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極遠的上游,一聲來自江面的戰鼓,穿透了戰場的廝殺與鼓噪,隱隱約約傳至正在碼頭、堅關前鏖戰的漢吳二軍耳中。
最初無人注意。
但很快,江水的顏色開始變得不同,原本青綠的江水中,混入了大量渾濁的泥漿,如同象征著大吳天命的黃龍在江底翻滾攪動。
“看江上!”終于,一名眼尖的吳人弩手指著上游,聲音因過分驚駭而有些尖細。
此聲落罷,無數道來自吳人的目光下意識轉向江面。
所有人動作都遲滯了一瞬。
只見大江上游,漢軍赤旗,遮天蔽日!
密密麻麻的艋艟斗艦正順流而下,數以百千計,真真似過江之鯽塞滿江天!
而在這群艋艟斗艦之后,竟是七八艘龐大得超乎想象的巨物,它們并非樓船,但其上人影影綽綽,赫然站滿了頂盔貫甲的漢軍士卒,肅殺之氣撲面而來!
“不…不好了!”
“蜀人…蜀人水師!蜀人的水師過來了!”
碼頭前線,一名剛剛被漢卒殺退的吳人新兵率先崩潰,緊接著手中的長戟“當啷”一聲掉在地上,竟是手腳齊齊發軟,也不知是被嚇的還是過分疲憊。
“不是說…不是說江里沉有鐵錐嗎?!江里的鐵錐呢?!”另外一名吳軍潰卒聲音發顫,帶著哭腔。
“完了…又中計了!滟滪關就是這樣丟的!”
恐慌如同瘟疫,迅速在吳軍陣線中蔓延。
他們與漢軍苦戰兩個多時辰,死傷枕籍,全靠著一股“倚仗江防,固守待援”的信念支撐。
此刻,眼見漢軍水師竟奇跡般地突破了上游的沉江鐵錐,那根緊繃的弦瞬間斷裂。
漢軍在滟滪關守正出奇大敗潘濬的景象宛在昨日。
一時間,發現了漢軍水師、巨筏浮江而來的吳軍將校士卒,無不惶懼并生,茫然失措。
“不許退!擅退者斬!”督戰的吳軍將領厲聲大喝,揮刀砍翻一個轉身欲逃的士卒。
但事實上,在適才那吳人潰卒大吼出第一聲之前,就已經有不少吳人將卒察覺到了江面上的動靜,恐慌早已在吳人陣中蔓延,至于此時,幾乎無法遏制。
吳人陣線上的抵抗,肉眼可見地軟弱下去。
士兵們頻頻回頭望向大江上游,手腳發軟,士氣雖不至于說跌入谷底,但假使再沒有人在這時候出來穩住軍心士氣,恐怕支撐不了多久,就要被漢軍尋著空隙殺入陣來,到時候就是兵敗如山倒。
一直在江北前線督戰的漢前部督傅僉敏銳地捕捉到了戰機。
他猛地拔出佩劍,指向因恐慌而出現動搖的吳軍陣線,聲音如同炸雷般響徹戰場:“王師至矣!天兵已破江障!吳狗死期到了!大漢將士,隨我殺賊!”
“殺賊!”
“殺賊!”
震天巨吼自漢軍陣中爆發出來,響徹江天,穿云裂石。
無需更多鼓動。
幾乎所有漢軍將士都看到了江上的景象,狂喜及必勝的信念,瞬間將他們淹沒。
久戰的疲累和慘重的傷亡在這一瞬間全被拋諸腦后,取而代之的,是洶涌的力量與澎湃的戰意。
原本僵持的戰線猛地向前涌動。
漢軍士卒如同打了雞血,不顧一切地向前猛沖。
刀盾手頂著稀疏了許多的箭矢,瘋狂地劈砍著吳軍的盾牌和鹿角。
長槍手奮力突刺,將因驚慌而動作變形的吳軍士兵捅穿。
后排的弓弩手,更是以最快的速度傾瀉著箭矢,壓制著吳軍任何試圖反撲的勢頭。
不過十數息工夫,漢軍竟是硬生生將戰線向前推進了十余步,而上一個十余步,了半個時辰。
血霧愈發濃厚,吳人的尸體鋪滿了這短短的距離。
漢軍將士踩著吳人的血泊尸體、殘肢斷臂,一如潰堤而出的洪流蜂擁而上,死死咬住了吳軍搖搖欲墜的陣腳。
北岸碼頭前線瞬間被撕扯開一個巨大的破口。
傅僉見狀不再猶豫,直接率親軍沖入陣內,以一種幾乎不可思議的疾速將破口向兩側擴大。
“頂住!敢退者死!”負責戍守碼頭的吳將李肅既怒且驚,聲嘶力竭地呼喝下令。
一邊喝令,一邊親自帶親兵隊上前填堵缺口,吳人刀鋒上,早已沾滿了吳人之血。
但敗勢已成,軍心渙散,個人的勇武和督戰隊的屠刀,在此刻終于還是顯得蒼白無力。
潘濬、孫俊二將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應對,北岸碼頭外圍防線便已經全部失守。
傅僉身先士卒沖入碼頭。
那面繡有狻猊的傅字將纛被差在了吳人碼頭之上,而原本那桿李字將纛,已被吳人潰卒簇擁著向碼頭背后的鐵索關退去。
在南岸指揮攻堅的張固、雷布、鄭璞、王沖、岑述諸將,此刻也終于注意到了江上的突變。
他們先是愕然,隨即巨大的狂喜與震撼涌上心頭。
“那是…我大漢的水師?!”
吳軍鐵索關下,由于麾下將士過于疲累,吳人抵抗過于頑強,已經暫時停止了攻勢的張固瞪大了眼睛。
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滿江赤旗,艋艟艦隊和那幾艘龐然巨筏。
另外一陣,雷布亦是猛地一拍大腿,聲音巨顫:“此必陛下之策也!”
鄭璞亦是深吸一氣,努力平復著激蕩的心情,卻又突然以劍指天:
“大漢水師既至,吳人江防已破!此戰必勝!”
“所有的犧牲都是值得的!”鐵索關下,張固猛地揮劍前指。
“殺!今日必破此關!敢為陛下死命!”
“敢為陛下死命!”山呼海嘯般的回應從漢軍陣中爆發。
江心,最大的一艘巨筏上。
樓船將軍陳曶按劍而立。
他目光沉靜地掃過筏上密集列陣的“甲士”。
這些甲士身披破爛皮甲、頭戴破爛兜鍪。
一個浪頭打來,巨筏微微一晃,邊緣處一個“甲士”身子歪斜,頭上的兜鍪險些掉入江中。
陳曶快步上前,伸手扶正了那名甲士,細心地將那頂銹跡斑斑的兜鍪戴好,又拍了拍“他”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塵。
他動作一絲不茍,好像他眼前的甲士是他真正的部下。
做完這一切,他才抬起頭,望向越來越近的橫江鐵索,以及鐵索后方那一片混亂的吳軍水寨和岸防工事。
今天的碼字環境有點差,大概凌晨兩三點能回到昆明,明天總算能恢復正常了,一邊出差一邊碼字消耗實在大,精力體力都有些遭不住,不然劇情能推得更快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