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天邊,云化的巨人正按著瓜真人往死里錘,但王玉樓已經沒有心情看他們了。
在天賦神通的作用下,灰色的巨大龜殼上就如鍍了層防護罩一般,被一層淡淡的藍色護了起來。
大滅仙音很難被常規的法門阻擋,但石祖這類龜屬大妖,最強的點就在于防守。
大滅仙音的攻勢極其可怕,但在石祖這只強橫神通大妖的龜殼保護下,王玉樓和林櫻都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連帶那些跟著王玉樓一起奔逃的筑基,也在石祖的庇護下活了下來。
可有些問題,終究要面對,大滅仙音的余波繼續向眾人的后方飛去,石祖則是尷尬的傳音向王玉樓解釋道。
‘王玉樓,我說我是因為跟著你吃的太好,才忽然從雜妖變為了大妖,你信不?’
壓下心中的不安與腦海中繁雜無序的思維,王玉樓深吸一口氣,道。
‘我信!’
石祖是誰?
滴水洞的大妖,崔定一的主人,曾經和王顯周有一面之緣,并把自己的一顆蛋送給了王顯周,后來孵化出了王玉樓一直養在身邊的小石龜。
可小石龜是怎么孵化出來的?
它又是怎么晉升雜妖境中階的?
小石龜為什么那么能吃,各種靈食吃起來完全沒有飽的時候?
很多事兒,王玉樓以前看的時候沒發現有問題,但現在連起來看,問題簡直大到沒邊了。
鶴老三為什么忽然突破了多年沒有機會突破的小妖境?
還有,袁正舉去河灣漁港談鐵鼉龍襲擊之事的時候,為什么那個女人能在王玉樓都沒意識到的時候,注意到袁正舉的到來?
修仙者的記憶力是如此的強大,以至于王玉樓能夠回想起過往和白小魚相處的點點滴滴。
他們是從哪開始認識的呢?
崔定一死后,初步進入修仙界真實利益博弈場的王玉樓,重塑河灣漁港的治理格局與組織體系,令秦楚然和張學武召集漁港的所有引氣修士到御妖臺。
王玉樓很確信,那是自己和白小魚第一次見面。
她忽然出現,被王玉樓理所當然的接受,然后,甚至還成為了王玉樓的道侶。
此時回想滴水洞內的過往,那些可能是未曾注意,也可能是無法注意的細節問題,全都顯露無疑。
秦楚然曾經向王玉樓匯報過河灣漁港引氣修士的數量以及修為,其中,引氣后期的有四名。
等王玉樓重整河灣漁港人事任命和組織結構時,引氣后期忽然變為了五名——多了個冒出來的白小魚。
可怕的是,當時的王玉樓竟然絲毫的沒有意識到不對。
如果白小魚真是那位,或是那位的化身,則紅鯉真人給自己下的法印,也就情有可原了。
初到西海時,王玉樓身上背著諸多的壓力,看不懂前路在何方,只知道自己確定成為了某種未知的棋子,成為了代價。
如今王玉樓才明白,當時的他,竟被多位大修士的關注。
為什么是我?
王玉樓想不太明白。
石祖是不是吃出來的修為,大家其實都心照不宣,它如今也沒必要繼續藏著掖著了,直接化作了小石龜的模樣,趴在了王玉樓的肩膀上。
“玉樓,這.”林師姐想問,但王玉樓只是搖頭,她當即明白,不是問的時候。
其他筑基只當石祖是莽象一脈的真人為王玉樓在前線的刀山火海中立足準備的底牌,自然不會多問。
遙遠的天邊,莽象仙尊還在暴扣瓜真人,用暴力詮釋著什么樣的強者才能有資格用行動踐行我命由我不由天的野心。
但王玉樓沒心思看那邊,他和石祖正在傳音溝通。
‘你忽然現身,有沒有考慮清楚時機?’
時機,場合,立場,這些都是令人煩躁但又必須注意的細節。
王玉樓沒有莽象的實力,做不到按著紫府巔峰的瓜真人暴扣,所以他需要服從秩序,服從那些各種各樣、即便是如今的他也要服從的秩序。
‘你們被大滅仙音轟死后,我再出來反而更不是時機。
萬一紅燈照的大修士問起來就說我是為了離開滴水洞天,到大天地尋找成道的機緣吧,這理由應該足矣。’
小石龜的語氣略帶滄桑,跟著王玉樓混了這么多年,它愣是裝沙比裝了這么多年。
難啊,做人難,做修仙者難,做妖也難。
好日子屬于大修士,屬于天地間的至強者們,那些底層修仙者構建出來的幻光,到他們喪失所有更進一步的可能時,都會化作易碎的泡影。
‘你在大天地找不到成道的機緣?’王玉樓問道。
石祖難受到有些惡心,多年沒有說話了,如今終于能夠與人交流,交流的對象卻是王玉樓這個逼人。
一句話說的稍稍有些不謹慎了,便會被王玉樓抓到話語內藏著的信息。
難受,就很難受。
‘別問了,別問了,我什么都不能說。’
小石龜把頭搖成了撥浪鼓,表示自己的口風很緊。
滴水,忠誠!
不僅僅是每個修仙者在用力的活著,妖也一樣。
‘行了,我明白了。’
石祖很想問一句你明白了什么,但終究是沒敢繼續問。
它的主人是滴水仙尊,王玉樓作為滴水仙尊的小情人,對于石祖這類滴水仙尊洞天中誕生的存在而言,就約等于半拉仙尊。
大修士的狗,都能被看做大修士的控制延伸了,仙尊的小情人,可不就是半拉仙尊么?
當然,這個半拉仙尊,只局限于滴水洞天中誕生的這些生靈的層面。
“你殺了紅燈照億萬生靈,其中有幾千萬的凡人,上萬名修仙者。
老瓜,你為什么認為,我不會出手,還是說,你認為自己可以壓我一頭?”
化作云氣巨人的莽象,打法很混賬。
瓜真人的攻擊,他大部分都能免疫,剩下的那些攻擊手段,他有充足的應對經驗。
莽象對無相法的修行,已經到了他所能觸達的極限,各種開發,更是數不勝數。
類似于歸元歸真小無相、小無相劍之類的分支法門,莽象掌握的沒有一百,也有好幾十。
而且,莽象是古法、新法都很精深的萬載老妖,掌握的古法本身就很強大,其構建的洞天更是有一千八百多里方圓,只比滴水仙尊差一小截。
可以說,他的斗法積累和斗法實力,也是他敢于頂著五議金丹失敗繼續證金丹的重要原因之一。
如此的莽象,別說一個瓜真人來了,就是三個瓜真人來了,他也不怕。
“莽象,你現在這么喜歡裝了么,還什么幾千萬凡人。
你開紫府前,殺光了族中的所有親族,只為煉制寶丹。
周縛蛟的血髓寶還丹丹方,也是你指點的。
這時候你倒是裝起來了,哈,可笑!”
四條腿的瓜真人雖然被云氣組成的巨人壓著打,但它依然有余力和莽象對噴。
而且,瓜真人這蛙,很賊,明明是和莽象對噴,但它偏偏還用了神通,讓方圓上千里內的所有人,都聽到了它的爆料。
血髓寶還丹可以提高開紫府的成功率,代價是獻祭全家!
這就和海賊王告訴后來的海盜他的寶藏藏在偉大航路的盡頭一樣,瓜真人此言一出,未來不知道會有多少野心家,走上獻祭全族而成道的道路。
“老瓜,不要東拉西扯給我扣帽子,你殺了那么多紅燈照弟子,就要付出”
莽象也不怒,他只是淡定的加大了攻勢,同時做出了副我是好人且要為紅燈照被殺的弟子討回公道的樣子。
怎么說呢,這屬于大修士們的基本操作,在自己人、局中人面前,他們無所顧忌。
但莽象作為紅燈照當前的實控人之一,他必須做出某種對內的姿態和表示,如此,紅燈照內部才能更好的維持穩定。
其中的邏輯在于,紅燈照沒了,莽象不會死,但會被動。
這就類似于一種特殊的‘沒輸就不能低頭定律’,總之,祖師終究是沒到獨尊的地步。
哪怕金丹的地板磚神光,說不定實力都比祖師強。
神光成道時間短,積累不足,但修為畢竟高一截。
莽象是萬載的老東西,積累深厚,可確確實實還沒證道金丹。
因此,他們的實力強弱,其實是很難判斷的。
“付出你祖宗十八代,莽象,你是真喜歡裝啊,虛偽!
別忘了,是你先上我們天蛇宗的天蛇谷殺人的,是你先違反規矩的。
你們還找了一個可笑的開戰理由,哈,弟子走失,可笑!
今天我才殺了紅燈照一萬多名修仙者,還不夠,還遠遠不夠。
我告訴你——這只是開始。”
兩位真人在天上大聲的吵架,天蛇宗的弟子們滿面紅光、激昂而又亢奮的沖向了紅燈照的前線防守節點。
在瓜真人的大滅仙音犁過一遍后,這些防守節點上空無一人。
就在有些人將要發現王顯茂時,天空中的莽象,終究是不想忍了。
當然,這和王顯茂無關,單純是莽象打算下場了。
內戰就內戰吧,打了也好。
他徹底不收手,瞬間就拉住了瓜真人的左后腿。
無相法精深的莽象太能藏,到此時,瓜真人才意識到,適才莽象居然真的是收手的!
“你殺天蛇宗弟子,我殺紅燈照弟子,我們扯平了,莽象。”
瓜真人撂下一句一點也不狠的狠話,接著兩腿一蹬,便輕易掙脫了云氣巨人的束縛。
原來,這位天蛇宗的真人不想打內戰,它出手,只是為了不讓天蛇宗顯得太窩囊、太吃虧。
無相法好是好,但留人能力差得很,瓜真人想走,莽象單以無相法的話,還真留不住。
然而,莽象會的可不只是無相法。
在山一般的龐大妖王全力向天蛇宗轉進時,莽象冷笑著收起了神通,化作了一道清色的流光。
莽象的真身,是一道浩渺之氣!
瓜真人怎么可能跑的過本體是一道氣的莽象呢?
輕易的追上瓜真人后,那清色的流光化作了繩索,纏繞到了瓜真人的腿上。
苦也!
瓜真人已經意識到了不對。
太久沒人以莽象的方式成道了,從天蛇到翻山蛟,在事先都不知道莽象的實力到底有多強。
畢竟,莽象又不是那種喜歡把實力往外說的存在。
實際上,作為蛙皇門下的干將,瓜真人成道五千多載,他的實力,是不太輸于丘彌勒的。
可問題在于,大修士們的實力,在絕對意義上存在兩成差距的情況下,到實際斗法時,就是生死的區別。
看似只差的兩成,但這兩成,能壓死弱的那一方。
很簡單的一個道理,能夠走到紫府的大修士,沒有一個不會斗法的。
“給我死!”
莽象仙尊的聲音仿佛來自煉獄的寒風,冰冷刺骨,其中蘊藏著這位大修士對成道的堅定信念。
仿佛冬日最凌冽的寒潮,每一個聽到的人,都心有戚戚,即便是隔著上千里,王玉樓依然下意識的打了個激靈。
瓜真人不想打內戰,它只是想報復紅燈照,展示天蛇宗的強硬。
但莽象從來都不忌憚內戰。
在他這樣的層級,如果怕,那就必死無疑。
慫貨,不會有資格成道!
內戰開始,他的金丹路,說不定反而更好走。
危機嘛,底層修士危,莽象這種拿走與被人承擔代價的危,所對應的機會。
就在莽象全力施為,將要斬殺瓜真人的這一瞬,他們所處戰場的天地被大修士打開了。
兩顆黑色的門戶出現在半空,第一只門戶中,伸出了一條粉色的舌頭,勢若雷霆的直奔莽象而去。
第二只門戶中,一道熾烈的紅色火焰,化作鳳凰之型,裹著無邊的威能,也直奔莽象而去。
蛙皇和燭照,一起出手了。
前者,是天蛇宗的妖神,后者,是紅燈照的妖神。
他們在莽象殺瓜真人,意圖開啟內戰的時刻,共同出手,只為阻止莽象。
莽象當然清楚,自己不可能頂著這兩位的干涉強殺瓜真人——可以做到,但太蠢太蠢。
他是自己的成道負責人,王玉樓樓上的天塌了,有莽象和滴水在,前者不管,滴水管。
但如果莽象頂不住壓力玩脫了,他萬載的苦修,都會化作泡影。
所以,莽象長久來從未讓人知道過自己的真實實力,所以,面對唾手可得的斬殺瓜真人的可能,莽象愣是忍住了。
不能亂殺,亂殺,就壞了菜了!
但是,莽象又不是蛙皇和燭照的小弟,他是自成一派的紅燈照實力派。
因此,盡管不能殺瓜真人,莽象依然沒有停手,在一把扯下瓜真人的左后腿后,他才后知后覺的止住了追擊的步伐。
“莽象,你的脾氣不該這么大。”
蛙皇不咸不淡的噴了莽象一句,便將瓜真人攝入了自己的洞天,護了起來。
對于莽象,蛙皇沒有什么恨不恨的想法,它單純是認為,莽象沒必要做那么絕。
你總不能真和我們天蛇宗打到天荒地老吧?
瓜真人只是為了‘扯平’殺人,至于斷它一條腿么?
三條腿的蛤蟆多難看,晦氣!
燭照則是一句話都沒說,再次隱沒于天地之外。
遠離天地間,不在輪回中。
這便是燭照,這便是仙尊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