一股蒼茫的至尊氣息升騰而出,極盡高絕,大禮王朝的大地上,一座籠罩塵世億萬里的土德法陣,勾勒出現。
緊接著,一面杏黃色的小旗子自陣中一角飛出,輕輕搖動,轟的一聲,仙蠶洞真君的手掌炸開,血光沖天而起,真君道則被掃的支離破碎。
“戊己旗!”仙蠶洞真君喋血,極速退回太墟。
杏黃色小旗垂落下萬道玄黃之氣,一只又一只麒麟踏祥云,在周圍轉動,而在杏黃旗上方,更是有一片蒼茫山海,氤氳霞光,隨著它起伏。
只是輕輕一搖啊!
要知道,那可是一位塵世最巔峰的真君,將一條道途走到盡頭,一口氣就能吹滅十萬山岳,結果就這樣輕易敗退,血灑天穹。
這一刻,十方大地都陷入詭異的沉寂之中,天地之中的仙炁皆停止運轉,只余土德高居天穹。
所有修士意識都停止運轉,即便是陳宣,亦陷入一種凝滯的神異狀態。
“呼…”
突然,一道熾烈的火焰搖曳,爐中火沸騰,驅逐戊己旗的影響,將陳宣沉寂的意識喚醒。
“至尊級陣法?”陳宣恢復清明,但整個人都震驚了,他目光四顧,此刻,整個天岳城中的練炁者,都陷入一種詭異的停滯狀態,仿佛化作一具具毫無生氣的泥塑。
遠天。
“依舊可自主復蘇…”真君喋血,無奈敗退,不能爭鋒。舟船上的蠶族妖類、妖神殘魂,被迫跌落于地。
“嗡!”杏黃色小旗見狀,滿意的消失不見,收去鎮壓九天十地的威能。
緊接著,籠罩整個大禮的土德大陣,緩緩消失不見。
直到此刻,天岳城中的練炁者們,才逐漸恢復清醒。
陳宣頭皮發麻,轉頭詢問一旁的集市主人,這到底是何情況。
“那旗,是黃帝天尊的至尊兵武戊己旗印記。”
“那陣,是黃帝天尊留下的護國玄黃社稷大陣,與消失的九天玄女大陣、后土承天大陣,并稱古往今來,土德最強的至高三陣之一。”
集市主人遇見過好幾次今日情形,他告知陳宣,古來數不清絕代強者曾想進犯大禮,但都止步于國境前,要么黯然退去,要么喋血隕落。
這是屬于人族最高六大至尊道統之一的底蘊,深不可測。
璀璨的上古道場,終有落寞時,然而,人族的這六個至高道統,即便是最落寞之時,依舊沒有掉出過頂尖勢力的第一梯隊。
“這…”陳宣有點懵,第一次臨近這種級別的道統,終于見識到至尊道統實力的冰山一角,大開眼界。
這一刻,他終于明白,世上有些真君,為何膽敢逆伐仙宮,為何五方大地會被天外生靈,稱之為祖地。
為何,張洞玄會認為——大禮的老皇帝真君,想要提前終結這個亂世。
“仙宮百萬年的光輝,難以照入大禮的國土。”
集市主人感慨道,然后看向陳宣,笑道:“道友,這下子相信我的言語了吧?若要租借蓋了大禮鎮妖司印章的舟船寶具,我給你打九九折…”
陳宣搖頭,道:“多謝道友好意,但我從其他路走。”
話音一落,他手掌發光,如神劍一般,劃開虛空,如庖丁解牛般撕開一道裂縫,抬腳進入太墟。
這是從天衍道身上得到的進太墟之法。
頓時,集市主人失神,驚愕自語:“如此年輕,竟是一尊神游?”
他震驚,沒料到與他問路的年輕人,看起來與普通修士無異,毫無架子,但竟是一位神游!
太墟中,混沌幽暗,神秘浩瀚。
這里沒有時空的概念,乾坤顛倒,每一個角落,都連接著不同的現世。
神游身處其中,可能踏出一步,便越過萬里距離,但也可能在孤寂黑暗中趕路一年,最終發現,對應的太墟之外,仍是同一片天空,寸步未移。
陳宣展開大禮地圖,并運轉青囊術,尋找去往大禮帝京都的正確路徑。
“這樣,那樣…青囊術果然不凡。”他很快推演出一條最省時間的秘路。
玄風靈水隱真章之青囊術,冠絕風水一脈,陳宣此刻催動起來,在混沌太墟中如履平地,一步踏出,金色大道如影隨形,周圍星河倒轉,神妙難言。
“太墟中,更加破敗了。”
枯竭的風水寶地碎片,在太墟中漂浮,倒塌的殘缺宮觀仙闕,染著干涸的鮮血,還有破碎的血肉與枯骨,沾染著生靈勿近的禁忌氣息…
一年多前,山海宴結束,太墟中曾爆發古往今來最恐怖的一場真君斗法大戰,足足持續數個月之久,期間隕落的真君超過三位數。
當然,那場大戰已經結束。
陳宣在那段時間中,獨善其身,安靜的在青囊山閉關潛修,強大己身。
“吼!”
數個時辰后,前方的幽暗太墟中,有燦爛神光亮起,仙炁能量漣漪震蕩,有強者在太墟中大戰。
“太墟中,還真是危險,到處都是大戰。”陳宣一路遇見的太墟神斗法,一只手都數不過來。
此刻,在即將抵達目的地的時候,前方再次爆發了一場驚險大戰。
”鎮!”
遠方,一個巨大如山的金色“鎮”字,遮天蔽日壓下,一個身穿天官神袍的土德神明,手持法旨,口含天憲,轟擊一群妖類。
“吾等在太墟中探幽,并未招惹閣下,為何突然動手!”妖類的領頭者厲聲質問,金色“鎮”字落下,令他們的膝蓋搖顫,幾乎要跪伏而下。
“何須辯解?本座接了真君法旨,在此地守株待兔,苦等一年有余,才等到你們。”那天官神輕笑,腰間懸掛大禮鎮妖司的令牌。
“這…”那群妖類臉色大變,領頭的老妖心中一沉,連忙祭出一只雨師道的術法符篆。
祖地上的真君們,已察覺到山海宴中的那些天外饋贈,隱藏著一些勾連天外與祖地的特殊手段!
“我們不想惹事,但也不怕事!”領頭老妖怒吼,撕開紫黑色的術法符篆,霎那間,一只黑色大手朝對方拍擊而去,這是媲美真君級別的一擊。
大禮天官神瞳孔一縮,立刻將手中法旨祭出,進行迎擊,一縷真君之力噴薄而出,搖顫了整片太墟。
轟的一聲,神浪滔天,恐怖的能量漣漪席卷整片太墟,淹沒一切,所有景象都看不清了。
“分開走,只要遠離這里,便是海闊憑魚躍,連真君也找不到我們蹤跡!”領頭老妖口中咳血。
斗法是不可能斗法的,即便能勝,能斬殺掉對方,但大禮皇朝的真君也一定因此生出感應,屆時情況會更壞。
陳宣遠遠觀望,心中自語道:“大禮皇朝在抓捕天外生靈。”
自山海宴中那道天外仙邪祟開始,天外生靈下凡的情況,愈發頻繁,光是陳宣都遇見好幾起了。
“嗡!”領頭老妖,頭角崢嶸似老蛟,他再次捏碎一枚雨師道符篆,在虛空中勾勒出數條逃亡的黑色大道,其中一條,朝著陳宣所在方向極速延伸而去。
“真君生靈銘刻的符篆。”陳宣凝目,那枚符篆很不凡,推演出數條最省時省力的脫身之路。
其中一條,與他用青囊術勾連出的風水大道,幾乎完全重合。
“休逃!”大禮天官神臉色大變,對方境界很高,且攜帶的手段數不勝數,此刻一意逃離,他沒辦法全部攔住。
領頭老妖帶著幾個年輕妖族殺出,從陳宣這邊的黑色路徑突圍,他似乎是想往逃向南域大地的某個地域。
“滾!”
他揮動手臂,帶出大片黑色神雨,猶如拍路邊蚊子一般,要將路徑上擋事的陳宣拍落。
“還說你們不惹事!”陳宣冷哼一聲,手掌拍出,轟的一聲,對方整條手臂炸開,紛飛的染血骨片猶如神劍般,將太墟中漂浮的一座死山刺碎。
陳宣宛如化道般,渾身都是光,普照十方,神圣無比,將幽暗的太墟照得恍如白晝。
“高手!”領頭老妖駭然,身受重創,感受到一種恐怖威壓。
要知道,他可是煉掉登神地的通天境神游,施展了大神通,結果連對方隨手一擊都抗不住。
領頭老妖心中懊悔,自己招惹了一位止境神游?不可能,對方氣息是如此的年輕,最多二十幾歲,世上沒有這么年輕的止境神游!
但沒辦法,對方擋在前路上,只能設法打落!
”殺!”領頭老妖一聲長嘯,吼動太墟,吐出一枚黑色鱗片似的符篆,散發著淡淡的真君氣息。
這是一枚古符,在妖族真君褪下的鱗片上刻畫,屬于一次性的大殺器,此刻動用,衍化出億萬雨師道符文,猶如黑色汪洋般,朝對方覆蓋而去。
然而,就在這一刻,一根晶瑩手指突然出現,巨大無邊,縈繞九色神光,壓滿了這片太墟,隆隆落下,宛如一根撐天支柱落下。
大衍玄戈指!
老妖變色,一聲長嘯,吼動四方,竭盡全力對抗。
結果令妖絕望,這根龐大手指落下,將黑色符篆汪洋碾壓成一片灰燼,老妖大口咳血,橫飛而去,撞碎了不知多少太墟遺跡,殘軀摔落。
“天驕,祖地上的妖孽級天驕來了!快逃!!”老妖厲聲哀嚎。
彈指遮太墟!
這一刻,這群天外生靈惶恐,遠方,一些游蕩的太墟生靈感應這一情況,莫不神魂動蕩,心中悚然。
“這是…南域的青囊道子來了?!”后方,追擊的大禮天官神停下步伐,神情震動。
這是勝過大禮仙種太子姬有病的驚世天驕,山海宴中得到至尊造化承認,繼承道果的最后五位魁首之一!
這是燃盡傳說中的心齋,最終拼掉三尊塵世真君的絕代兇神!
“轟隆…”
一只晶瑩大手橫空,那是云夢傳說中的上陽仙軀,已經大成,只手遮天,縈繞九色神光,朝蛟形老妖覆蓋而去。
“住手,年輕的天驕,你這樣對我們出手,就不怕沾染天外的大因果嗎?你們的仙宮已是冢中枯骨!”老妖大吼道。
祖地上有些天驕,極盡恐怖,堪稱年幼列仙、年幼至尊,無法用單純的境界高低衡量,不可力敵。
“因果?本座自身就是祖地最大的因果,你們在本座面前提因果,豈不可笑?!”陳宣霸道無比,聲震太墟。
遠離是非一年多時間,他順利晉升神游,如今行走人世間,可以稱一句“本座”了!
這一刻,遠方的太墟神游們都頭皮發麻,在曾經的心齋面前提因果?要知道,曾覬覦心齋的真君,不下數十位,曾關注心齋的超級道場,如那小陰間、小龍宮等,兩只手都數不過來…什么樣的因果,能比得上?
“心齋,你是祖地的心齋?!”這一刻,老妖大吼,被迫搏命反擊。
一顆黑色神樹浮現,巨大的樹冠上,盤踞著一條條黑色蛟龍,擋住那只從天而降的大手。
可是,大手輕輕一震,向前壓去時,砰的一聲,黑色神樹崩解,枝丫折斷,那些黑色蛟龍盡數哀嚎爆開,這株當是特殊登神地的神樹被壓爆了。
大手落下,將老妖及其他妖類抓起,盡數爆了開來,一縷縷殘魂意識,在猶如五指山的手掌飄蕩。
“記憶被清空,沒什么可查的。”陳宣掃了一遍他們的記憶碎片,隨后,將這些殘魂扔給遠處追來的大禮天官神。
緊接著,他袖中飛出人皇幡與姑瑤殘頁,卷走了這片戰場。
“嘩!”
陳宣沒有在這里停留,很快抵達目的地,切開太墟通道。
傳說中的大禮帝京都,出現在眼前了。
“青囊道子,陳宣,進帝京都了。”太墟中,天官神拘著殘魂,望著陳宣消失方向,心情激蕩,久久不能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