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柊晝子的夢
站在石階盡頭處的是一位年長的巫女。
她是個美人。裝扮是雪白清凈、配上鶴紋設計的千早，還有色澤鮮潤的紅色褲裙。
這位年長的女性名叫芙美，年齡應該有三十歲，是位于正階的高級神職人員，同時，也是神櫻本社的宮司代務者。
“芙美小姐，你好。”
百介走到石階盡頭，低頭行禮。
“你其實不用特意出來迎接我…”
“不不不。”
年長的巫女笑著說：“你可是非常重要的客人，要是我不親自來一趟，那才是過于失禮。”
芙美小姐可以說是神櫻本社的“領導者”。
因為大御巫的身份更特殊，平常要侍服天神櫻麻帆良這位神靈，并不能夠操持社務。所以，就由擔任副手的芙美來代替她工作。
“話雖如此，實際上工作也很清閑，神社這種場所本來就是‘世外之地’，只要不是準備祭典和祭祀，基本上沒有什么復雜的事務…”
芙美的聲音很平和。
根據她的說法，她也是從小就照顧柊晝子長大的人。
柊晝子的母親名為“美代”，應該是上一代的大御巫。
但是，這是個秘密。實際上，柊晝子從出生以來，就以“孤兒”的身份生活在神櫻本社里。
是的，柊晝子沒有見過自己的母親。照顧她長大的就是神社里的巫女，芙美的身份更接近她“母親”的身份。
“雖然現在變得安穩了不少，性格也變得內斂，小時候的晝子是個淘氣的孩子”
芙美像是拉家長一樣跟百介閑聊。
“不過不管怎么說，都要感謝你之前的助力，沒有百介你的幫助，晝子會有什么遭遇我都不敢想象…雖然那些事不能外傳，但是，我這邊還是要好好謝一謝你。”
她說的，自然是柊晝子變成吸血鬼的事。
當然，這件事是不允許外傳的，各方的知情人士都被下了禁口令。
百介就知道，參與那場戰斗的人之中，蓮丈仙十郎商會派出的護衛和術者們都被下了禁口，隸屬于久久津麾下的“夜行眾”，本來就是密探，也不會泄露信息。
葛花也對黑姬山一族的人，還有理愈院的人員下達了“禁止外泄”的命令，想必關于柊晝子吸血鬼化的消息，會成為一個秘密。
‘不過，實際上也沒有什么大問題。’
百介心想，柊晝子這樣的真祖級吸血鬼，與普通人的差異性很難分辨出來。
絕大多數的真祖，可以偽裝成人類，在人類社會里悄悄的生存著。
它們也靠吸血維生，但“吃”得很少，不像是其他的吸血鬼需要頻繁襲擊人類。
然而，柊晝子的情況更特殊，她的“日輪的巫女”，也就是現人神的血統過于強大，能夠壓制吸血鬼的那“部位”，這可以保證她屬于“吸血”鬼的一部分，與她人類的“部分”，處于一種完美的平衡。
她被夜明的“魂削”二次斬中后，連狂暴的嗜血沖動，也被平息，現在的狀況更接近于一種平穩，只要保持下去，她幾乎不會受到吸血鬼的天生缺陷所影響。
“芙美小姐太客氣了。”
百介想了想，接過了“代宮司”芙美的話頭。
“說白了，我也只是做了些微末的事情…雖然芙美小姐說我幫助了晝子大人，但是實際上，我也只是做了些自己職責內的事。”
“是嗎？”
芙美微微笑了笑。
接著，她就領著百介穿過朱紅的樓門、外拜殿，往內內院的方向移動。
神櫻本社是圍繞著巨大的天神櫻麻帆良建筑的一座神社，其布局分為三個區域，也就是外院、內院和內內院——最深處的位置就是供奉麻帆良的本殿、祝詞殿。
“當然，也有供大御巫休憩的場所…實際上，因為晝子身為御巫，要時常陪伴麻帆良大人，也需要讓她平日里盡可能待在天神櫻附近…”
芙美一邊說著話，一邊帶領百介來到了內內院的巨大櫻花樹下。
“哦。”
她突然察覺到了什么，半瞇著眼。
“看來人都到了。”
百介也注意到，宛如夢幻一般，在完全無視冬季寒流而盛開的巨大櫻花下，有一名少女，正將手貼在樹干站在那里。
少女的身上，穿著的是與其他巫女不一樣的考究裝扮，那是更接近禮儀性的服飾——裙擺和袖子都特別長，整體而言采取寬松舒適的設計，幾乎沒有束帶。
更令人印象深刻的地方是到處都看得到縫在布片邊緣，應該是裝飾于邊緣的紅色繩子。
白衣緋裙的大御巫正微微閉著雙眼，佇立在天神櫻的樹干邊，那姿態就像是在專注于某種儀式，又或是祈禱。
她的側臉讓百介一時間看得入迷，有幾秒鐘，他連呼吸都忘記了，少女簡直美得不輸給盛開的櫻花。
‘不對…你在胡思亂想些什么！？’
好在他很快冷靜了下來。
‘她可是皇族出身的女人，雖然不清楚她的父親到底是誰，但是最好不要亂想些麻煩事。’
就在百介想著這些事時，也許是聽到了聲音，又或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少女突然睜開雙眼，視線也轉了過來。
“欸。”
百介心中想著。然而已經太遲了。
兩人的視線彼此相對。
他的心臟猛烈加速。
與此同時，背對著櫻花樹的少女訝異于來訪的客人，露出了慌張的模樣——她似乎想到什么，正準備往這邊小步跑過來，卻因為腳下一滑，重重摔了一下。
‘平地都會摔跤，這到底是怎么辦到的？’
好吧，因為摔在柔軟的草坪上面，傷害已經減到最小，但是柊晝子還是痛得臉皺成一團。
“沒事吧。”
百介以“縮地”趕了過來。
“晝子小姐，你該不會是身體還沒有恢復吧？”
他伸出手來，把少女攙扶了起來。
“沒、沒事。”
少女的心臟跟兔子似的砰砰直跳。
“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我的身體很好，并沒有任何問題。”
“是嗎？”
百介的聲音帶著一絲狐疑。
他想，柊晝子可千萬不要出什么事，自己耗費了這么大的氣力，才把她救了回來，要是她的身體又發生什么，失去了這位“日輪的巫女”，那對自己而言，可是個沉重的打擊。
‘…為為為為什么啊？他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啊？’
柊晝子雖然板著一張臉，眼神卻已經開始慌張的打旋。
“先起來再說吧？”
百介聲音非常的溫柔。
“好、好的…”
她非常弱氣地回了一句。
“晝子小姐身體真的沒事嗎？”
百介又追問了一句。
“沒、沒沒什么事…那個，你不要操這種無謂的心。”
被攙扶起來的柊晝子快速把臉轉邊。
可以看見她的后頸已經通紅一片。
噗噗噗噗噗…
就在兩人身后，美芙小姐正用袖子捂著嘴角，拼命忍住笑意——哦吼吼，來啦來啦來啦，不枉我偷偷邀請了這一位！
老實說，退魔師名門出身，又有京都貴人血統的美芙對于自己的日常工作沒有任何不滿。
唯一可惜的是神櫻本社的工作沒有任何娛樂性可言，然而，偏偏她又是個八卦魂極為嚴重的人。
想一想吧，在這種無聊的全都是女性的職場里，還有什么比得上男女間戀情故事值得探究，更何況是那種生澀的少年少女之間酸酸甜甜戀愛故事。
這位“代宮司”因為過度興奮的關系，眼睛都在發直。
‘噗噗噗…之前就覺得晝子這孩子時常把這個名字念在嘴邊，現在看來確實就是如此，只是視線對視就會慌張到摔上一跤！簡直可愛死啦！’
她偷偷擦了下口水。
“兩位關系還真好啊，不過，這里不是談話的地方…請務必立刻到那邊休憩的屋子里好好聊聊吧…”
這些天來，柊晝子最近經常做夢。
她過去幾乎不做夢，根據麻帆良的說法，這是血之詛咒帶來的影響。
然而，在真祖級吸血鬼“紅天寅”的力量被她吸收后，柊晝子似乎就不再受到血之詛咒的影響，能夠正常的入夢。
“羞死人啦！！！”
這一天早上，她從夢中醒來后，拼命地踢起了被子。
“那都是什么糟糕的夢啊？”
應該是做了春夢。
她被男人抱在懷里，被對方宛如春日和煦陽光一般的溫柔眼神正低頭注視——柊晝子的心神蕩漾，感覺身體都要融化。
“…晝子大人。”
男人低聲音囁喏著。
他那低沉充滿磁性的聲音，仿佛要被她徹底逼入絕境一樣。
‘不行…不可以做出這種事！’
她回想到自己當時仿佛要被沉溺其中的心情，拼命大叫出聲。
“又做了同樣的夢，還有，為什么會是‘他’啊！？”
少女滿懷著復雜的心情，拼命抱住了枕頭，宛若一只鼠婦，緊緊蜷縮成一團。
——晝子，你聽我說。
吃完早膳后，與往常一樣，她正在白天試著與天神櫻麻帆良交流的時候，就聽到來自這位神櫻樹神的聲音。
‘你啊…該不會是戀愛了吧？晝子…’
“麻帆良大人，你、你在說什么啊？”
‘真不好意思，我雖然沒有那方面興趣，但是也能夠看到你做的夢，’麻帆良的聲音，是那種女童的聲音。
‘怎么說，就是我們的頻道比較容易互通，所以你做夢的話，我這邊也能夠感受的到——’
“所、所以說…我做的夢——？”
柊晝子的臉漸漸漲紅，握著的拳頭不停顫抖。
‘抱歉，我全都看到了…我猜，這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吧？’
噗滋！
她的臉紅到要爆炸的地步，隱約能聽到水蒸氣噴發的聲音。
——騙人…騙人，為什么…這種事…我都不知道，為什么麻帆良大人要偷窺我的夢差勁差勁，最差勁了！！！
‘不不不，我真的沒有什么惡意，是你的夢境單方面的被我感應到了…等一下，晝子，神社好像有客人來啦，不好意思，我還有事，就不打擾你啦！’
麻帆良也不愿意跟自家巫女吵下去，這位神靈迅速掛斷了連接。
柊晝子也得到了提醒，知道神櫻本社這邊來了客人，她連忙收斂心中的混亂，剛準備擺出迎接外人的表情，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的內心發出了吶喊般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