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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蕞爾一小國,西南一蠻夷

  “司馬昭?”劉禪皺眉。

  而劉禪身邊,關興、趙廣諸將皆呈不悅之色。

  手扶尚方斬馬劍的護羌中郎將趙統斥道:

  “區區黃口孺子,以何身份,有何資格面見大漢之天子?

  “依我看,分明是偽帝曹叡冥頑不靈,欲以此子辱我大漢!直接轟出去則已!”

  趙統所言不是沒有道理,曹叡不派三公九卿持節而來,其他人有何資格面見一國長君?

  更別提,你曹魏還是戰敗一方。

  于是麋威、關興、趙廣,及宗預身側的馮虎等人,面上忿忿之色愈發深重。

  劉禪倒是咂摸出了點別的味道,忽然想嗤笑一下,卻因某些歷史原因不方便笑:

  “除了欲末使出小國自欺欺人外,恐怕還有另外一個緣由。

  “當年曹操死,先帝聞之,遣軍謀掾韓冉奉書以吊,并致賻贈之禮。

  “曹丕命偽荊州刺史裴潛殺冉,遂絕使命。

  “如今曹叡遣司馬昭來,依朕觀之,不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認為遣三公九卿恐為我大漢所斬,故遣司馬懿之子而已。

  “而以此末使出使我大漢,若能激朕一怒之下斬了司馬懿次子,便是真如了曹叡之意了。”

  天子言及此處,剛剛有些憤怒的趙統、關興、馮虎等人盡皆恍然,不悅之色稍緩。

  如此想來,曹叡算盤打得挺響。

  司馬懿剛喪師敗績,丟了關中,現在度大漢可能會斬來使,便派司馬兒子冒死出使大漢,以此為司馬懿挽回些許聲威。

  而要是真斬了司馬懿次子,那潼關恐怕就更難打了,司馬懿手底下的門生故吏舊將,總有信奉所謂主辱臣死之人。

  司馬懿可當真舍得。

  突然又覺有些好笑。

  大漢興王師舉義旗,真如曹丕一般鼠肚雞腸,殺手無寸鐵的使者,豈不自損聲威,鬧得跟曹丕一般招天下笑?

  宗預搖頭嗤笑,徐言道:

  “南方有鳥,其名鹓雛(鳳),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

  “鴟(貓頭鷹)得腐鼠,見鹓雛過之,仰而視之曰:嚇!

  “今偽魏行事伈伈睍睍,自己視腐鼠為珍饈,便以為天下人人皆愛腐鼠,誠可笑哉。”

  馮虎卻是虎目含怒:

  “南越殺漢使者,屠為九郡。

  “宛王殺漢使者,頭縣北闕。

  “朝鮮殺漢使者,即時誅滅。

  “魏逆殺我漢使,亦固當滅其國矣!”

  就連馮虎都曉得,殺一個小小的使者非但不會讓自己顯得威風,只會招天下人笑,而與殺使對等的從來不是殺其使,是滅其國。

  大漢尚在,漢人又普遍信奉公羊學說大復仇理論,身為漢臣漢將,從來都是有這份心氣在的。

  實力足夠時,是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

  實力不夠時,是百世之仇,猶可報也。

  劉禪贊許笑言:

  “滅魏乃是遲早之事,山舉心雄氣壯,待天下一統,四海歸一,當為朕之傅介子、班仲升。”

  馮虎拱手:“只要臣能活到那日,必當跨馬提槍,為陛下開疆千里,服化西域!”

  劉禪笑著點頭,又看向宗預:

  “曹真、張郃俱死,關中盡失。

  “曹叡失人失地,關東震動,情勢如此不利,按理說他與我大漢之間已沒有緩和商量的余地,唯有一戰而已。

  “他卻遣使前來,還遣一個沒什么身份地位可言的司馬昭,固然是以所謂末使出弱國自欺欺人,欲以之辱朕激朕。

  “但既然已遣使而來,總不能真的只為了激朕殺個司馬昭吧?司馬昭當負有真正的使命。

  “若朕猜得不錯,十有八九便是從我大漢求回曹真、張郃等人尸首。

  “再換回諸如毌丘儉、夏侯儒、鹿磐等降虜。

  “而朕事實上也不想留曹真、張郃尸首在關中,又欲從偽魏那迎回關公忠顱英軀,換回一些大漢臣子。

  “既如此,便與那司馬昭在這華陰議上一議吧。”

  麋威、趙廣諸將面面相覷。

  一般而言,送還俘虜這種事,都是在停戰和談后才會進行,正如孫權受大魏吳王印綬,之后將于禁等人送還曹魏。

  現在大漢與偽魏仍在戰時,而且漢賊不兩立已明矣,絕沒有與曹魏和談的可能,何以曹叡會在此時主動提出取回尸首,交換俘虜?

  卻見天子道:“他既持節而來,朕便以持節護羌中郎將與他一議,如何?”

  見天子并不打算紆尊降貴去接見敵國一黃口豎子,持節護羌的趙統當即將此事應了下來。

  而其他人也沒什么異議,劉禪才對著趙統道:

  “讓他告訴曹叡,若曹叡有意取回曹真、張郃尸首,換回毌丘儉、夏侯儒等降將。

  “朕便遣使出關,去邙山迎關公忠顱,當陽迎關公英軀,并大漢前鎮北將軍黃公衡,及隨鎮北將軍赴魏諸將校。

  “除前鎮北將軍與其嫡子外,其余諸將校若有貪戀偽魏權位,不愿歸漢者,也不強求。

  “當然,與之相對,已歸順大漢之魏將,若不愿回曹魏受誅,或不愿像于禁一樣被偽帝羞辱而死,朕自當保全。”

  黃權作為益州士人領袖,又被慧眼如炬的昭烈任命為鎮北將軍,在江北獨領一軍,不論名望還是本事,都是有的。

  毌丘儉、夏侯儒這些人不可能為大漢所用,而且也沒什么用,以這些人去換回黃權,當然值得。

  縱使黃權已心不在漢,為了當年昭烈那句孤負黃權,權不負孤,劉禪也要趁此時機提出迎黃權歸漢之事的。

  昭烈說那句話,是真問心有愧。

  他既站在昭烈肩膀上成事,自有責任與義務去為昭烈彌補憾事。

  至于隨黃權歸魏的將校,據說封侯者四五十人,這么多年過去,很多人早已向魏國輸誠效順,但也無所謂了,回則回矣,不回也罷。

  就在此時,人群最外圍,一直沒有太多存在感的新任虎騎監黃崇神色復雜,眼眶漸漸泛紅。

  自打他父親降魏以后,黃家在蜀中便飽受非議,遭人冷眼。

  他亦心中有愧于國,一直不肯接受天子頒下的種種賞賜,又幾乎不與朝臣子弟相接,所謂上朝聽事,朝歸閉門而已。

  天子親征之日,他正休沐,天子卻特地跑到鎮北舊府點其隨征,其后日見親待,雖無大功,卻仍擢為虎騎監侍奉左右。

  這份恩情本就難還。

  現在又提出要迎他父親歸國。

  如此隆恩厚遇,當以何還之?

  劉禪沉默片刻后,又對趙統道:

  “混壹,朕…還有二姊,當年在長坂坡與先帝失散,朕要將她們接回大漢。”

  聽得天子此言,一眾將臣神色或愕然,或凜然。

  昭烈二女當年被曹軍俘獲,據說被曹操賜給了曹純。

  此事太過屈辱,在大漢算是一件諱莫如深之事,幾乎無人提及,很多小一輩甚至都沒聽過。

  譬如在場的趙統、趙廣及黃崇、馮虎,就從來沒聽他們父輩提起過。

  唯有麋威當時已經五六歲,又因自己的姑母逝于彼時,而被擄走的剛好是他兩位表姊,所以他對此事是知道的。

  只是這么多年過去,他也幾乎將這兩位表姊遺忘了。

  未幾,諸將得命散去,就在官寺內的館舍里歇息。

  劉禪也準備回堂后沐浴休息,連續幾日奔馬巡行,風塵仆仆,確有些疲憊了。

  然而還沒等趙廣帶領的龍驤郎們將堂后的屋舍清理出來,麋威去而復返,鐵足踏在青磚上,發出略顯沉悶的撞擊聲。

  “布武,何事?”劉禪從節從龍驤季八尺手中接過一張濕手帕擦了擦臉,起身問道。

  麋威神色有些糾結:“陛下…臣適才在想,萬一兩位長公主不愿意歸國,當如何是好?”

  “為何會不愿歸國?”劉禪沒有說得太直白,但疑惑的神色已經足以表達他的意思了。

  昭烈兩名女兒被曹純擄走,十有八九作了曹純的伎妾,曹純既死,她們大概過不上什么好日子,說不定已經過世亦未可知。

  但正如霍去病去撿回霍光,若兩個姐姐尚有后嗣,劉禪作為舅舅,也當把他們接回大漢,不養在皇宮,也可以送去給劉永、劉理兩位兄弟代為撫養。

  麋威欲言又止:“臣擔憂…曹魏會不會扣留長公主子嗣為任子?若如此…”

  劉禪搖頭:“布武多慮了,倘若真與偽魏議定,朕自當遣使去迎兩位長公主及朕的外甥,而且交換的主動權在漢不在曹,倘真因如此下作之事使換俘諸事作罷,曹叡就當真是招天下笑了,將何以自處?”

  次日。

  驛館。

  持節而來的司馬昭突然收到消息,說大漢將有持節使者與他共議。

  他雖因大兄之死攜怒而來,但一時竟也不知當如何是好。

  只能去尋驛館內另一使者:

  “黃散騎,蜀國的華陰鎮將昨日將我們安頓于此,難道不是去給他們的天子通傳消息?

  “怎么不引我們入長安,反倒派了個持節使者來見?”

  黃姓散騎微蹙眉頭,道:“大魏以天使持節至此議事,蜀國便以持節使者相對,確是合乎情理之事,天使不必多想。”

  司馬昭心有不平,但見這年長于他的散騎常侍似乎不以為意,便也不再多說什么。

  不多時,二人便在大漢軍吏的安排下,來到了華陰官寺。

  司馬昭持節進入官寺正堂,但見一名銀盔銀甲,腰間配劍的年輕將軍坐在大堂正中。

  棱角分明立體的臉部輪廓被甲胄襯得愈發凌厲,劍眉斜飛入鬢,眸光凜冽如鐵。

  官寺左側已坐滿了漢將。

  最靠里的兩座,是兩名樣貌同樣不凡,卻更年輕些的小將。

  其為首者同樣銀甲銀盔,當司馬昭眸子對過去時,卻見其人正以一種頗為隨意的目光看著他。

  不知為何,司馬昭心里陡然有種發毛的感覺,仿佛是老鼠見了貓一般本能不適。

  瞬間將目光移開往次座移去,發現次座之人與正中那名年輕將軍長相頗有幾分相似。

  司馬昭沒有再想太多,迅速將正堂掃視一圈,最后看向右側留給他二人的座位,片刻后怒從心起,強撐顏色道:

  “我來前便有人跟我說,蜀國不過蕞爾之小國,西南一蠻夷,我謂小國屬實,蠻夷卻未必。

  “今日在此一見,原來蕞爾之小國是真,西南一蠻夷也是真。”

  司馬昭言罷嗤笑一下。

  以為這些言語能夠激怒堂中一眾年輕武將。

  然而堂中眾將只是眉頭微皺,默默看著他。

  但不得不說,今日堂中一眾漢將亦不過二十來歲,倒也不顯得提前行弱冠之禮的司馬昭有多突兀。

  卻見司馬昭冷哼一下:

  “我今持大魏符節而來,便如大魏天子親至,爾等欲以耀武揚威之雕蟲小技,恫嚇我大魏使節。

  “難道不是因為只有弱小者,才需要在大國面前耀武揚威,讓自己看起來顯得強大?

  “而你們適才說,以持節使者與我大魏使節相議。

  “今持節者不見節,議使者不見使,欲以此小道高我大魏一等,不是蠻夷又是什么?!

  “蕞爾一小國,西南一蠻夷,真是貽笑于大方之家!”

  司馬昭似乎是進入了狀態,一副慷慨激昂之貌。

  坐在大堂正中,一身甲胄的趙統這才忽的一笑,驟然起身,扶劍迎著司馬昭走上前去。

  待行至司馬昭跟前,才“鏘”地一下將腰間斬馬劍拔出,橫在了司馬昭胸前。

  司馬昭眼睛一瞇,嗤笑一下:

  “這就是蜀國待客之道嗎?若想斬我這大魏使者,盡管動手便是。

  “我來之前便已做好了為大魏死命的準備,如此一來,便更能證明我所言非虛,你等蜀人確屬蠻夷,當為天下笑耳。”

  “為大魏死命?當為天下笑?”

  趙統著實沒忍住,忽的一笑。

  “當年曹操既亡,我大漢先帝遣使奉禮吊喪。

  “不曾想曹丕雞腸鼠肚,斬我大漢使者,如此道來,你家偽魏正是你口中的蠻夷。”

  司馬昭一滯,眼神有些混亂。

  他不知道這事啊。

  趙統將橫在司馬昭胸前的尚方斬馬劍忽地一收,一豎,劍尖指天,以指撫劍道:

  “我為大漢持節護羌,此乃我大漢天子御賜我之尚方斬馬劍,正是我之符節。”

  尚方斬馬劍?

  司馬昭神色一滯,顯然也是聽說過此劍的。

  仔細看,劍身上果真有銘文,確是尚方斬馬劍無疑。

  斬馬…斬馬?

  卻見那漢使冷哼一聲,斥道:

  “你又是何身份?既非三公亦非九卿,曹叡竟遣你一末使來見我大漢天子,到底誰是蠻夷?”

  趙統將劍收回劍鞘,指了指右手側席:“你若有事相商便入席,若無事相商,便可自走。”

  司馬昭一怔。

  片刻后看向身邊那散騎常侍,卻見那散騎常侍目光剛從堂中左上首那人身上移回,神色略顯怪異。

  “天使,且入座吧。”那喚作黃邕的散騎常侍道。

  言罷便自顧自朝堂中右席走去。

哎呦文學網    三國:王業不偏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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