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青囊道場的余孽
“你們兩個…把事情搞砸了——”
陳宣聽見這樣的蒼老而渾厚的憤怒聲音，在耳畔回蕩，心中回想著最后看見的一幕，姑瑤山大地仿佛裂開，一雙千里長的龐大眼眸，睜了開來。
整個姑瑤山，是那老怪物的身體么？
陳宣來不及思考更多，神魂軀瞬間進入兩界主的天命之內，更加恢弘的浩大異象，映入眼簾。
“嘩！”
一張巨大無比的《山海經》卷軸展開，平鋪于虛空中，宛如一片遠古大陸。
圖卷之上，山川河流、奇珍異獸，皆以一種靈動鮮活的姿態呈現。磅礴的江河之水在圖中奔騰翻涌，發出震天動地的呼嘯；巍峨的昆侖山脈高聳入云，峰尖似乎要刺破蒼穹；而那些形態各異的珍奇異獸，有的張牙舞爪，有的振翅欲飛，散發著神秘而強大的氣息，令人心生敬畏…
圖卷之中，還有無數人類、妖族的身影，栩栩如生的行走。
“這是山海經世界，還是花琉璃小千世界的縮小圖畫…”
陳宣目光掃過腳下的圖卷，抬頭看去。
這令人驚嘆的圖卷之上，還有一冊冊金色書籍，一卷卷泛黃竹簡，層層堆疊，如一座座小山般，散發朦朧的玄黃之光。
“陳宣，抬腳，不要踩死本尊的臣民。”
帶有磁性的女人嗓音響起，陳宣聞聲看去。
只見，在由金色書籍與竹簡堆砌而成的書山之中，側臥著一個嫵媚女人。
花琉璃。
她身著一襲薄如蟬翼的白色紗衣，紗衣上繡著云紋圖案，隨著她輕微的呼吸起伏，云紋仿佛也在流動。一頭如墨般的長發隨意地披散在金色書籍之間，幾縷發絲被微風輕輕拂起，閃爍著淡淡的光澤。
“嗯？”
陳宣低頭，只見腳下正踩著一只小人圖畫的背上。
這是一個手持羅盤的道士，趴在地上，哇哇大叫著，眼中流淌著金色眼淚，它掙扎，用羅盤砸擊陳宣的腳背，濺出一圈圈金色漣漪。
“不好意思…”
陳宣告罪一聲，連忙抬起腳。
“吖！”羅盤道士身影，立刻一溜煙的逃走很遠，然后回頭，驚恐仰望，不知方才發生何事。
“這道士乃是一位鼎爐，正在兩界福地中，勤勤懇懇替本尊堪輿地脈靈礦，差點被你一腳踩死了。”
花琉璃責怪，她姿態慵懶而優雅，一只手隨意地搭在身旁的一本金色書籍的書脊上，像是在感受著書籍中流淌的力量；另一只手則枕在臉頰下方，手臂線條柔美，充滿一種知性的誘惑美感。
她的腳裸上，紅繩系著一串會說話的青銅六爻錢，這件寶物竟隨她的脆弱神魂，進入天命空間中。
“前輩，外界情況如何？”
陳宣言語簡潔問道，同時，快步朝花琉璃走去。
疑似韜紅塵的老怪物惱羞成怒，不知道花琉璃應付不應付的來。
“發生地動了，有兩道玄黃之光，沖天而起，但距離我們很遠，暫時無礙。”
花琉璃輕語，嘴唇恰似嬌艷欲滴的玫瑰花瓣，泛著誘人的色澤，提醒陳宣道：“風風火火，別踢到腳下的竹簡。”
“…好。”
陳宣心中松了一口氣，看來那老怪物，果然自身有大問題，只能玩些卑鄙手段，沒有正面壓倒一切的絕對性力量。
他注意步伐，避免踏中天命中的生靈與散落的書籍竹簡，在一座座書山中繞行，很快來到花琉璃面前。
“你能以神魂軀，直接進入本尊天命…難怪，天衍道、武饕餮，都拿你沒辦法。”
花琉璃感慨，不過當初陳宣對付武饕餮之時，神魂軀突然消失，她對此事有心理準備，并不是太難接受，但依舊有些感觸：“天命無有高下，但你的天命位格，太高了…”
這在一瞬間，她心中泛起一個怪異的念頭，陳宣在搖光州算是初露崢嶸，名聲不算小了，很多勢力都對他感興趣，其有許多真真假假的名號…南荒圣子，山鬼娘娘的玩具，人皇幡的繼承者，天命者…
但至今，沒有哪個勢力，真正道出陳宣的天命名號。
“前輩，我要開始了。”陳宣沉聲道。
“嗯，你弄吧。”花琉璃微微動了動身子，周圍的金色書籍發出一陣輕微的“簌簌”聲，她修長而濃密的睫毛如同蝶翼般顫動，落下眼簾，一幅任君采擷的模樣。
陳宣的到來，對她而言，本就是天降福緣…若無陳宣，她是寧死，也不愿主動去看下半部《兩界真經》的。
“本尊此番約莫活不下去了…與其給那些煉丹的老怪物占便宜，還不如便宜你這個同類。”花琉璃道，事到臨頭，她心情更加坦然了，當做馬上會白撿一門無缺真經，雖然，這門無缺真經的來源是她。
“好！”
陳宣心齋一直處于二重狀態，此刻，全部落在花琉璃身上，這是一個姿容絕美得讓人窒息的女人，肌膚白皙勝雪，透著一種近乎透明的質感，在微光的映照下，散發著柔和的光暈。緊閉的雙眼下有著淡淡的陰影，仿佛藏著無數不為人知的心事。
世上天命，有如人皇幡、武饕餮這種惡徒，但也有炎帝明、兩界主這種明事理的良善之輩。
“嗡！”
金色書籍翻動，泛黃竹簡展開，一個個金色篆文，如無數螢火蟲般，飛上天空，排列組合，《兩界真經》的經文，開始衍化出來。
玄黃五岳呼吸法，小山丘戲法。
羽化篇。
道藏篇。
鼎爐篇。
陳宣目光如電光，隨著一個個古老文字移動，每一句經文出現，心中便產生一絲對應明悟，心中喃喃道：“這是一門厚德載物的神妙真經。”
他一邊銘記，一邊同自身已經練成上半部的六欲、黃粱、長生…等真經進行對比。
“上陽仙人的五藏兵武仙軀·秘要熔煉百經，大成之后，可以將一人經的影響，隔絕在仙軀之外。”
陳宣心中自語：“但是，秘要乃是列仙術，想要大成，太難了。”
事實上，他這閉關潛修的半年時間，都在為正式修煉秘要，提前做準備。
陳宣欲五行合一，晉升鼎爐之時，直接初步練成這門上古秘要。
上陽仙人乃是山海時代末期，舉世聞名的列仙人物，創立秘要之時，自然曾考慮過一人真經的隱患影響。
五藏兵武仙軀·上陽秘要，修煉方式，便是熔煉百經，化繁為一。
倘若不能隔絕其他真經的隱患影響，這門秘要，便虛無縹緲，猶如空中樓閣，無立足之處了。
要知道，上陽仙人創立這門秘要，可是搜刮大半個世界，參鑒數百數千數量的真經。要是練成后依舊受到一人經的影響，那上陽仙人豈不是每日，都要因此東躲西藏…嗯，其晚年，確實神隱在上陽洞天之中，一步不出，這不重要。
但列仙秘要層次太高了。
便是花琉璃、武饕餮這種天命鼎爐，對于他們掌握的秘要，修了很多年，亦不過堪堪小成，離大成還遠的很。
這難度，甚至不比韜紅塵小。
畢竟，按照常理而言，鼎爐大能，只有修煉普通秘術的資格。
“必須在炎帝明、兩界主，還有…他們死掉之前，徹底大成五藏兵武仙軀，根除任何隱患。”
陳宣心中腹誹了一句，修行界中，有不少方法能規避一人經的影響。
譬如這姑瑤山潛伏的土德老怪物，就疑似規避了太玄真君的隕落影響。
但陳宣認為，還是將主動權，徹底掌握在手中比較好。
雖然，這其他人先看的上半部真經，對陳宣能造成的影響非常有限。
但他希望不用躲避，就能直接根除隱患，無拘無束。
陳宣這兩個月來，修煉《炎帝真經》，心中便有些擔驚受怕，擔憂炎帝明蕭犼，因諸如“三年之約”“晉升鼎爐”等原因，莫名其妙死掉，導致他這些時日的火之道行化作虛無。
要是這種倒霉之事，恰巧發生，陳宣只能嘗試冒險遁入太墟了。
畢竟，姑瑤山秘境，能否完全隔絕一人經影響，是一個未知數…太玄真君對現世的影響，就不曾完全隔絕掉。
“接下來，是《兩界真經》的韜紅塵篇章。”
陳宣目光，隨著后續浮現的真經文字移動，接下來的經文，更加玄奧難懂了，越往后越高深，便是陳宣的悟性，也漸漸感到吃力，無法直接識字知其意了。
神游篇。
真君篇。
列仙篇。
“后面還有么？”
陳宣很快記下完整的《兩界真經》，目光劃過列仙篇的最后一個字節，空中沒有新的金色文字浮現了。
但他發現，地面上的金色書籍、泛黃竹簡之中，仍有無數篆文，正在散發光芒，忽亮忽暗，似乎想要飛離出來，但又被一種莫名力量壓制住，不能擅動。
“沒法做到更多，這就是兩界主的極限。”
陳宣目光掃過那些閃爍的文字，這很可能是關于至尊天境界的經文，但文字散亂無序，遍布整個天命空間中，無法從中看出更多有內容的東西。
“弄好了么？”花琉璃問道，她察覺到篆文劃破空氣的聲音，停止下來。
“好了。”陳宣回答道，事實上，他覺得，縱是花琉璃與他一起觀看，這些經文，也會最先落在他開啟心齋狀態的眼中。
花琉璃睜開眼簾，迅速查看、并記憶完整的《兩界真經》。
“果真是玄妙仙經啊…”花琉璃目光迷離，面龐在金色經文的映照下，流淌柔和的光澤…這就是與她伴生而出的天命真經，現在，她可以沒有任何副作用的欣賞了。
“果真是玄妙仙經啊…”
一道蒼老而渾厚的嗓音，帶著感慨之意，在氣氛祥和的天命空間之中，陡然響了起來。
冰冷幽寒的徹骨涼意，瞬間席卷陳宣與花琉璃的身軀。
“老怪物…”陳宣毛骨悚然，聽見熟悉之聲，瞬間轉頭，只見天命空間外的幽暗空間中，出現一個玄黃氣籠罩，形如枯槁的腐朽老者。
“進來了…”花琉璃驚愕扭頭。
勾動她仙炁的老怪物，悄無聲息，以神魂軀進入了兩界主天命！
“尋天命很麻煩，但老朽，恰好知曉一條風水秘路。”
老者笑道，他抬頭欣賞天空中的《兩界真經》，眼神中有一種懷念的神色。
他身材矮小，面容布滿皺紋，泛著不健康的青灰色，透著死亡氣息。雙眼深陷在眼窩之中，渾濁不堪，曾經閃爍的靈芒早已消逝，只剩下黯淡，猶如即將熄滅的殘燭。
“青囊道場的老怪物。”陳宣在一瞬間，辨別出老者的身份。
老者衣角上，繡著“青囊”二字，這是一件曾經華麗無比、彰顯著尊貴身份的風水道袍，如今已破舊不堪，顏色灰暗無光，道袍下若隱若現的身體，瘦骨嶙峋，仿佛只剩下一副骨架。
“老怪物將青囊秘要大成了…”花琉璃臉色冰冷，陳宣能進她的天命，她就不說什么了，但此刻，這氣息虛弱的老怪物，同樣能進？這還有天理么？
這件事太匪夷所思，太令人絕望了。老怪物憑借大成的玄風靈水隱真章·青囊秘要，找到了天命空間所在方位！難怪老怪物現世無動作，因為，他能直接降臨在天命中！
這就是韜紅塵境界的強大存在么？縱然生命幽微黯淡，也視天命鼎爐如無物！
“陳宣！老朽千方百計阻攔，但兩界主的因果，仍是被你這桀驁的娃兒接下了。”
老怪物惋惜出聲，他立足天命外的幽暗空間中，頭頂幾縷稀疏的白發，如同深秋荒野里的一簇枯草，在微弱的氣流中無力地飄動著。
“殺！”花琉璃冷聲道，腳下山海經圖卷起伏，無數珍禽異獸，人類妖物身影，如同剪紙般的影子，如洪流般沖殺出來。
這些兩界主天命中的神祗生靈，全部聽從花琉璃的命令，其對天命的掌控力，不在天衍道之下。
“嘩！”
陳宣比她更先做出反應，在老怪物出現的一瞬間，就化作一道白色流光，朝老怪物沖殺而去。
“刷！”陳宣剎那間殺到，山鬼玉簪劃出一道絢爛的弧光，如雪白弧月掠過老者的喉嚨。
進入兩界主天命之后，他的神魂與心齋，再次得到一次極大強化，爆發出來的力量，遠勝先前。
“咦？你…”老者渾濁瞳孔微微一凝，詫異陳宣神魂軀的突然增強，但他瞬間做出反應，頭顱向后微仰，電光火石般躲過攻擊。
“刷刷刷！”
陳宣立刻逼近，一只手持山鬼玉簪瞬間劃過無數道弧光，同時，另一只手結出的法印，已然成型。
八門鎖靈術。
九根金色鎖鏈如蛟龍般浮現，如一張天羅地網，電光般絞殺向老者。
“小娃兒持利器，無法無天了！”老者面色陰沉，宛如雞爪，骨骼嶙峋的雙手，從一處處翻動的空間中打出，鋪天蓋地，攔下陳宣的玉簪與金色鎖鏈攻擊。
“嗡！”陳宣的攻擊更加迅猛了，玉簪刺出萬點寒芒，刺向老者的眼睛、喉嚨、心臟部分…殺招頻出，這是一場最純粹的神魂之戰。
他與老者的每一次交手，都有大片雪白的神魂碎片炸開，化作一道道燦爛的光雨。
“老朽乃是韜紅塵！”老者大怒，這個陳宣遇見他的一瞬，不僅不臣服，甚至瞬間就敢發起兇險到極致的進攻。
“姑瑤山中無神明！”陳宣冷聲道，進攻大開大合，玉簪子猶如羚羊掛角般，從各個不可思議的方向，刺向老者身軀，這是武道技藝精湛到極致的體現。
他的神魂軀強大到驚人地步，簡單有效的近身搏斗，比耗費精力催動秘術，更加迅捷有效！
“嗤！”老者越打越心驚，開始后退，刷的一下，他的面龐上，出現一道血痕，涌出大量神魂血液。
“退！退！退！”老者厲聲呵斥，急忙后撤。
陳宣趁勢追擊，玉簪子在老者胸口，劃出無數道血痕，原本就破碎黯淡的風水道袍，徹底爛了，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干癟骨架。
“啊！“老者發出怒吼，體內爆發一道玄黃光輝，身影化作一座小山虛影，但山岳直接被陳宣鑿穿，打成無數碎片炸開，一地碎片。
下一刻。
遠處天命空間之外的幽暗空間中，老者劇烈喘息的身影，再次浮現，原本就慘白的面容，更加虛弱，面如金紙，好像隨時會喘不過氣死去。
“老怪物，實力不夠，裝什么背后的大人物啊！”陳宣緩緩吐出一口氣，平緩心中激蕩的氣息，眸光如虎般，靜靜鎖定老者，尋找下一次進攻的機會。
“你一介道藏，敢對老朽出手！真不知道死字如何寫！”老者眼神憤怒，嘴唇顫抖道。
“老怪物，這些年，在姑瑤山中茍延殘喘，日子不好過吧？”陳宣問道，背后，神魂脆弱的花琉璃直到一場激烈的戰斗結束，終于急忙忙趕了過來。
他有什么好怕么？
陳宣當踏入姑瑤山的一瞬間，就清晰的知道，這是屬于他一個人的閉關潛修之地。
心齋環顧四方天地，什么都沒看見。
今日，二重心齋開啟，依舊沒發現一絲端倪。
這證明了什么？
陳宣目光所及之地，沒有高出他太多，能對他造成威脅，不可理解的怪誕事物！
心齋今日未曾發現這老怪物蹤跡，只有兩種解釋。
要么，是老怪物的層次，在真君大物之上，這可能么？如果是，陳宣認栽，臨死前戳他兩下算了。
要么，就是老怪物…太虛弱，太平凡了！
心齋縱然掃過老怪物的藏身之地，也不會發出半分提醒，只是當做平平無奇的事物，一掃而過。
”你！”老者氣急敗壞，臉色鐵青，仿佛胸中一口氣喘不過來，立刻就要死去了。他確實如陳宣所言，即將消散，沒有多少力量了。
“說一說，老怪物，你在唱什么大戲。”陳宣問道，手中攥緊玉簪子，心中盤算如何留下這個行將就木的老者，并撬開他的嘴。
陳宣讓花琉璃不必懼怕背后之人，繼續做事，并非沖動盲目之舉…他有九成九的把握，可以應對出現的任何變故。
“名震天下的青囊道場，只剩老朽一人了…”
老者盯著陳宣，眼神悲怮，最終仰天一嘆，哀聲道：“老朽千年以前，承蒙山鬼娘娘出手相助，茍活到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