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水落石出(下)
梵仙之眼神空洞，渾身綻放紫光，宛如被抽去靈魂的精美陶瓷藝術品，仿佛在敖龍君手中死掉。
最強橫的神游，也斗不過最差的真君。
而梵仙之甚至在鼎爐中，都不算最強，根本無有任何反抗之力，所有秘密都被查看了。
“代代皆是梵仙之！”陳宣悄然轉移目光，但耳邊回蕩著敖龍君的言語。
當初，打破天衍道天命后的一幕，再次浮現腦海…天命之后的那座巨碑之上，歷代天衍道的姓名、經歷，密密麻麻。
但所有名姓，全是梵仙之！
“原來如此，天衍道，你真是了不起啊…”陳宣記得當時，曾經發出這樣的感慨。
敖龍君立在雷霆中，眼含戲弄，評價道：“不是自救，而是自誤，億萬次推演，年幼的梵仙之最終自毀大道…補天真君不明其意，唯恐壞了你曾定下的萬世大計…于是，只好先讓你真君止步，境界高后，再決定更高的路。”
他在自語，似乎看透本質，發表當初梵仙之捏爆身份令牌，但補天真君未曾出現救援的看法。
“竟是這樣？”陳宣聞言心中一驚，竟然是這種內情？
傳聞，補天真君欲借天衍道仙丹，成就仙位？這是謠言么？
畢竟，仙路難求，而真君級別的天命仙丹，就是一張立地成仙的門票。
天命仙丹有這種破壞法則的力量…譬如，世間真君有數，一路二十四尊，但據說吞服神游天命仙丹，能夠打破這種規則。
陳宣心道，莫非補天真君，壓制不住天命真君層次的天衍道？因此選了一條“望徒成龍”的道路？
與此同時。
陳宣頭頂上空的天幕穹頂，大霧之上的區域，萬里無云，一片澄澈。唯有雷霆與神風各自占據一方天穹。
兩道大物身影，正在俯瞰身下的連綿大霧。
“狐貍，本皇的力量，正讓天命殘念鏡中仙竊取蠶食。”威嚴之聲響動，敖龍君察覺到力量悄然流逝。
“我自光陰長河中的風聲中，聽見古時的鏡中仙，曾引發過一場天地浩劫，它吃光某條仙路上的所有真君，幾近成仙。”白草真君的聲音響動。
她為之感慨，這種舊事太恐怖，因為，一位真君隕落，后面排隊等候的無數神游，立刻會迫不及待替補上…但鏡中仙，依舊將所有真君吃空了。
后來，幸好第三代心齋橫空出世，后來居上，劍斬鏡中仙。
心齋終結鏡中仙的成仙路，并且接收成果，因此得以快速成仙。
世上最恐怖難纏的那批妖魔鬼怪，在世人沒有辦法解決的時候，還得靠心齋出世去收。
“說起來，太玄真君害死南域所有土德后，最近千年間，好似…其他地域有沒有新真君替補上來？”敖龍君突然轉移話題，疑惑問道。
“山鬼娘娘趁勢而起，暗中占據了一席土德真君位…且，中土神州，還有活著的土德真君。”
白草笑著回應，旋即，若有所指道：
“沒消息很正常，雷屬二十四位真君，但諸天萬州只有十三位…龍屬道友曾傳出過風聲，行走塵世間。”
所有人都知道，霄雷紫炁，便是小龍宮龍屬的私有物品。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宵小之輩敢露出風聲，小龍宮不會心慈手軟。”敖龍君冷聲笑道。
白草真君聞言輕笑，旋即，推測道：“我等苦等半年，神靈石胎突然提前成熟…南荒圣子進來了，因此加快心齋天的復蘇進程。”
心齋天中的大霧太濃，隔絕感知，即便是聽風的青丘真君，也只能猜測局勢。
“神靈石胎與天命殘念雙雙復蘇，這座心齋天，耗盡殘余仙力，最后一次顯露仙跡了。”
敖龍君嗤笑著道，旋即，如淵似海的曈光，看向下方被云霧遮掩的大地，語氣嚴肅道：
“本皇捕捉到天命殘念位置了，這一次，不會再讓它逃走。”
一縷孤魂野鬼似的殘念，敢替換真君？
真當古時的天命真君，死而復蘇了？！
“隆…”
雷霆與神風下落，承載著瀚的真君意志，沖破沿途的大霧與如血的天光。
仿佛兩只無形的大手，遮天蔽日，拂開遮掩大地的層層云霧。
“咔嚓…”
天衍道梵仙之的身軀，發出骨骼崩裂的清脆聲音，血光四濺。
化身敖龍君的天命殘念，隨手一拋，帶著任務進入心齋天的天衍道，在空中化作雷光，徹底消散一空。
縱是天命鼎爐，在真君手中，亦是彈指湮滅，沒有任何波瀾。
“圣女…死了。”補天道場的其余人無比恐慌，但見到這一幕，連憤恨之心，都不敢產生，紛紛跪在地上，宛如一只只哭泣的鴕鳥。
太上長老與圣女，能夠行險，但他們死了就是真的死了，如一粒被風吹走的塵埃，什么都剩不下來。
天命殘念盯著天衍道死去的位置，一道與神游絲線相似的光線出現，天衍道推演出類似的神游手段，借此逃離了。
天命殘念思考要不要趕盡殺絕。他沒有繼續動手，而是看向心齋天深處，神情帶著一絲疑惑。
“可惜，被天衍道逃過一劫。”陳宣心中遺憾想道，但身死一次，對天衍道而言，也絕對是一種巨大的打擊，況且，壞了其任務，同樣是一種不錯的結果。
原本，還希冀天衍道能爭點氣，干點出人意料的大事，但沒想到她沒一點用，毫無反抗之力。
旋即，陳宣盯著地上的神靈石胎，想看看這種情況下，神靈石胎還能不能憑空消失，繼續纏過來。
神靈石胎曾在他耳邊念經，仿佛在勾引他墮落，對于這種充滿邪性之物，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不接觸，必須要遠離。
“觀察許久，依舊無法替換如今的心齋，困在心齋天…短暫的復蘇后，將迎來永恒的沉寂么？”
天命殘念自語，它能復蘇，便意味著，自它之后，世間再無鏡中仙，它是最后一代鏡中仙。
“正主追來了。”它轉身，遠方的天空中，雷霆與神風蔓延而至。
真君一息萬里，當發現天命殘念的一瞬間，它們的磅礴意志降臨到目的地。
兩道通天徹地的巍峨身影，占據半邊天空，白草真君與敖龍君以完整狀態降臨的南荒，此刻現身，龐大到極致的神魂軀，撐破了天幕。
仿佛之間，便是心齋天也難以容納真君的身影。
他們的眸光，穿過重重云霧，落在此處。
“終究倉促，無法替換出完整的真君。”天命殘念面露遺憾，有一種蕭瑟之感。
下一刻。
一件黑袍子從另一旁飄來，空蕩蕩的衣袖上，吊著一個雙臂環胸，一臉傲嬌神色的小道童，正是陸篆。
他手持一方黑色小印，吩咐道：“小黑子，本道封你做南域人族的打手，快，拿通天道場的巨神兵，去砸翻他們！”
同時。
另一方的天幕中，有一輪青色的大日升起，明亮天光，將大地上的大霧，照成了半透明狀。
“無量…天尊…”小青天的靈陽真君來了。
還有一片地域，一道披著銀甲的窈窕身影，手持長槍，腳踩黑色鯤魚，如一朵銀色仙蓮在天地間搖曳神輝。
“本尊的同類不多了…誰帶走神靈石胎，現世中開戰吧。”她開口，冷漠的語氣中，殺氣沖天而起。
她事先不知神靈石胎出世，因此一縷神魂，通過特殊方法進入的心齋天，如今面對全力以赴，圍獵太玄的其他真君，不占絲毫優勢。
但她表達的意思很明確，帶不走神靈石胎，出去后，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年輕的女神靈，你是哪只神系的孩子？云夢澤的山鬼娘娘，都不敢有這么大的口氣！”敖龍君寒聲道：“只管來四海小龍宮，你們神靈的圣賢血，至今未在深海褪色！”
這一刻，天地變色，五位真君大物匯聚。
雖然有一些狀態不完整，但畢竟是真君大物，光是它們之間的交談之聲，都令仿佛無邊無際的心齋天顫動，好似將要崩潰了。
“恐怖…”陳宣收回心齋目光，這一刻，沒什么好偷窺的了，真君的聲音，震動天地，無處不在。
他將神靈石胎送給天衍道之后，遠去百里路，但這個距離遠遠不夠。
陳宣有點心慌，雖說心齋天中的大霧，能夠壓制、消弭絕大部分神力，但真君太強，一旦爆發大戰，斗法余波…百里之路，很難保證這是一個安全距離。
畢竟，一位頂尖鼎爐全力爆發的戰斗，都有可能波及到百里之外。
“小黑子真君，到底行不行？”陳宣很相信這位小陰間天命真君的實力，但其并未處理掉其他真君。
小黑子真君替太玄出頭而來，應該擁有無以一敵二的信心與實力啊！
大地上，天命殘念讓五位真君圍在中心，宛如一塊自投羅網的美味獵物。
“今人勝古人，如今的真君，比古時真君更進一步了…”天命殘念嘆息，幾天前，用盡方法卻無法殺死白草真君之時，只是讓其重創，便意識到這個令人沮喪的問題。
而從心齋身上找出路，同樣失敗…這令天命殘念絕望。因為復蘇的些許記憶中，它與心齋大戰，幾乎成功替換了那位心齋。
如今失敗，是因為天命消逝不完整的緣故么？
“今人若不勝古人，我等豈不是愧對先賢？如今成為真君的難度，可是遠勝古時萬倍。”白草真君掩嘴輕笑，嫵媚姿態，足以令所有人失神。
修道之路，一日比一日完善。
雖然如今這個時代，山海神隱，紫霄枯竭，難以成仙了。但依舊，有許多驚才絕艷的真君大物，逆天而行，要在不可成仙的時代，幾乎踏足仙道。
“塵歸塵，土歸土，算算時間，古老的該歸古老了…”
天命殘念自語，旋即，一面青銅古鏡浮現，他穿鏡而過，去偽還真，化作一位黑發如瀑，身材纖長的青年人。
隕落之時，他仍是意氣風發的年輕狀態，距離垂垂老矣還遠的很。
“隆！”
天命殘念沖天而起，如一道盛開的璀璨煙花，主動迎向天幕穹頂上的五位真君大物，雖只是一縷殘念，連記憶都沒多少了，但氣吞寰宇，俯仰天地的豪情，萬萬年不曾褪散。
“想從我記憶中撬出古時舊秘，那便來吧！”唯有這樣堅定猶如金鐵的聲音響起。
混亂的真君大戰，就此爆發。
剎那間，億萬神光淹沒了天穹，推開云霧萬萬里。
陳宣一路奔逃，此刻抬頭，天幕中的斗法景象，一瞬間，沖出幾萬里，恍若混沌初開日。
六道身影，在天幕穹頂上空混戰，但傾瀉而下的余波神力，被層層云霧抵消，未曾波及大地。
“小黑子真君在干什么？它先跟敖龍君拼起來了？”陳宣只敢看黑白真君，發現其如同一具提線木偶般，翩翩起舞，正在打一套動作眼花繚亂的無匹神拳，神威蓋世。
小黑子真君在紫色雷霆沖殺，摧枯拉朽，將一根猶如山峰般的黑色龍角鑿斷，打進崩裂的太墟中。
同時，無盡的符篆雷霆涌下，將小黑子真君淹沒，黑袍子渾身冒出青煙，一片焦黑，它背后立刻升起一輪太陰古月，黑幽森冷，月中黑色桂樹木搖落無數花瓣光雨，沖擊雷霆。
“嘶！這種別開生面的拳術，舉世罕見…”陳宣看的入神起來。
一則參悟真君戰斗，提高自身，二則，他試探心齋目光，是否能被真君察覺。
倘若不能察覺，那以后，便能“安枕無憂”從容面對真君大物了。
若是依舊被察覺，那也沒事，正好借此告知黑白真君，他此刻所在位置。
趁機進黑白真君的天命？開玩笑，對于這種級別的人物，做任何事，只能明著來。
天幕穹頂亂成一窩粥，小黑子真君與敖龍君廝殺，招招致命，白草真君九條狐尾拖曳著青色大日，將小青天的靈陽真君拉落，天生神靈槍尖點出萬點攝世神光，山海之力震蕩不息，卷向天命殘念…
而下一瞬，白草真君同天生神靈斗了起來，兩道姿容絕世的身影開撕，斗得天昏地暗。
靈陽真君則祭出一只煉丹爐，承諾吞入天命殘念，現場生火煉丹。
霎那間，小黑子真君勃然大怒，徹底爆發，一拳打翻煉丹爐子，當它面煉仙丹？小青天也是想死了！
“死中脫身！”天命殘念飛出煉丹爐，面色一喜，小黑子真君要救它這位前輩，于是靠近過去，轟的一聲，黑色小印砸了過來，九條蠃魚吐出恍如滅世的神水，將它刷落天幕，半邊身軀都被刷的粉碎。
戰斗愈發激烈，無盡的神輝，將視野中的一切都淹沒了。
“嗤！”陳宣不敢再看，因為，他發現自身體內的仙炁，顫動起來，將要離體而去。
他啟動五藏兵武仙軀，仙軀散發朦朧仙光，隔絕外界干擾，鎮壓住體內仙炁。
遠處，正瘋狂朝心齋天入口外逃去的補天道場眾人，各個哀鳴著倒地，化作凡人。他們體內的太陰炁，因小黑子真君的戰斗，直接離體而去。
陳宣左看右看，放棄前往心齋天深處的打算，準備返回心齋天大門附近，等待真君大戰的結束。
“小家伙，令本道好找！”
突然，一道稚童的尖利嗓音響起。
陸篆神出鬼沒般，出現在陳宣身旁，令他嚇了一跳。
什么情況？
前一刻，陸篆還在百里外，將黑色小印借給小黑子真君，下一刻，便直接出現在陳宣身邊。
瞬移秘術？
還是小黑子真君感應到心齋注視，將陸篆送過來了？
陳宣一眼望去，頓時，滿臉黑線，心情跌落谷底。
“快快快，好寶貝帶著本道來尋你了！“陸篆撅著屁股，拖著神靈石胎的一只腳，他轉過興奮的小臉蛋，沖陳宣激動喊道：“傻愣著作甚？過來搭把手啊！”
“你…”陳宣說不出來了，好不容易甩開神靈石胎，這又被纏上了？
“哈哈哈！真君大戰，沒人顧得了地下，本道啪的一下，速度很快，在真君們眼皮子底下，偷出好寶貝了！”
陸篆大笑著，舉著拳頭道：“天命殘念是惡的，但這神靈石胎充滿神氳，誕生之時最干凈純粹！此等好寶貝，花落我們家了！“
陸篆是轉世的真君，被通天道場尋到，十有八九蘇醒“宿慧”，如今看見凡石中孕育出天生神靈雛形，很快認出其是無上瑰寶。
“帶不出心齋天的。”陳宣神色鐵青道。天命殘念想盡方法，最終都失敗了！
“你背它出去，不就是了！”陸篆立刻說出一個極有可行性的方法，然后猛然用力，將神靈石胎送到陳宣肩頭。
兩截石質手掌從肩頭伸出，散發著朦朧的仙光，神靈石胎再次掛到陳宣身上。
“你！”
陳宣眼皮一跳，頭皮發麻，但下一刻，他驚愕：“咦？這是？”
他目光一下子凝住，看見神靈石胎的一只手掌中，正牢牢攥著一只造型古樸的青銅古鏡。
天命殘念的鏡子？
一些刺目的光輝，自神靈石胎緊握的指縫間，悄悄流溢出來。
“這…”陳宣張了下嘴，正要詢問陸篆，突然間，神靈石胎的手動了，手指快速掀開陳宣衣領，將青銅古鏡塞到陳宣衣服里。
緊接著，神靈石胎冰涼的手掌，捂住陳宣嘴巴，讓其不要發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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