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北國王氏的體量不算大,說到底不過是個筑基仙族而已,便是算上外姓,堪堪不過兩百人。
兩百人中,有九十多名引氣,其中有年輕而被天地限制困住無法快速突破練氣的,也有因為天賦限制而無法更進一步的。
練氣修士的數量反而比引氣多,因而,王氏才能撐起龐大的家族產業布局。
從紅燈照與天蛇宗交界處臥龍坊,到遠離王家山幾千里外的蓮花仙城、西海,再到清溪坊等不同坊市內的產業。
王氏族人的腳步,遍布紅燈照勢力范圍內的諸多角落,甚至還出了紅燈照,在西海和蓮花仙城都立下了腳跟。
在西海前線的王氏族人有十七位,其中以王榮文和鄭彥為首,前者是嫡脈領袖,后者是外姓筑基。
玉樓在知味坊吃飯才吃到一半,這些人便已經聚集過來了大半。
“老祖,鄭家老和榮文家老皆在前哨以西的西海深處活動,短時間內趕不回來。”
面容富態,一臉和氣生財相的王榮川站在王景怡身側,恭聲稟報。
他是王氏嫡脈,但突破時靠的卻是破境大丹,一生注定困在練氣一層,因而被任命為了西海附城知味坊掌柜。
“佳慧呢?榮文不在,她怎么也不在?”景怡老祖放下筷子,面色有些不愉。
王玉樓只是專心吃飯,沒有說話。
王佳慧和王榮升類似,資質不好,早早就離了家族,外出闖蕩。
但她比榮升叔更敢賭,在西海賭出了練氣后期的修為,目前是王氏在西海的三號話事人,為西海仙城知味坊的掌柜。
“這佳慧姐那道侶的情況特殊,家中的一位老祖是寒松真人門下的弟子,所以.所以.”
王榮川答得吞吞吐吐,王景怡卻是聽得有些無語。
王佳慧丈夫家的一位筑基老祖,是西海本土紫府寒松真人門下弟子,因而王佳慧搞出了些幺蛾子,似乎有點想挖安北國王氏墻角的意思。
“玉樓,你怎么看?”
景怡老祖此話一出,堂內的眾人便紛紛看向王玉樓,很多人甚至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
王玉樓,不是什么知名的人,王家沒有那種出了一個麒麟子就和所有人廣而告之的沙比習俗,所以,他的特殊,只有王氏高層和核心圈中的十幾人清楚。
對于這位陌生的年輕人,在場的王氏眾人只覺得氣度非凡,沉靜如淵,聽到王景怡喊‘玉樓’,反而都心下一動。
玉,玉字輩,玉樓,王玉樓。
他一個晚輩,憑什么坐著看我們向景怡老祖匯報工作?
“老祖既然來了,就及時處理了她,看看都犯了哪些家法家規,該怎么處置就怎么處置便是,寒江真人總不可能管子弟家的家事。”
然而,王玉樓僅用一句話,就讓所有人記住了他的手段。
王榮川的眼角微微一動,擠出幾絲尷尬的笑,干巴巴的道。
“佳慧姐倒不至于犯家規,只是”
“只是你在挑撥?”
王玉樓笑著反問,也順便解除了身上的斂息術。
他那練氣七層的修為,頓時就展露了出來——藏個三層也沒啥大問題。
“沒有,沒有,玉樓,我沒有這個意思。”
說著,王榮川的心卻是繃緊的厲害。
剛剛他見王玉樓練氣四層,心中已經暗暗咋舌。
現在才知道,王玉樓練氣四層的修為竟是假的,這個玉字輩的族中后輩,已然練氣后期!
“好了,玉樓,王佳慧怎么處理,你做決定。
倒是你們,都聽清楚了。
玉樓接下來將會任職于西海仙城風聞庭,我意屬讓他兼任王氏在西海的總管。
你們負責的產業有困難,修行和生活上有困難,都可以找他,幫你們解決。
對應的,他有什么要求,你們也當全力配合,不可仗著輩分違逆,都明白了嗎?”
景怡老祖言罷,眾人皆是膺服,沒人會忤逆王景怡這位王氏的最強者。
只是再抬頭時,看玉樓的眼神卻紛紛帶上了審視,當然,是那種隱晦的審視。
這些被長期派到西海的王氏族人,往往都是見識過的主,哪怕沒見識,到西海也會長見識。
因而,忽然空降個小年輕領導,心里難免會有些想法。
“你們中可有人知道滴水洞風地煞長老的私邸在仙盟何處?”
王玉樓倒也沒有什么想說的,三天后帶著這些王家人去蹭一蹭自己的婚宴,他們也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只是風地煞那邊需要盡快聯系,定下玉樓和王顯周以及另一位王氏族人在西海的任務,最好是能避免被干涉。
玉樓當初不知道自己的修仙之路會如此的婉轉百折,從老袁手里搶了兩個西海狩妖的名額,瞄準的是從西海回滴水洞后,他塞入滴水洞的兩人會進一步充實自己在滴水洞的根基。
現在看,很多當時的策略與措施,完全是多余的,甚至都不一定該娶林櫻。
信息,太重要了。
“風地煞?姓風的人可不多,您說的是風劍仙吧?”王榮川率先回道。
“哦?他還有這個名號?”
剛剛借機給競爭對手上眼藥結果被發現,因而心中擔憂的王榮川,見自己的回答引起了玉樓的興趣,便趕忙繼續獻媚。
“玉樓,你有所不知,滴水洞這破宗門,還真有些邪性。
風地煞可不是一般人,他曾經用金汁法劍,一劍熏暈了只黑狗大妖。
那大妖被他綁到西海仙城的分妖庭處理時,走了一路,罵了一路。
風前輩金汁劍仙的名號,一時在西海廣為流傳,那段時間,劍修們甚至舍得把飛劍塞回儲物袋了。
后來,還是有位真人發話,說他也是為了狩妖,金汁劍仙不體面,當叫風劍仙。
不過,我們說的時候,往往指的是那個帶頂的風。”
金汁法劍熏狗妖.帶頂的風。
王玉樓笑了笑,從懷中掏出一張折起來的黃麻紙,催動靈力,扔給了王榮川。
“玉樓就是滴水洞出來的,風前輩是我的宗門長輩。
榮川叔,麻煩你把這封信替我帶到他的府邸,無論他在不在,至少替我定下見他的時間。”
風地煞是滴水洞的長老,但同時也是滴水洞那位長期不現世的風真人的后代。
因為受不了滴水洞內高強度內斗雙方對他的排擠,風地煞便離開滴水洞天,來到了西海。
說是負責滴水洞西海外院諸事,但實際上,屬于被打發了個招待所所長、滴水洞駐西海外院管家的位子。
風真人長期不出現,又不像赤明仙尊一樣有紫府真人級的弟子支撐門庭,發生這些也不奇怪。
舊勛不如新貴,這一點,到哪都差不多。
聽了王玉樓的話,王榮川臉色更加尷尬了,他小心的雙手接過信,便趕忙送信去也。
風地煞的府邸也在西海附城之中,作為半個西海地頭蛇,王榮川自然知道這位‘知名人士’的宅邸在哪。
居仙城大不易,居附城,咬咬牙就行。
所以,大部分不太寬裕的修士,都會住在附城中。
仙城內的地,大部分都是仙盟的,只租不賣,尋常的筑基修士都不舍得租大點的宅院。
以前,神光仙尊還沒建立西海附城的時候,練氣修士們更是只能在仙城中住大通鋪。
仙城外的洞府倒是可以隨便修建,荒郊野地自己修洞府,住起來也沒人收費。
唯一的小問題,就是時不時會有妖獸過來找夜宵。
萬一進了妖獸的肚子,就不美了。
神光開拓西海兩百年,對西海的影響是全方位的。
在他任內建立的十四個哨站,最遠一個,位于西海堤外七百里。
七百里,相當于把人妖的戰線往前推了七百里。
由此,西海才真正走向繁榮,西海仙城附城也就漸漸建立起來了。
王榮川一邊思量著王玉樓這位新任王家西海總管,一邊走在附城的街道上。
西海仙城是西海的繁華所在,連帶算上附城,此地三萬余名修仙者,其中,多數還是練氣以上。
近兩萬名練氣,狩妖的時候是好的填線耗材。
但要是鬧起事情,也會動搖仙盟大局。
小小練氣,自然沒法反抗大修士。
但沒了練氣們在前線用命頂著戰線,妖獸說不定就會攻入梧南腹地,這才是麻煩所在。
因而,此地的仙盟執法力量也很強大。
仙盟行走西海行轅,這是直屬于仙盟的直屬機構,管理所有筑基、練氣。
仙盟西海刑罰庭,這是直屬于仙盟,管理上,服從西海仙城的刑罰機構,管理西海仙城體系下的所有筑基、練氣。
仙盟西海附城執法堂,這就低了,算是西海仙城下轄的本地執法力量,職責范圍,只限于西海附城中。
但在很多時候,它反而是表現的最厲害的——此為神光仙尊的基本盤之一。
因此,西海修士看到穿附城執法堂法衣的執法修士時,往往心中都會多加小心。
不過,這不意味著仙盟行走在西海就抖不起來了,仙盟中人是梧南的天龍人,這點,到哪都一樣。
王玉樓哪怕入了周縛蛟門下,入了風聞庭,只能算是半個仙盟中人,和直屬于仙盟的仙盟行走比,還是稍稍差些的。
送信的王榮川心事重重,不過當他注意到身前有一群白衣犀角帶的白皮仙盟狗時,便趕忙止住了腳步。
打眼望去,卻見那些白皮仙盟狗,不,仙盟行走,正圍著一個街邊的小攤,對那攤主發難。
“這七品的黑心髓,只在六品靈物黑水坑中產生,可西海沒有黑水坑,說,你一個散修,到底是從哪得來的此黑心髓?”
一個玉面的仙盟行走不斷逼問那擺攤的散修,他的話意思簡直不能再露骨,周圍圍著看的修士們皆是臉色古怪,一個個壓著心中的恨,壓得很艱難。
黑心髓和墨玉相差仿佛,擺攤的散修明顯是認錯了,才會把黑心髓放在攤位上出售。
正常而言,撿到了七品的靈材,他完全可以拿著到戰功庭外,找掮客換戰功去——就和王玉樓在滴水洞找吳法先靈石換功勛類似。
如今因為看錯,將黑心髓擺到了攤上,結果,反被仙盟行走給盯上了。
那玉面的仙盟行走明顯是想欺這散修無知和力弱,以勢壓人,和明搶也差不多。
看了兩眼,王榮川心中搖頭,便打算繞路離開。
“我不知道黑心髓,更不知道黑水坑,這是我在一只蛇妖的肚子里找到的墨玉,你把它還給我。”
那散修一臉焦急的解釋,伸手想從玉面修士手中奪回自己的靈材。
玉面修士身法飄逸,絲滑的躲過了散修的手,而后一劍斬出,就把散修的手斬斷了。
“膽敢偷襲仙盟行走,帶走!”
他壓抑著心中的歡快,厲聲喝道。
那被搶了的散修一臉凄然,竟是渾渾噩噩慘笑了起來。
他或許在笑自己的一生如此可憐可嘆,也或許在笑仙盟的行走如此的不堪。
一名旁觀的筑基終于看不下去了,直接從道旁‘明月夜’酒樓的二樓飛身而下。
“公子,不要!”
兩位‘明月夜’中的月華宗女修見顧客如此犯傻,趕忙到窗邊阻止。
那仙盟的人還是人么,他們和妖獸比夜,不,妖獸也沒他們壞!
可女修的阻止沒有生效,這位選擇主持正義的筑基,徑自跳到了幾名仙盟行走和被搶修士之間,高聲喝道。
“慢著!光天化日強搶散修之靈材,你們還是人嗎?”
然而,作惡的玉面仙盟行走不僅沒有怕這位從天而降的筑基,反而陰惻惻的問道。
“前輩,和你有關系嘛?難道你也參與了六品靈物黑水坑走私案?”
剛才他給散修定的罪是‘偷襲仙盟行走’,不多不少,剛好要了那散修的命。
有不長眼的筑基跳出來主持正義了,他立刻給出來的筑基扣了個‘參與六品靈物黑水坑走私案’的大罪——仙盟防筑基甚于防妖,這種罪,也是要命的。
“黑水坑也沒你們這些仙盟行走的心黑!
不就是想強搶靈材么,不就是想知道他從哪得來的黑心髓么,還要斬斷人家的手,給他定罪。
現在老夫出來阻止,你們竟敢不分青紅皂白的說我涉嫌六品靈物走私,過分!無恥!
仙盟的臉都讓你們丟光了!”
此筑基身著淺藍底綴青金繡紋天內瑞水法衣,玉面仙盟行走的同僚有人認出了其身份,道。
“你不就是那個金汁劍仙么。
怎么,金汁喝多了?腦子喝暈了?想去鎮仙關中清醒清醒?”
這話太損,風地煞被氣的臉色發白,當即便和幾名仙盟行走爭執了起來。
而王榮川,在看到風劍仙出場護人時,就明白出事了,便一路小跑著回知味坊找王景怡、玉樓。
知味坊內,小石龜在專心的干著驢腸頭。
這玩意兒不僅周映曦喜歡,小石龜也莫名的喜歡。
景怡老祖已經讓王氏眾人離開,兩人獨處,很多事自然聊得開。
“.家族保留的‘情理兼顧’的優勢,同時可以借血脈親族為紐帶團結一心,這些優勢,在練氣、筑基階段是有大用的。
但對于紫府修士而言,家族的模式,家族的供養,就不夠了,需要搞宗門。
顧家情況特殊,他們的茶山種的是梧南絕壁以北的品種,風味獨特,因而啟元真人只靠顧家就行。
扯遠了,總之,玉樓心中倒沒什么壓力。
尋常凡人家的規矩,咱們王氏已經舍去了絕大多數。
長輩、晚輩什么的,只要一心是為了家族,都是同路人。
便是長輩們中,有個別人一時想不明白,只要玉樓處事公道,慢慢的,也就能接受了。”
修仙家族取得,是家族模式下的‘情理兼顧’與‘血脈團結’之優點。
其他的封建家法,對修仙者而言,就和笑話也差不多。
見玉樓如此清醒,景怡老祖不擔心了,她滿意點頭,又問道。
“你打算如何處理王佳慧?”
這位疑似有問題的仙城知味坊掌柜是玉樓的長輩,而且道侶家的背景特殊。
王景怡此問,是在考驗玉樓如何處理。
直接給玉樓一個小型勢力,這件事,她和王顯周有做的魄力,但終究是有幾分擔心的。
“佳慧姑姑.先查一下,若是確有其事,該還的還,還完后踢出家族。”
情理兼顧嘛。
王玉樓不認為家規要死板的執行,所有的規則都只是手段,目的才是核心。
只要目的能實現,規則 循規蹈矩、只知道規則重要的人,只能在仙盟的管理下做牛馬。
那些不懂得規則的邊界的,或許不會被一直規則困住,但哪怕一時幸運的突破了規則的限制,獲得了巨大的收益,也會在未來的某一刻,行至規則所不允許的地步。
王玉樓自認為,如何認清規則的本質與邊界,也是成為大修士的必經之路。
“可王榮川面色很急,風地煞那邊出問題了。”
景怡老祖皺了皺眉,道。
玉樓搖了搖頭,語氣堅定地重復了自己曾和老祖提過的想法。
“老祖,你也看到了,西海到處是神光仙尊的令符,可見,仙尊即便已入了仙盟多年,也從未忘記自己的起家之地。
滴水洞對我而言也一樣,哪怕成為了縛蛟真人的弟子,我于滴水洞內留下的勢力,也該繼續經營下去,絕不可輕易放棄。”
玉樓能想到這些,景怡老祖自然不會反對,但 “可顯周是為你護道的,有他在你身邊,我最放心的點在于,他可以言傳身教,教你如何應對西海復雜得局勢。
你想把他安排回滴水洞,我可以同意,并且說服顯周、說服族長。
但另派一人亦可,我看榮升就不錯,實在不行榮文也可以,玉晟不也在滴水洞么。
沒有必要非讓顯周回去。”景怡老祖語重心長。
王榮升能不能筑基還是兩說,安排去滴水洞,幫玉樓穩勢力的盤子,算是剛剛好。
王榮文嘛,去滴水洞就有些可惜了,但王榮文的小兒子王玉晟在滴水洞,大體也合適。
“老祖,顯周老祖若是知道我的事情,他的心會很苦。
玉樓不愿讓他那樣苦。
他心里苦,和你心里苦類似,都是憋著不說,但玉樓能看見。
而且,玉樓也長大了。
西海局勢復雜,無非是闖一闖罷了。
有縛蛟真人在,我又不會有什么危險。”
玉樓此話一出,王景怡不說話了。
顯周是她的弟弟,兩人很多年前,曾一起在紅燈照相處過十幾年,關系豈止是好。
王顯周的性子有多強、心有多高,王景怡再清楚不過。
她心中便是有苦楚,總還是個筑基,且目前已經成了兩脈道基,紫府的希望還有點。
王顯周呢?
王顯周把希望放在了玉樓身上,指望玉樓可以走遠些,替他看看世界之精彩。
可現在.
“好,不過我會把榮江派來,不能讓你單打獨斗。”
“老祖”
“不必說了,你不知道,玉樓,咱們家現在已經有了六位筑基。
我和顯茂已經不再從族中輕易拿什么資源了,可剩下四人都需要資糧,壓力依舊很大。
讓你榮江叔來西海幫你,也能早日替我王氏在西海打開局面。
在清溪坊,你經營有成,在滴水洞,你十年不到便拉起了兩派勢力。
在西海,上有周縛蛟,下有十幾名王氏族人,玉樓,到你大展身手的時候了。”
玉樓微微點頭,心中也無比激昂,是啊,他的修為已經練氣十層,下一步就是筑基,確實到大展身手的時候了。
但他卻沒有回答,因為,跑進來的王榮川情緒不太對。
“老祖、玉樓,風劍仙又犯傻了,我去送信,路遇仙盟行走搶散修靈材。
風劍仙正好在一旁.飲酒,看不下去,就跳出來阻攔,和幾名仙盟行走吵上了。
我就想,這信怕是送不成了,便趕緊回來通稟。”
王玉樓和王景怡交換了下眼神,都意識到這是個好機會。
風真人死不死的,無所謂,風地煞是滴水洞在西海的名義負責人。
雖然,風地煞的外院管的都是滴水洞的邊緣人——不邊緣也不會被派來西海了。
但,如果王玉樓能把他拉到自己這邊,未來就算玉樓身不在滴水洞,滴水洞內的玉闕派系也不會消失。
滴水洞西海外院可以視作一個特殊的人力資源池,好好篩一篩、選一選,是很有潛力的。
隨著玉樓的修為和地位提高,玉闕派系將有很大機會,在玉樓離開滴水洞的情況下繼續發展。
也就是說,滴水洞有機會成為玉樓的基本盤之一,類似于西海附城于神光仙尊。
風地煞必須拉攏!
“帶路!”
“你們厲害啊,年紀輕輕就知道害人了,仙盟是所有修士的仙盟,不是你們的仙盟。
仙盟的宗旨里寫著,要為所有修士服務,而不是逼所有修士為你們服務!”
隔著老遠,王玉樓就聽到了風地煞憤怒的聲音。
這位滴水洞的長老疑似有些天真,居然把仙盟寫出來當幌子的口號當了真。
如此之人,在梧南可謂稀有,比什么所謂的六品靈物黑水坑還要稀有。
他的話一出口,便有很多圍觀的散修們叫好。
“好!”
“風劍仙威武!”
“風劍仙,好樣的!”
筑基多數明哲保身,或者說,所有修仙者都精通明哲保身的道理。
而風地煞如此急公好義,怎能不令圍觀者動容呢?
人,都是有同理心的。
修士們對仙盟的怒火,豈止一天兩天。
大家都不是傻帽,仙盟盤剝宗門、家族,宗門、家族再盤剝底層散修的模式,時間久了,人們自然明白。
仙盟的規矩看似保護了練氣修士,但沒有多少練氣修士能想明白,沒有仙盟自己只會是魚肉。
他們想的是,如果沒了仙盟,自己或許能在混亂中扶搖直上——這不奇怪,人心使然罷了。
當仙盟保護練氣修士免受筑基直接盤剝的規則長久的存在以后,底層的修士們便將之視作天經地義,相比于感謝仙盟的恩情,他們更在意仙盟的錯處。
“你算什么貨色,仙盟的規矩什么時候輪到你來講了!”
玉面仙盟行走先是不屑的羞辱風地煞一句,而后趕忙找起了剛剛叫好的圍觀者。
“誰在叫好,誰在叫好,出來,出來!”
作為仙盟行走,他不怕風地煞犯渾,無非是個所謂紫府門下的雜種而已。
滴水洞的風真人要是還活著,他的后輩至于到西海做牛馬么?
玉面仙盟行走怕的是,風地煞這種有血性的筑基跳出來‘反抗仙盟’,會帶動不好的風氣。
所以,他第一時間找起了圍觀者中的附和之人。
都是暗中藏著禍心的劫修!
必須狠狠地梳一梳!
“你不用找了,今天,你要么把我抓走,真搞一場‘走私六品靈物’的大案出來,要么,就把黑心髓還給他!”
風地煞身材高大,雖以金汁法劍聞名,但畢竟是個崢嶸的劍修,站在那里,好似一把出鞘的利劍,眼中的怒火逼得那玉面行走心下一震。
他咬了咬牙,喝道。
“好,犯人自己跳出來了,一個是你風地煞,一個是這分銷贓物的散修!
你們都聽到了,將來要給我證明!
是他自己跳出來,承認自己犯下走私六品靈物大案的!”
風地煞頓時色變,他沒想到,這殘暴貪婪的玉面仙盟行走竟真會逼殺自己。
指著玉面劫修,不,這仙盟行走比劫修還壞,應該叫黑心行走,風地煞開口辯駁。
“你”
“夠了!”
重要人物總是要最后出場,玉樓見情況差不多了,也就主動開口,從人群中走出。
一邊走,他一邊往自己身上套紅燈照真傳法衣——下品靈器級的萬夜永明法衣。
這法衣,還是臨時向景怡老祖借的。
景怡老祖當然不會拒絕,只是她沒想到,玉樓拿著莽象和周縛蛟給他設計的命運,竟走出了起舞的姿態。
命運如何,天定。
大修士以大修士之力而代天,變成了大修士定。
但王玉樓表示,隨它吧,改不了的就忍。
先忍,然后努力發育,等機會!
正經紫府的機緣暫時看不到了,但不影響玉樓借著紅燈照真傳的名號,好好在西海折騰一番。
只是吧.王玉樓起舞的姿勢有些怪。
傳說,有一種舞,跳著跳著,舞者身上的衣服就會忽然掉下來。
可玉樓讓眾修看到了一種截然相反的舞——穿衣舞。
他邊走邊穿法衣的樣子很狼狽,但他身上的紅燈照萬夜永明真傳弟子法衣太奪目了。
太奪目了。
萬夜永明,萬夜永明,紅燈照真傳才能加身的萬夜永明法衣是如此的非凡。
玉樓沒有控制法衣的效果,也控制不了。
黑底紅繡紋的法衣上,一盞盞金色的小燈籠發著微光,淡紅色的靈韻在他周身纏繞,端是一副磅礴的氣象。
靈器級的法衣,多少筑基修士都不舍得穿,紅燈照看似左道,那也是仙盟認證,威壓梧南的十宗之一。
而當王玉樓那練氣十層的修為展露后,王榮川的脊椎骨都是酥的——確認過身份,果然是王家的人。
“你是何人?”
那心比六品靈材黑水坑還黑的玉面仙盟行走有些警惕的開口問道。
紅燈照的真傳法衣,他認識。
可十宗的真傳不都是筑基起步嗎?
打理了一下袖口,玉樓發現,靈器法衣就是好,此件萬夜永明本是王景怡定制款,但當他穿上后,竟自然而然的調整為了適應他身形的狀態。
可以說,這件萬夜永明,除了特別貴外,哪都是好。
放下袖子,玉樓先是不動聲色的對風地煞微微點頭,而后便看向那幾名仙盟行走,昂然道。
“莽象仙尊門下,王玉樓。”
裝逼打臉。
但王玉樓出場是幫風地煞裝逼,幫風地煞打臉這些仙盟行走。
說起來,玉樓還沒體會過被人羞辱,而后反殺打臉的感覺,不得不說,這在某種意義上是修行之路走的太順的代價。
王玉樓一報名號,那些作惡的仙盟行走竟真有些不知所措,圍觀的散修們頓時好奇起了王玉樓的來歷。
“貌相仙尊?”
“笨蛋,是紅燈照的莽象真人!”
“錯了,那位要證金丹了,自然該是叫仙尊。”
“嘿,這些大修士真夠有意思的,紫府大修不叫大修,叫真人。
金丹真人不叫真人,叫仙尊。
這莽象還沒成金丹呢,就叫上仙尊了。
那以后有真仙尊叫什么,叫大仙尊嗎,你們說可樂不可樂,哈哈哈。”
沙比發言結束,他身邊的散修們瞬間和他拉開了腳步。
沙比和唐人是離散分布于修仙界中的,玉樓平時會遇到很多人,但這么純粹的,卻少見。
王玉樓側頭,平靜的看向可樂哥,沒有說話。
“咕嘟”
可樂哥強壓著恐懼與飛速跳動、快要跳出他身體的心,對玉樓不安的笑了笑,又趕忙雙膝跪地,舉手對著自己的臉左右開弓。
“噗通!”
“啪!”
“我該死!”
“啪!”
“我再不亂說了!”
“啪!”
“我”
“還不快滾!”
王榮川機智的上前,以玉樓長隨的身份,直接趕走了這位大聰明。
玉樓對他點了點頭,王榮川笑著彎腰退下。
“今天到此為止,如何?”
玉樓又看向那些仙盟行走,直接表示這事他管了。
不入因果,何來回報?
大因果,大回報,小因果,小回報。
修仙者若有登臨絕頂的壯志宏圖,就不該怕因果。
玉樓現在或許沒了登臨絕頂的機會,但不意味著他要徹底放棄。
所謂寵辱不驚,所謂能屈能伸,不過都是手段。
裝龜孫是手段,裝莽象門下愛徒也是手段。
手段,只是通向目的的橋梁。
存乎一心之間罷了。
心不惑,路,便一直在腳下。
“好,玉樓道友,既然你如此說了,我丘連瀑就放過這些不尊仙盟的混賬一馬。
不過,風地煞這種人,玉樓道友最好還是不要結交,金汁劍仙哼,虧他還是個筑基!”
那玉面仙盟行走對玉樓施了個平輩禮,不咸不淡的回道。
‘丘連瀑.應該是蓮花仙城丘真人門下的族人。’
在暗中壓陣的景怡老祖提醒玉樓。
王玉樓沒有說話,只是對丘連瀑微微頷首,姿態搞得很高。
丘連瀑沒有在意王玉樓的傲慢,莽象仙尊嘛。
他瞪了風地煞一眼,便要帶著黑心髓離開,可風地煞反而不愿意了。
“你不能這么走,把搶人家的黑心髓留下!”風地煞出言道。
見不平而起,挺身而出、仗義執言,只為幫素不相識之人討還最基本的、本就屬于他的利益。
風地煞其人,玉樓算是明白了。
一個不該成為筑基的可憐人罷了。
筑基后,修士站的也就高了。
站的高了,看的明白了,再蠢的人都會清醒。
清醒后,迎來的便是巨大的痛苦。
袁道深為什么和濁陰生斗的那么激烈,為什么三害王玉樓?
苦,苦海無邊的苦。
某種意義上,看似瘋癲的老袁,也只是在掙扎。
所有人都在掙扎,所有人都在自私自利的忍耐。
哪怕是穿越而來的王玉樓,竟也漸漸偽善的融入了這套吃人的規則。
而風地煞,卻沒被殘酷的世道煉化——他竟然在做好人。
“王玉樓,這也是你的意思?”
丘連瀑沒理風地煞,而是看向玉樓。
在仙盟家族子弟的角度看,筑基不過是大些的螻蟻,這個世界只有兩種人,一種是大修士的人,一種是螻蟻與耗材。
前者包括大修士和大修士的爪牙、觸手,后者包括所謂的筑基。
他認為王玉樓和自己是一種人。
“不,這是我的意思!”
溫和而又有力的聲音由遠及近,一位不太尋常的資深筑基出現在了眾人的頭頂。
“春澤前輩,好久不見。”
牧春澤踏空而來,兩步便到了玉樓身側,他上下打量玉樓一番,笑著開口。
“玉樓,我就猜這法衣你穿上肯定漂亮,哈哈哈哈。”
拍了拍玉樓的肩膀,牧春澤看向仙盟眾行走,語氣微微帶著些肅然。
“仙盟行走在西海仙城,不用查走私,這是我們刑罰庭的活,大家自己做好自己的,才不會出問題,幾位小道友以后還是不要過界。”
說著,牧春澤的聲音又低了下來,威脅之意更明了。
“否則,被附城執法堂遇上,他們就是打殺了你丘連瀑,丘真人也沒什么辦法。
連瀑,你說是也不是?”
小登,你撈過界了!
牧春澤先點明大家各守其分,再點明附城執法堂敢打殺仙盟行走,其實是提醒丘連瀑,因為他的貪,反而可能給神光走狗以擴張影響力的機會。
“牧前輩,今日是連瀑一時疏忽。”
牧春澤是西海的地頭蛇,這位王玉樓的便宜岳丈修為強大,七八年不見,鹿角又長了一大截。
如今跟著周縛蛟上任,一上任便成為刑罰庭掌印。
在西海仙城,除了十一位真人,就是牧春澤這類實權筑基了。
面對他,丘連瀑自然不敢放肆。
“來,道友,這是你的黑心髓。
對了,還有你的手,回去洗洗就能接好。
誤會,今天都是誤會。”
見那散修攤主只剩一只手,丘連瀑便把黑心髓放在斷手上,把斷手塞進了散修攤主的好手中。
看起來,頗有種仙盟行走與散修親善的美。
只是,如果那散修如小溪般的淚水不流就更好了。
‘景怡師姐,玉樓,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牧春澤自然注意到了人群中躲著給玉樓壓陣的王景怡,他見景怡老祖不出頭,就傳音打了個招呼,便壓著幾名撈過界的仙盟行走離開了。
風地煞沒資格妄議仙盟,但牧春澤不一樣,他是仙盟西海刑罰庭掌印,訓幾個撈過界的仙盟行走,不和玩似得?
丘連瀑被散修拿出的黑心髓迷了心竅,妄想找出黑心坑來,才鬧出今日的亂子,給了牧春澤發作的機會。
機會在手,老牧不可能不發作,敲敲這幾個練氣的仙盟行走,也能給刑罰庭內的那些老油子看看他的魄力。
玉樓和風地煞定下明日上午于滴水洞西海外院會面后,也就離開了。
他的住所還沒定下,景怡老祖有意給他安排個好地方,但西海仙城的好地方太多,選起來還是有些麻煩的。
沒有熱鬧看,人們盡皆散去。
那劫后余生的散修收起了黑心髓,蹲下身子,用僅剩的那只好手,收攏起了攤子上的貨品。
一個陰影站在了他的攤位前,風地煞低頭,掏出顆靈丹給他,道。
“跑遠點,短期內不要回西海,這顆續脈丹你現在就吃了,手還能接上。”
言罷,他便走向了旁邊的‘明月夜’酒樓。
散修對著風地煞的背影磕了三個響頭,再抬頭時,額前已經不成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