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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楓糖漿

  我出生在一個名為“楓息村”的小村莊。

  因為過于偏僻,去周圍距離最近的大型城鎮,都要走上許多天,所以很難具體描述它的方位。

  大抵應該位于攀云行省東南方向的某片山區。

  村子很小,山峰很高。

  離商道很遠,薄霧森林更是遠在天的另一邊。

  因此就連那些傳聞中如蟑螂般泛濫的綠皮地精,也只偶爾出現在村里那些喝醉了的男人口中。

  但風景應該不錯。

  至少我父親是這樣說的——他曾經在外面跟過幾年車隊。

  每年的“伊萊”和“瑪諾”之月,整個山谷都會被楓樹染成一片金紅色。

  大風吹過,比夕陽更加艷紅的葉片跟著搖曳,一層迭著一層,就像是山谷在呼吸。

  這也是“楓息村”名字的由來。

  幼時的記憶早已模糊,但應該和現在的“小艾倫”一樣,整日里在樹林間瘋跑。

  他很聽話,天黑之前總能回到家,至少比我小時候要聽話的多。

  當然,我懷疑他只是太過膽小,被媽媽睡前編的幾個恐怖小故事給唬住了。

  對此,我有些不滿。

  作為我的弟弟,他應該再勇敢一些,未來不說像“威廉”那樣成為見習騎士,至少在關鍵時候也要能扛得住這個家。

  威廉是村長的第二個兒子。

  他英俊而勇武,早在幾年前就被隔壁鎮上的騎士老爺看重,作為學徒培養。

  不得不承認,作為一名十幾歲情竇初開的少女,當時的我對他懷有幾分別樣的情愫。

  直到現在,偶爾想起來,也忍不住會在心里感慨兩句。

  當然,就只能,也只剩下感慨了。

  那天,應該是下午。

  我如往常那樣采集著楓樹液。

  用木鉆往樹皮里面鉆個小孔,大概一寸的深度,插上榫頭,再把皮桶掛在下面,晶瑩剔透的楓漿便就一滴一滴地落下來。

  這是我們家,或者說,整個楓息村,一整年最主要的盈利手段。

  冬天能過得怎么樣,就看這兩個月了。

  我雖然年紀不大,但在這方面也算是有點經驗。

  今年的收益應該不錯。

  至少冬日里填飽肚子,是沒什么問題。

  而就當我以為今天和以往沒什么區別,在太陽即將落山之際,提著滿滿的皮桶,打算回家的時候。

  一道短促而尖厲的鳥鳴聲,突然從一旁的林地深處傳來。

  林子里常有各種動物出沒,發出點怪聲其實很正常,我在這方面也向來沒什么特別的好奇心。

  但不知道為什么,偏偏是那一天,我心中對此產生了興趣。

  想著隨便看一眼,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了過去。

  然后,我就看到了,地面上散落的羽毛、抽搐的松鴉尸體,以及那只正趴在樹蔭里,享受著獵物的黑貓。

  嗯,它長得有些奇怪。

  身體骨架比村里那些野貓要粗壯厚重得多,腦袋偏長,顴骨更寬,四肢也明顯更短,但肌肉與皮膚下的脂肪卻格外厚實。

  尾巴很短,只在屁股后面冒出一小簇,耳朵呈半圓狀,耷拉在腦袋上,一雙小眼睛好似紐扣般漆黑折射微光。

  與其說它是“貓”,倒更像是一頭袖珍黑熊。

  對于我的出現,這只奇怪的生物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反應,也沒有想象中野生動物特有的護食行為。

  甚至當我走近,離它不過幾十公分的距離,也沒有絲毫抗拒的表現。

  這讓我心中不免產生了些許好奇,并在某種莫名沖動下,向它毛茸茸的腦袋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唰!”

  袖珍黑熊的速度很快,不過眨眼間就消失在了樹林間的陰影深處。

  只留下地上被啃了一半的松鴉尸體,

  和我手背上,一道血肉淋漓的傷口。

  我已經忘了,自己那天是怎么回的家。

  但后面應該是被父母狠狠說教了一頓,然后仔細包扎好了傷口。

  雖然教訓時的語氣非常嚴厲,但無論是他們,還是我,其實都沒有當一回事。

  畢竟在這大山深處的角落,小孩子胡亂跑,受點傷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沒什么大不了的。”

  我心中這樣想著。

  直到幾天后,一場突如其來的熱病讓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

  然后就是整日虛脫般的無力,與間歇性的極端亢奮。

  我逐漸能夠聽到,深夜里閣樓老鼠啃食木頭的輕響,與來自夜色深處的轟鳴。

  厭惡鞋墊的觸感,享受腳板與土壤、落葉的直接接觸;食欲逐漸消退,但對于散發著腥氣的生食卻又產生莫名欲念。

  甚至于,那對同齡人的懵懂情愫,在某次不經意的擦肩而過之后,也轉化為對肌肉與氣味,來自本能的扭曲欲望。

  我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發生某種變化。

  而這一切的起因,大概率源自那頭消失在森林深處的黑熊。

  時間一天天過去。

  我的狀況愈發嚴重。

  不僅耳邊經常浮現莫名呢喃,好似有人輕聲訴說,連看周圍人的目光,也發生了變化。

  小艾倫說我現在變得有些令人害怕,眼神冷得就像是叢林里的野獸,村里曾經的幾個玩伴也逐漸疏遠。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我想要回去。

  但我控制不了。

  后來,在某個月光明亮的晚上,我做了一場夢。

  在夢里面,我似乎成為了那只貓一般大小的袖珍黑熊,在林地里肆意奔跑,餓了就抓幾只鳥雀、松鼠啃著吃,渴了就在樹上挖個洞嘬蜜,困了就找個樹根旁的角落打盹。

  這段時間所有的痛苦與煎熬,似是都在這短短一場夢中得到了緩解。

  然后,我醒了。

  我向來沒有夢游的習慣,但這天早上睜開眼睛的時候,身體卻已經來到了村口。

  我突然察覺到不對勁。

  高懸于天穹之上的,并不是初升旭日,而是一輪圓滿清亮的銀月。

  而眼前的金紅,也并非楓樹葉片,而是將整個村子點燃的熾熱火焰。

  指尖傳來黏糊的觸感,低頭看去,是一片摻著碎肉的猩紅。

  下意識舔了舔嘴唇。

  哦,原來不是楓糖,而是血的味道。

  但…同樣甘甜。

  令人回味。

  “呸!”

  像是吃到了某種不干凈的東西,夏南齜牙咧嘴地吐了吐舌頭。

  手里,捧著一個巴掌大小的罐子。

  那是他今天早上從營地出發,整理背包時,突然發現的“小驚喜”。

  大概是之前某次任務準備的補給,一時沒注意,給落在了背包深處。

  罐子里面裝著的,是他之前特意在“青草坩堝”里購買的高級蜂蜜。

  花了不少錢,本來還想著在冒險途中享受一番。

  后面卻又忘記了,直到剛才才被他從包里翻出來。

  印象中,蜂蜜的保存時間應該非常久,本著不浪費的心理,就拿出來嘗了一口。

  沒想到已經完全變質,差點沒給他舌頭澀掉。

  “這是螺殼蜂的蜜吧?”一旁,卡什臉上帶著抹笑意,友善地提醒道,“味道不錯,但只能存一個月,再放的久些,味道就會變酸。”

  “說起來,如果你真喜歡類似調料的話,我推薦攀云行省特產的楓糖漿,味道更好也更方便保存,河谷鎮應該就有賣。”

  聞言,夏南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心中已然記下。

  任務途中枯燥,自己又沒有什么特別的愛好。

  早就習慣用美食進行調劑。

  哪怕稍微多花點錢,讓自己路上心情愉悅一些,也是完全值得的。

  夏南甚至還考慮過,要不要學一門樂器,豐富一下自己在異世界的乏味生活。

  但考慮到冒險環境充斥危險,樂器發出的聲音容易引來不必要的危險,便也不了了之。

  等以后有了屏蔽聲音傳播的手段,再考慮也不遲。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維芮絲晃悠在隊伍側邊,薄荷則跟在后面挪動著腳步。

  整個海棘小隊,看上去都有些松弛,不像是在薄霧森林中應有的狀態。

  事實上,他們也確實不在薄霧森林當中。

  眼下的海棘小隊,正行走在一條鄉間小道。

  兩邊都是廣袤無垠的平原,很少有遮攔物,說是一覽無遺也不為過。

  甚至還是光線明亮的白天。

  哪怕是經驗最豐富的游蕩者,也很難在這種環境埋伏突襲。

  而之所以沒有根據協會提供的位置信息,直接進入森林,則是出于其他方面的考慮。

  不同于此前幾個野獸清理委托,獸化人任務的類型,是“調查”。

  它并不要求你直接將獸化人的腦袋帶回來,在某種程度上,只要確認獸化人的存在,并提供一些關于對方的具體信息,任務就算完成了。

  當然,如果真就這樣敷衍了事的話,任務獎勵也將大幅縮減。

  畢竟懸賞上的獎勵一欄,本就規定著報酬區間:

  ——30300金/110積分。

  夏南如果想要獲得足夠蛇鱗臂盾升級的骸蝕紋鋼,簡單探得些消息就回去交任務,肯定是不夠的。

  在他看來,為保險起見,當然是一步到位,把獸化人的麻煩徹底清理才好。

  但森林這么大,協會雖然提供了方位信息,但如果獸化人真的存在,他又怎么可能留在原地不動。

  貿然進入,先不提中途可能浪費的時間,如果真的發生了交戰,他們對敵人一無所知,天然就處于劣勢,甚至還需要擔心獸化癥感染的問題。

  非常麻煩。

  因此,在正式進入森林之前,海棘小隊打算先去一趟“青麥村”。

  ——一個位于薄霧森林東側附近的小村子。

  據說這里曾經接待過幾個疑似遭遇了獸化人襲擊的冒險者。

  眼下,這些冒險者是找不到了,他們便想著能不能從這里的村民口中得到些相關的信息。

  青麥村,并不是一個如何繁華的人類聚集地。

  否則,其后綴就不會是“村”了。

  整體環境別說河谷鎮、卡蘭福爾,就連夏南的晉升地“翠溪村”都比不上。

  遠遠望過去,只幾棟看上去有些破舊的屋子零零散散地落在兩邊,能看到穿著簡樸的居民在道路上來往。

  當然,畢竟還算靠近薄霧森林,時常有冒險者來往。

  對于突然進入村子的海棘小隊,村民們雖然都表現得有些好奇,但也并無多少過于出格的舉動。

  頂多站在路邊,注視著幾人罷了。

  村子小,消息傳得也快。

  剛進入村子,沒走幾步路,一個衣著還算干凈的老人,便主動迎了上來。

  來者自然是青麥村的村長。

  而負責與其交涉的,則是小隊隊長卡什。

  沒有過多寒暄,也婉拒了村長讓幾人進屋細談的邀請,他直入主題,向對方說明了來意。

  夏南站在隊伍后面,沒說話,只默默觀察著隊伍間幾人的神態舉動。

  薄荷依舊一聲不吭,低垂著腦袋,指尖輕輕摩挲著她的那柄樹枝法杖。

  維芮絲則顯得無所事事,百無聊賴地四處觀望著,神情與在河谷鎮時完全不同。

  硬要說的話,就是前世在辦公室和上下班地鐵上的區別,一種不再需要與同事社交,將周圍人群隔絕在外的感覺。

  而正與村長對話的卡什,表現得則更為明顯。

  雖然他本身并未展露出過多的侵略性,但其身體下意識的動作和說話間的部分用詞,卻又處處顯現出高人一等的姿態。

  仿佛站在身前的,并不是年紀比他大了幾輪的老者,而是什么下屬、管家。

  而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村長對此并沒有表現出任何的反感或者憤怒,相反,談話間還主動把自己放在一個比較低的姿態。

  短短幾分鐘間,夏南對這個世界“冒險者”和“普通平民”之間的關系,又有了新的認識。

  又忽地一愣。

  “我自己…應該沒什么變化吧?”

  自覺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并不足以改變其前世幾十年構建完善的三觀。

  心中卻也知曉,一個人力量強大與否,與心靈是否堅韌,在很多時候并無直接關聯。

  權力、地位、財富,輕而易舉就能夠將一個良善之人,轉化為一頭扭曲的貪欲野獸。

  下意識復盤起,自己近些時候與一般村鎮居民的交流過程。

  但還沒來得及多想。

  隊伍最前方的卡什,便轉身招呼起了幾人。

  “走吧,人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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