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時詠與殘渣
轟然巨響結束的剎那，六個朱漆的紅色巨木并列，柱子上面冒出濃烈的蒸氣。十幾個超重力球產生的龐大破壞力，都被這所謂的“玉饌惡食暴明門”直接吸收了。
然而，御幸的攻擊并沒有停下來。
緊接著紛至沓來的幾十發超重力炮彈，也被三座朱紅鳥居的力量所分解。
“御幸的‘萬墓千引石’，在質量越大的環境下，也就是行星表面越能夠發揮戰斗力。”
黑姬山御角以“念話”向小萩展開說明。
“這也是為什么妾身要把她拖到‘迷途之家’內進行壓制的一個主要原因——”
萬墓千引石這個異能，能夠從大地和大質量的物質中竊取重力引力來產生強力效果。
御角非常清楚這一點，這才會第一時間就把御幸轉移到迷途之家的異空間里。
“不過，妾身把她拖入這里，也出現了一個弊端。”
她的雙手連續變幻不同的手印。
從三座鳥居的附近，又有數座朱紅色的鳥居依次生成，然后從右到左順次相連，二十八座朱漆鳥居幾乎是以被包圍的御幸為中心，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環形。
——二十八連番·玉饌惡食暴明門。
黑姬山御角布下自己的結界術式，這是以二十八座能夠吸收、轉移、無效化一切術法攻勢的特殊結界術。
受到召喚的這二十八座朱漆鳥居，形成了無效化能力要遠遠超過大妖魔的“咒返結界”，連強大的超重力球體也能夠正面防御。
“她的重力術法，也就是以‘萬墓千引石’為中心的各種術法，正好是我的異空間結界的克星。
在此過程中，我必須花更多精力，維持這個空間的總質量，防止質量被她竊取，或者是空間的支配權被她奪走。”
御角向自己的孫女傳遞信息。
“想要打倒她的話，要靠你自己的實力。”
…騙子。
小萩心想，御角并不打算直接出手幫助自己打倒自己的母親。
這個老奸巨猾的家伙，肯定有自己的算計。
只是，對于這一點，她也并不意外。
御角這么做有兩個原因，其一，她并不打算浪費力量對付御幸，雖然她的女兒遠不及她自身的力量。
但是，御幸的重力術法，確實對于御角“空間”屬性的結界術形成了克制的局面；
其二，御角希望自己展現能力，來證明自己的戰斗力要遠勝過現在的家主御幸。
兇神寇坦寇羅·卡姆伊南下帶來的威脅，還是需要一族具備保持強大戰力的存在。
小萩必需證明自己遠比御幸更適合成為下一任的家主。
否則黑姬山家在失去御幸后，豈不是等于自毀長城，在大戰之前就損失這樣一個戰力，就得不償失了。
反過來，只要小萩正面戰勝了御幸。那她就具備成為一族之長的資格。
就算御幸這個家主被驅逐，對于黑姬山來說也不是特別難以接受的損失。
“…十三位·蠻刀毒泡沫。”
小萩伸出右手，她踏足向前奔馳，右手拔出造型奇異的長刀，刀柄像是螃蟹或是節肢動物的外殼，刀身的刃紋重重迭迭，刀刃尖端反射著耀眼的光芒。
御幸揮了揮衣袖，她的身邊隨即出現了數十顆漆黑的超重力球，并且以高速襲擊過來。
小萩輕輕一揮刀，無數閃耀五色光芒的透明泡泡在空中飄了起來，重力球攻擊打破了這些泡泡，但是，卻一個接一個的，被這些奇異的泡泡套住，其行動逐漸停止住了。
這是她親手制作的第十位的妖刀，利用某個大妖魔的力量所鍛造出來的魔性之刃。
這柄妖刀揮動時，能夠生成特殊的氣泡，這些泡泡每一個，都相當于一個結界。
它的效果與“玉饌惡食暴明門”極為相近，能夠將術法帶來的效果無效化。
超重力球的射程到了一半，就被發光的泡泡們鎖住，無法發揮出作用。
與此同時，小萩再度施展了時詠之力，加速自身的時間，她腳步向前邁出一步，似乎是這一動，周圍的一切開始變慢，就像是整個世界的時間似乎都變慢了下來。
并非是世界在變慢，而是她的自身時間加速，于是整個世界都在她的眼中變得慢了下來。
小萩這時能夠看到空氣微弱的漣漪，以極其輕微的幅度振動，就在人的眼皮剛剛動了的剎那——她就在這極速之中，一個沖刺就拉近了與母親御幸的距離，撕開那些漆黑色的靈氣，來到了她的面前。
‘與這個女人的戰斗，必須速戰速決。’
她清楚自己必須盡快打倒御幸。
御幸的“萬墓千引石”，只要沾上了她的漆黑靈力，效果就會持續發動。
拖得時間越長，重力施加的效果就會翻倍。
小萩這才理解了為什么外婆御角，從戰斗開始時，就與御幸保持相對的距離。
這個老家伙實在是狡猾。
‘不過，沒關系…現在就殺了她就能夠解除這個咒法。’
她看向自己的母親。
時間緩慢流逝的空間里，御幸仍舊保持著面帶微笑的樣子，小萩的左手拔出了另一柄刀，那是名為“曉鴉”的第十柄妖刀。
她的右手握著“蠻刀毒泡沫”，另一只左手拔出了“曉鴉”，這柄刀極為鋒銳，刀身如烏鴉一般通漆黑，沒有一點光澤。
曉鴉那鋒銳的刀尖刺向了御幸的喉嚨——這是幾乎靜止的時間里，對方并沒有任何抵抗的手段。
眼見，這個艷麗女人的喉嚨就要被刺穿！
然而，這一劍刺在了御幸皮膚上，卻仿佛觸及了一層堅硬的鎧甲，難以寸進半分。
御幸的皮膚上浮現出金屬質地的鱗片。
“沒用嗎？”
小萩眼神微微閃爍。
是重力術式的防御，還有御幸吸收了“妖神”九頭龍之血的力量，利用重力強化軀體密度，這種強化甚至能夠改變細胞的構造，自己的母親肉體的每一寸，都變成類似金屬的構造。
…沒辦法破防嗎？
她一擊不中，立刻飛速后退。
也就在下個剎那，加速的時間終結。
小萩剛剛脫離時間加速的領域，就感覺到周圍越來越強大的重力，她的動作也僵住了，像是被一只看不見的手從上方壓住，表情痛苦而扭曲。
應該是御幸擴散的靈力，使得周圍的重力進一步強化的關系。
“‘時詠之力’…雖然是方便的力量，但是使用起來也要支付巨大的代價。”
御幸的聲音帶有幾分譏諷。
“不管是操控時間進行自我加速，利用時間倒流恢復傷害，又或是制造凍結時間的時詠結界，除了耗費巨大的力量，代價也極為高昂，否則的話，你根本不需要額外的制作妖刀，來增強自己的戰力。”
——這話沒錯。
黑姬山御角聽到女兒的話，也微微點頭。
時詠之力能夠操控時間，說是最強大的異能也不為過。
然而，小萩似乎也沒有強大到不可對抗的地步。
——要是可以時間加速，那就是一直在戰斗中加速自我時間好了；
——要是能夠借助時光倒流來恢復傷害，那為什么要在戰斗中躲閃和防御，以傷換傷的打法才是最適合的；
——要是可以停止敵人的時間，那連戰斗也沒有必要，只要把對方的時間暫停就行了。
“時詠之力有天然的局限性，一方面，耗費的靈力巨大。”
她面無表情，幽幽地開口：“另一方面，要支付的代價是什么其實也可以想象…這么強大的力量，不可能沒有半點限制，從調查古代與時詠之力相近異能的文獻資料里，以及你并不會肆意濫用自己的時詠之力來看，我有了一個推測。”
御幸繼續說明。
“時詠之力要支付的代價，就是你自身的時間，不管是加速時間、時光倒流或是凍結時間，都要支付相應的時間或是數倍于這些時間的時間。”
她伸出纖細的手指。
“當然，這種支付并不是基于現在式的，而是從你的未來截取時間進行支付，時間也就是人的生命，換言之，你每次動用時詠之力，都相同于在支付自己的生命。”
不久，御幸兩邊的嘴角揚了起來，作出形似微笑的狀態。
“我的女兒啊你現在支付了多少時間，又還剩下多少生命？”
她笑著說話的同時，進一步的擴張了自己的重力領域。
咔嚓咔嚓。
小萩腳下的地面突然呈蛛網狀開裂，她像是不堪重負，全身的每一寸，都被巨大的重力擠壓，她的身體像是不聽使喚，手和腳都像是掛了鉛塊一樣沉重無比。
“雖然，母親的‘二十八連番·玉饌惡食暴明門’能夠把我的靈力輻射封鎖在一定的范圍內，但是，我的重力法術效果范圍早就把這附近的一切都囊括進去，別以為你能逃出生天。”
御幸慢慢地向前邁出步伐，朝著她走來。同一時間，她的手掌里，一顆超重力球體也在旋轉著凝聚起來。
她每走出一步，小萩身上的重力都會增加，她的骨頭發出呻吟，最終，整個人都被強壓在地上，超強重力壓得全身仿佛要陷入地面一般。
“——怎樣，還要繼續嗎？還是說，你打算認輸。”
御幸俯視著地面的女兒。
只是，小萩被壓制在地上，已經連從喉嚨擠出話都很困難，緊咬牙根卻僅能視線往上瞪著御幸。
她的嘴唇微微動了動，似乎是在說什么話。
“你…想說些什么？”
御幸皺了皺眉頭。
她隱約辨識對方的唇語，猜測是“果然”，什么意思，什么“果然”？
“算了，你還是去死吧！”
御幸伸了伸手，更加強大的重力擠壓下去，小萩連慘叫也發不出來，全身就炸裂出一團血霧。
“太可惜了…我的孩子。”
女家主的眼神中的透著冰冷，簡直不像是人類該有的。
對于殺死自己的女兒，她沒有絲毫猶豫。
“就算用力量復活也沒有意義。”
御幸淡淡地說：“我散發出來的靈力，你沾染了太多了，現在‘萬墓千引石’的術法能夠一直維持，你復活再多次，也只會被我的重力術式殺死。”
就算被殺，也能夠利用時光倒流來恢復的術法，確實非比尋常，然而，時詠之力本身卻有一個巨大的弱點。
‘她的壽命，應該所剩不多了。’
不依賴異能，而是只使用妖刀，也就證明了自家女兒過度動用那股力量，消耗了太多未來的性命。
——她，已經沒有多少未來了。
黑姬山家的現任家主嘴角一揚。
就在她認為自己穩操勝券的一剎那。
“果然。”
突如其來，傳來一陣有如來自地底，陰暗而冰冷的聲音。御幸感到一股仿佛冰塊貼在背上的顫栗感，她泛起了一種雞皮疙瘩。
這個女人突然察覺到了什么，環顧四周，卻找不到聲音的由來，那不是御角的聲音，而是自己女兒小萩的聲音。
“雖然外側很堅硬，但是內部并沒有完全被改造。”
御幸很驚訝，她的靈力感應不到小萩藏在那里，地面上的那具被壓扁的尸體也一動不動。
‘這個聲音…到底是？’
下一秒，她把目光移向自己的腳下。
“…影子？”
地面上，龐大的影子蠕動著，如同漆黑的百足蜈蚣一樣以小萩的尸體和影子為中心，向外蜿蜒般活動著。
她驚訝得說不出話來，身體也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拘束著動彈不得。
地面上的影子，如同無數觸須一般，像活物一般蠢蠢欲動，繞在她的身體上，撕扯著她那纖細的身體。
“什么時候的事？”
御幸這才發現自己中招了。
影子，不知什么時候，侵入到了她的體內，從內側控制了她的身體，控制了神經系統。
“沒錯。”
她的身后，一道影子緩緩地鉆了出來。
那是小萩的身影。
銀發少女不知什么時候侵入了御幸的影子里。
“你、到底做了什么？”
御幸難以理解，她知道自己敗北了。
可是，女人無法理解是基于什么原因。
“我做了‘舍棄’。”
銀發少女貼近到御幸的耳邊，像是吹氣般吐出聲音。
“我和失敗的母親你不同，我舍棄了許多，所以，我可以打敗你。”
她平靜地說：“而你，你什么都不愿意舍棄，什么也不想失去，你不想舍去家主的位置，不想舍棄自己的權力欲望，你想要掌控一切，奪取一切，結果，你的欲望放大而又無止境，吞噬一切后變得即丑陋又肥大，大到無以復加，這也是你失敗的一個原因。”
“你到底在說些什么？”
御幸不懂她想要表達什么。
“看那里吧。”
小萩伸手指了指地面上“自己”的尸體。
那是一個血肉模糊的尸體。
她自己的尸體。
地面上的影子開始擴張，像是黑色的，污濁且粘稠的液體，化成了陰影的湖泊。
影之湖把地面吞噬，如同吮吸血液一樣，把那具銀發少女的尸體吸收進去。
“然后，這是其他的‘我’…”
她微微一笑，御幸也再次看向影子形成的湖泊上，浮現出一張張女人的臉。
那是笑靨如花，一張張屬于小萩的臉。
“這是至今為止，在循環中死去的‘我’，是我的殘渣，是我的幽靈，也是其他的‘我’。”
“臉”的主人們，掙扎著，從影子里伸出蒼白色澤，宛如死肉的手。
這一刻，她們臉上露出笑容，一只接著一只手，抓住了御幸的身體。
“你？”
就算是御幸這樣的女人，也因為不安和恐懼，雙眼中浮現出動搖的神情。
“是的，我舍棄了時間，舍棄了自我，舍棄了無謂的心…終于獲得了力量。”
銀發的少女在她的身后，說著悄悄話。
“就是這樣…母親，你是贏不了我的。”
御幸想要掙扎，但是她連慘叫也發不出，就被無數蒼白的手掌，還有成為“殘渣”的少女們，都被拖入了黑暗的影子里。
影之湖泛起微微的漣漪，然后，擴張的影子開始收縮，縮小。匯聚到了銀發少女的腳下。
“那么，您意下如何？”
小萩的目光直直地看向黑姬山御角。
“御角大人…我是否達成您的期望，能夠成為下一任的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