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利智
“到了，就是這里。”老費指著面前的一處宅院。
這個地方倒是挺幽靜的，沒有直接臨街，周圍也都是類似的洋房，但這一棟的面積要大一些，院子里種著兩顆罕見的櫻桃樹，看著房子保養的也更好一些。
可能也是因為是祖上傳下來的祖產，呵護的更細心有關。
魏明道：“爺叔，我們是突然要來看房子的，要不你進去先說一聲，如果人家不方便我們改天再來。”
老費有些意外地看了魏明一眼，沒想到這種二世祖還能這么細心，他點點頭進去了。
然后魏明趕緊跟雪姐交代了一下。
“等會兒就說這房子是你買的。”
“為什么啊？”龔樰不解。
魏明故技重施：“我在燕京已經有兩套房子了，再來一套我怕被人盯上，影響不好，所以這套房子需要掛在你名下。”
龔樰的心砰砰直跳，她的第一反應是拒絕：“這怎么可以，這么貴的房子。”
三萬左右的老洋房，以她不到一百塊的月工資，這得工作到退休才能賺的出來吧。
魏明嘆息：“那怎么辦呢，總不能掛在老費名下吧，姐姐你也不想我被人家說是資本主義復僻吧。”
龔樰還是有些政治敏感性的，知道魏明說的這種事不是沒可能，如果風向變了，一個人有這么多套房子確實很危險。
可這是一套房子啊，還是豪宅，他們都沒成親呢，就把房子掛在自己名下，雖然說是代持，但手續可都是自己辦，法理上房子就是自己的。
就算他們已經做過那種事了，龔樰還是覺得小魏的心也太大了一些，但更多的是被愛人信任的甜蜜和感動。
魏明輕輕摟著雪姐姐，撒嬌道：“好不好嘛。”
龔樰無奈答應了下來，就像他說的，總不能讓老費代持吧。
見她點頭魏明松了口氣，同時又覺得有些對不起霖姐，畢竟這套老洋房可比團結湖幾十平的樓房貴多了。
唉，回頭再想想辦法把一碗水端平吧。
老費進去了好一會兒才出來，他對魏明道：“魏先生，請吧，白家老太太本來想今天跟幾個兒子孫子說這件事，因為咱們提前來了，就提前說了，他們也都同意，這會兒都摩拳擦掌準備狠狠砍你一刀呢。”
魏明笑道：“反正我又不是急著用房，這家不成再談別家好了。”
老費心里一咯噔，那我豈不是還要再跑幾趟，還是要盡量促成今天的這筆交易。
他正想著，魏明又道：“還有一事，今天這套房子是龔小姐要買，爺叔到時候不要說錯了。”
“嗯？”老費一愣。
“樓下是誰啊？”在白家第三代白明珠的閨房里，她和高中同學正在聽粵語歌磁帶，突然就聽到了樓下了動靜，于是讓堂哥白老六下去打聽了一下。
“沒事，就是奶奶的一個朋友，阿智，咱們別聽這個了，又聽不懂，我跟你們講講復旦里的事吧。”他帶著幾分炫耀道。
白老六學習成績不錯，78年考上復旦，不過他堂妹明珠和明珠的同學麗智學習成績并不太理想。
明珠今年高考沒考上，已經開始復讀了，而麗智則是放棄了高考這條路，靠著在香港的父親的接濟混日子，是個無業青年。
可偏偏這個無業青年在復旦高材生白老六眼中是個絕色佳人，他特意托堂妹以鑒賞音樂的理由把人約到家里來，方便他們進一步接觸。
麗智雖然胸大無腦，但也清楚白老六對自己的想法，她覺得接觸一下倒也不錯，如果父親不能把自己弄到香港去的話，跟白老六處對象倒是個不錯的選項。
雖然他人長得一般，但人家是復旦的學生，畢業就是干部身份，而且家里還有這么老大一套老洋房，雖然住的人多，但老六畢竟是長房所出，未來說不定能繼承這套老洋房呢。
于是她假裝耐心地傾聽著白老六說大學里那些新鮮事，其實她根本不關心。
他們正說著，白明珠的弟弟白寶石進來了，白家35口人，白明珠這個大姑娘也要跟八歲的弟弟住一個房間。
“姐，六哥，奶奶說要把咱們家賣了！”
白明珠：“什么！？”
麗智也驚訝地站了起來。
白老六拼命給白寶石使眼色，不讓他繼續說下去，因為他明白，對于麗智來說，這套老洋房也是自己的加分項。
不過現在加分項可能馬上就要歸零了，因為奶奶，父親還有兩個叔叔都已經同意了這個決議，根本沒有他反對的份兒，等以后他出來工作了，還得在單位排隊等著分配房子。
但白寶石嘴太快了，一會兒就說清了。
“樓下來了三個人，說要買房子，正看房子呢，說不定一會兒就要上來呢。”
白寶珠氣憤道：“他買了我們住哪兒啊！”
白老六也道：“估計就是虛張聲勢，這房子是一般人能買得起嗎。”
麗智想想也是，這么大的宅子，那得多少錢啊。
白寶珠叮囑道：“寶石你繼續下去打探情況。”
這會兒魏明和龔樰已經跟白家老太太和三個兒子以及兒媳婦見了面。
當老費指著龔樰說“是這位龔小姐要買房的時候”，一眾白家人都被驚呆了。
這也太年輕了吧，而且漂亮！
突然，白家老三看著龔樰激動道：“劉方？你是電影里的劉方對不對！”
然后他對二嫂道：“昨天咱們不是看過這個電影嗎，《好事多磨》的女主角龔樰。”
二嫂點點頭，有印象，沒想到要買他們房子的竟然是一個電影明星。
龔樰畢竟是拍過三部電影的，她淡定承認道：“是我，不過我也是幫人買房，我在海外有個姑奶奶，她想落葉歸根，托我看一套老洋房。”
這也是剛剛她和魏明在外面商量的說辭，這樣也更合理一些。
白老太太道：“那就先看看吧，一共兩層，本來是上下六個房間，因為住的人多，所以現在隔出了十幾個房間，不過家里還算干凈。”
老太太對這個家是很有感情的，她70多歲，在這套房子里生活了五十年，愛護這里的一花一木，一磚一瓦，家里被她收拾的井井有條，極富老魔都的優雅氣息。
但她也明白，這個家聚不起來了，是時候拆伙單過了，自己一提，每個兒子兒媳都爽快同意。
隨即魏明和龔樰開始看這套房子，檢查每一個房間的情況。
客廳是不錯，不過涉及到臥室，除了老太太的房間收拾的很利索，其他人就差的遠了，尤其這個家還有一個新生嬰兒，更是亂成一團麻。
他和龔樰看完第一層打算去二樓看看，白寶石立即上樓跟姐姐寶珠匯報情況。
“六哥，姐，買房的是一個女的，很漂亮，還是電影明星呢！”
麗智忙問：“難道是張瑜？”
現在魔都最紅的就是張瑜，在她看來，那么火，來錢兒肯定快。
寶石搖搖頭：“不是張瑜，好像叫，叫龔樰。”
白老六立即來了精神，雖然還沒看《好事多磨》，不過聽看過的男同學說，那真是仙子一般的美人兒。
他立即把麗智妹妹拋諸腦后，出門去看看情況，恰好看到被白家人簇擁著上來的魏明龔樰。
白寶珠和麗智也透過窗戶看了一眼外面，不過他們的重點都在身高一米八三，有六塊腹肌的魏明身上，好有錢的氣質啊！
二樓還有一個露臺，喝茶、曬太陽、讀書都是不錯的選擇，不過臥室他們沒有再看，轉了一圈就下去了。
而白老六過去湊了一會兒熱鬧又回來了，龔樰確實漂亮，但想到麗智的身材，為了將來孩子不餓肚子，他決定還是給麗智一個機會。
然而麗智卻猜測：“真的是龔樰買房嗎，會不會是她旁邊的男人啊。”
白寶珠也道：“對啊，我覺得他問的更多，很有貴族氣質。”
白老六哼道：“我問清楚了，是龔樰海外的親戚打算落葉歸根，所以托她幫忙買的，跟那個男的一毛錢關系都沒有。”
“那他是誰啊？跟龔樰什么關系啊？”堂妹又問。
“我咋知道，可能是給人介紹房子的掮客吧。”
重新下樓后，魏明覺得房子整體上沒什么大問題，可以購入，接下來該談價格了。
白家老太太和三個兒子和兩個結婚的孫子聚在一起商量了一陣，最終得出一個數字。
“三萬五。”
魏明笑了，這是按人頭來的啊，35口人，每人一千塊。
每人一千在魔都也難買到房，但可以住丈母娘家，可以住在單位的宿舍，這么大一筆錢，足夠支撐到單位分房了，對于年紀大的，租房租到死都夠用了。
不過龔樰沒答應：“太貴了，我姑奶奶沒給我這么多錢啊，我們還是再看看吧。”
她說的時候一幅無奈又遺憾的樣子，起身就要離開。
魏明覺得雪姐的演技進步真的很大，妥妥的未來影后的料子。
見對方沒有出聲挽留，魏明也干脆地跟雪姐出去了，只有老費著急。
“老姐姐誒，你們這確實有點獅子大開口了，一歲大的娃娃也要分一千？剛入門的媳婦兒也要分一千？還有幾個姑娘正在軋朋友，馬上就嫁人了吧，這也能分一千？”
不僅老費在幫忙，白家內部也出了叛徒。
白家老三是個電影愛好者，最初是陳充的影迷，看完《廬山戀》就爬墻成了張瑜粉絲。
而昨天看完《好事多磨》后他就變成了一個堅定的龔樰影迷，而且發誓再也不爬墻了，這輩子就只粉龔樰一個。
所以白家老三道：“娘，我覺得爺叔說的有道理，這個價估計沒人能接受。”
白家老二道：“老三你說的什么話，人家有海外關系，還能差了錢。”
大嫂道：“就是，你說咱家怎么就沒個海外關系呢，當時是不是傻啊，竟然全都留了下來。”
她說著說著都覺得可樂。
白家老太太不愛聽這話，哼了一聲：“既然大家堅持不讓步，那今天就先這樣，再等等看吧。”
她這么說，這家人又都惴惴起來，這年頭萬元戶都能上報紙被大書特書了，能一口氣拿出三萬塊的可不多，哪怕他們家這么多口人，總存款都沒一萬，還真舍不得這樣的大肥羊。
于是趁著魏明他們沒走遠，老三代表全家把他們喊了回來。
恰好此時，樓上的麗智看到魏明龔樰他們出來了，也趕緊下樓告辭，想近距離看看有錢人。
然后就跟折返回來的魏明龔樰打了個照面。
魏明首先被對方的身材吸引住了，雖說已經入冬，穿的比較多，但還能有那么夸張的S曲線，此女絕對天賦非凡。
不過他只是覺得這個女人身材好，臉蛋也就是中上之姿，匆匆一瞥也沒認出她就是大名鼎鼎的二代杰嫂。
接下來白家人第二次給出報價。
“三萬二。”
少了三千，龔樰還是覺得高，直接喊價：“兩萬五。”
兩萬五對方也不能接受，接下來魏明主動擔起了談判的任務，老費也跟著幫忙，而樓上樓下的白家人也都出來了，意見一下子又雜了。
魏明干脆一錘定音：“兩萬八，能接受的話龔小姐就要了，再多的話我們也只能說聲遺憾了，畢竟房子被改造的太厲害，老輩子魔都人，肯定是希望原汁原味的，所以還要花大價錢恢復原狀，這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所以希望能理解。”
然后他就示意龔樰離開了，并對老費道：“爺叔，如果談妥了，麻煩到時候通知一聲。”
兩萬八，他在燕京能買一套兩進甚至三進的四合院了。
出去之后，魏明和龔樰這次是真的離開了，老費留下來又做了一些工作，為了那三個點，老費甚至還表示可以幫他們找出租的房子，不收錢的。
因為這套房子，幾天沒見的魏明和雪姐都沒好好相處，接下來魏明邀請雪姐回招待所坐坐。
“只是坐坐，不是做做吧。”雪姐促狹道。
看著她生動的小表情，魏明好想將她就地法辦。
“那如果我真想做做呢。”
雪姐：“我用別的辦法幫你吧，還是不要做了，真的動靜太大了。”
動靜小了他又不爽利，可動靜大了，招待所都知道了，自己大小也是個公眾人物啊，要注意影響的。
“雪姐，你知道李瀚祥導演嗎？”回到房間后魏明問。
雪姐搖搖頭，她看的內部片比較少，要不然肯定知道，李導的很多風月大作都已經被部分人批判性地欣賞過了。
不過小魏說古人都這么干：“社會在進步，我們總不能比古人思想還保守吧。”
半個小時后，魏明把雪姐送回了上影廠，并約定明天如果房子有消息自己給就給謝導打電話，讓他幫自己找雪姐。
“謝導去拍《天云山傳奇》了，你還是打上影招待所的電話吧。”
“哦，這樣啊”
沒想到謝導精力這么充沛，完成《牧馬人》的后期后立即又投入到了《天云山傳奇》的拍攝中。
今天魏明和龔樰都睡了個好覺，不過白家人徹底睡不著了，賣祖產，這可是大事。
價格是一方面，而且具體怎么分配也需要定一個章程出來。
第二天，魏明正在寫著劇本，感覺進度開始變緩，這時老費直接到招待所找人。
“魏明，著名作家詩人，寫過《牧馬人》《放羊班的春天》，還有《在希望的田野上》《同一首歌》對不對。”
在下面跟服務員小妹聊了一會兒天，老費就掌握到了魏明的情況，哪怕自己對文學毫不關心也聽說過這個名字。
魏明倒是無所謂，他這種耀眼的名人根本沒辦法掩蓋自己的光芒。
“我雖然是作家，但價格沒法退讓了，就這個價兒。”
“那如果兩萬八千八呢，就多了八百。”老費問。
魏明：“他們同意了？”
“開了一晚上的會，定下來了。”
這個價格魏明還能接受：“那好，等我通知一下龔小姐，今晚或者明天準備走手續。”
老費詫異：“真的是龔小姐買房子啊？”
他一直覺得是魏明用龔樰的幌子談價格，真正要買房的還是魏明。
魏明笑道：“當然是她了，哦，是她那個海外的姑奶奶，我哪有那么多錢啊。”
中午的時候魏明給上影廠打了個電話，龔樰平時中午都不回招待所的，今天就是特意等他的電話，然后兩人確定晚上過去簽約。
具體的手續有老費幫忙完善。
而且魏明已經買過三套房了，這方面有著豐富的經驗。
這天魏明還收到了一封京城來的信，老娘寫的。
內容很奇怪，老娘講述了這段時間她看過的兩部電影，《好事多磨》和《叛國者》，劇情沒怎么說，但是對前者的女一號，后者的女三號贊不絕口。
實錘了，老娘肯定是知道自己跟她們的關系了，但善良的母親沒有戳破。
從她小心翼翼地端水來看，她緊張中似乎還有一絲期待。
在信的最后，她順便提了一句：“今天去寄信的時候收到了你爹的信，他在劇組的工作已經徹底完成了，說馬上就能回來，希望你也能早點回來團聚。”
魏明嘆息，不能把兩個姐姐的事情弄好，暫時就只能兩頭跑了，恰好又有改稿這樣名正言順的借口。
當天晚上，魏明跟雪姐又跑了一趟華亭路，在白家老洋房簽了合同，都是龔樰在簽。
另外她還給白家老三簽了個名。
等后面找到房管部門公證后再打錢，龔樰一個公眾人物，還是有些信譽保證的。
接下來兩天魏明都在忙活這件事，賬戶上的錢也少了三萬塊。
其中購房款兩萬八千八，老費的中介費直接四舍五入給了900塊，另外還有一些為了讓手續盡快下來用于通融的花費。
其中房款沒有一次性付清，先給了兩萬塊，剩下的八千八等全都搬走后再付給白家老太太，這個過程短則一周，長澤雅美。
呃，長則一兩個月也是有可能的，就看老費幫他們找房子的速度了。
然而就在房子的事情搞定后，魏明卻對雪姐提出：“我要離開幾天了。”
“啊？”
魏明：“劇本其實寫的差不多了，但涉及蘇北農村的一些細節方面我不太滿意，所以打算去蘇北看看，再把劇本潤色一下。”
龔樰很欣賞魏明這種認真的態度，之前他就纏著自己講一些魔都方言俚語，用在男主角的母親和新媳婦兒身上，以增加她們刻薄的感覺。
“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雪姐說完蹲下了身，人都要走了，就，就讓他如愿一次吧。
魏明仰天長嘯：“哦，好姐姐！”
需要改的稿子一字沒動，還要出去為另一部作品采風，幸虧魏明沒拿《收獲》的補助，要不然真不好意思張這個嘴，不過房間得給自己留著，他會快去快回的。
蘇北，也就是江蘇北部，包括徐州、連云港、宿遷、淮安、鹽城五個地級市。
現在是三個地區，宿遷還屬于淮安，現在叫淮陰地區，連云港則是省轄市。
雖然這些地方跟魏明老家一樣都是窮地方，但不同的地域有不同的窮法。
魏明乘坐汽車，先是到了鹽城，感覺不夠窮，然后繼續往北走。
漣水縣，這里好像盛產數學家。
然后又到了灌南，這好像是江蘇經濟指數的計量單位。
不過這些地方都沒有常駐，就是走馬觀花地路過。
最后是目的地的宿遷，劇本里女主角就是生活在這里，因為前世魏明交往過宿遷姑娘，所以對這邊的語言習俗稍微有些了解。
背著包走在田間，看到路邊進入枯萎期的羽扇豆，魏明拍了張照片，心情大好地哼起了《魯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