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夫人。
戰國趙人,鑄劍名家。
最出名的作品是名為“徐夫人劍”的短匕。有個叫荊軻的衛國人持此短匕刺殺始皇帝,斬斷了始皇帝的袖口。
她在世的時間,距離武道初祖專諸的時代只差三百年。可以這么說——徐夫人,就是武道發祥之時,為后世習武之人開辟道路的先人之一。
而且跟只是拿到了一本玄覽秘籍的安期生不同,她是河上丈人親自調教出來的弟子…她要遠比安期生更強。
隨著徐夫人十指前伸,經由混冥震蕩后放射而出的無形真氣瞬間便到了李淼胸口,撞上了萬象凝結而成的護體真氣。
這一次,終于有了聲響。
同為玄覽神異,混冥顯然無法像震散木石那樣悄無聲息地擊垮萬象。
但既然混冥的本質也是震蕩,自然也極為克制護體真氣,只是被遲滯了一瞬便突破了護體真氣,貼上了李淼的皮肉。
“得手了!”
被李淼擊退的老者目光一閃。
他本以為會有一場惡戰,尤其是李淼不知用什么手段壓制住了傷勢、將他寄予厚望的七位神祇斬殺后,他就更覺得今日怕是要豁出性命來才能將李淼斬殺…卻沒想到贏得如此輕易!
混冥的破壞力,他絕不懷疑。
除去兩儀,他從未見過任何一種手段能抵擋得住混冥的震動…哪怕是徐夫人自己也不行!
果然,下一瞬,李淼胸口和背后爆出碩大的血花!顯然是已經被打了個對穿!
老者眸光中露出一抹喜色,卻也知道對五路合一的天人來說,擊穿胸口并不能迅速致命,于是閃身上前,提刀就朝著李淼的脖頸一記橫斬!
“蠢貨!”
卻聽得身后傳來徐夫人的喝罵。
“躲開!”
老者聞言瞳孔驟縮,卻也不會質疑徐夫人的判斷,就要拼著筋腱撕裂的后果強行收招躲避,但還未等他完成動作——瞳孔便驟然再度縮小,宛若針尖。
本來被打得后仰、眼看就要倒下的李淼,忽然間猛地挺直了腰背,左手幾乎是瞬間便抓住了他的胳膊,底力催動之下,五根手指直接鉆入了他的皮肉,箍住了他的臂骨,止住了他退避的動作。
“瞎么?”
他聽到李淼低笑著說道,右拳猛地劃開空氣,砸向他的頭顱。
“心脈?那玩意兒我早就沒了!”
老者面色一白。
他怎么可能會忽略這點!
可哪怕李淼現在的心肺是用真氣捏出來的,被擊碎,連帶著肋骨和胸口皮肉沒了大半,總該遲滯一下吧!
怎么跟沒事兒人一樣!
可再是懊悔疑惑,李淼的拳頭都已經到了他的面前,躲和擋都已經來不及了。
好在…他不是一個人。
一聲悶響,他右邊肩頭炸開血花,劇痛傳來,老者知道是徐夫人擊斷了他的手臂,幫他脫離了李淼的控制,立即便閃身疾退!
李淼自然不饒他,進步跟上,抓著他的斷臂,隨手挽了個“臂花”,兜頭就朝他砸來!
老者無奈,再退。
李淼再度進步跟上。
老者一咬牙。
“不行!退不開!”
“賭一把!”
心思一定,他陡然止住退勢,僅剩的左手一揮,便再度凝出一柄真氣太刀橫在胸前,整個人直接朝著李淼撞了過去。
姿態看似慘烈,其實是守勢。
以他和李淼的速度,對撞只在一瞬。李淼帶著笑沖到了他的面前,手臂高高舉起,攥著他的斷臂猛地下砸,就像揮舞一柄短錘一般,帶起一片殘影。
破風聲從頭頂呼嘯而來。
老者牙關緊咬。
真正面對李淼,才能真正感受到跟李淼對戰是個什么體驗…就算他再如何久經戰陣,被敵人甩著自己的斷臂砸臉,也不禁心底生出一陣懼意來。
懼意…糟了!
寂照幻象!
老者背心一陣發寒。
李淼一早就將本心幻象鋪開,他和徐夫人自然也修成了寂照,只是畢竟境界差了一籌,難以將自己的寂照幻象撐開,所以此時三人就是在李淼的幻象之中爭斗,而寂照的特性是——由心而定!
越是恐懼,越是覺得對手強大,就越容易被幻象影響!
李淼那殘暴的行徑,很可能就是在給他的心境埋下破綻…而他已經中招了!
老者提刀上揚,擋在頭頂,同時猛地一咬舌尖,試圖鎮定心神。
可未等他將舌尖咬破…腳下就忽的一頓。
腳下的血水之中,陡然伸出了一只白森森的手骨,一把握住了他的腳踝,而后猛地朝后一扯!
“糟了!”
老者已經反應過來、鎮定心神,自身也修成了寂照,所以那只手骨只是略微帶偏了他的身形…但面對李淼,“略微的破綻”幾乎就等于死亡。
李淼嘴角勾起,提著斷臂的左手下揮之勢陡然遲滯了一下,老者擋在頭頂的真氣太刀便在毫厘之間被讓了過去。
下一瞬——嗚!
斷臂再度下砸!
老者再想收刀抵擋,已經來不及了。
斷臂猛地砸在了他的天靈之上。
老者脖頸陡然消失,下頜骨撞斷鎖骨,鼻尖沒入胸腔之內。
晃了晃,噗通一下倒地。
手腳抽搐了幾下,再無聲息。
只是三個照面、數招之內,李淼便將境界與安期生相仿的老者擊殺。這等放在現在的江湖上足以橫行的天人,連像樣的劍招都沒有使出來,就已經凄慘倒下,連名字都沒有資格留下來。
戰局也沒有因為他的死亡而停滯。
呲呀!——
就在老者尸體倒下的瞬間,他身后的徐夫人便露出了身形,雙手十指交握前伸,對著李淼便是一點。
混冥再度與萬象相撞。
萬象在被破開之前為李淼爭取到了一瞬,借著這一瞬李淼閃身躲避,混冥擦過李淼肩頭。
嘩啦!
血水噴濺。
斷臂落下。
李淼反手撿起斷裂的左臂,一把按在傷口上,萬象攀援而上,暫時將手臂連接到身體上,而后毫無停頓地朝著徐夫人沖去,左臂在身側晃蕩。
徐夫人嘴角一勾。
“我明白了。”
“你雖然可以用真氣模擬血肉、聯結斷肢,卻也需要時間…若是中間完全斷裂的肢體,你至少需要三息時間才能恢復掌控。”
嘴上說著,手上不停。
混冥不斷朝著李淼飛射而去,不斷延緩著李淼靠近的速度。
李淼的身形化作殘影,左沖右突,不斷折返,頃刻間便將武當“梯云縱”、明教“飛絮輕煙功”、神偷門“千里不留行”等等步法的精要一一使來,將飛射而來的混冥真氣盡數躲過。
“我也看明白了。”
李淼猛地急停,前方平坦的地面陡然變為丈寬的深坑,坑壁緊貼著他的腳尖。
“從見面開始到現在,就算被我沖到了面前,你也沒有移動過一次。”
“你不是不想動,而是做不到,對吧?”
李淼身形再度跨過深坑,朝著徐夫人沖去。
“你的混冥雖然威力奇大,難以抵擋,但顯然并非那么方便。要將真氣震蕩到能將事物震碎成齏粉的程度,可不是僅靠著幾條手部經脈就能做到的。”
徐夫人充耳不聞,再度抬手朝著李淼面門一遞。
可這一次,李淼卻沒有閃躲。
他直線朝著徐夫人沖來。
“將真氣震蕩到如此地步,又是離體外放,衰減的速度也要遠超尋常,這代表你要積累相當多的真氣,才能積攢出一枚混冥。”
“這需要時間。”
“你是從丹田抽取海量真氣,游走至奇經八脈之中震蕩,待到震蕩完成之后匯聚到心脈中,而后由手部經脈彈出。”
“你的站姿、手勢,本身就是這招式的一部分,一旦改變,至少彈射出混冥真氣的頻率便會大大延緩。”
徐夫人十指再度遞出。
李淼再度急停一瞬,而后跨過面前陡然出現的深坑,沖向徐夫人。
“你不是不想動,你是動不了。”
“現在我也知道你混冥的準備時間了,只要你射出真氣,我就有一息的可以放心沖你的時間。”
“而現在你我之間的距離,我的拳頭砸到你的臉上——根本用不了一息!”
李淼猙獰的尾音陡然拉長,上一瞬還在數丈之外,這一瞬便到了徐夫人的面前。
李淼左肩之上數寸寬的缺失血肉已經被萬象擬造出來,真氣仿造的筋腱、血管、神經已經勾連,透明的真氣與猩紅的血肉渾然一體。
李淼抬起左手,五指彎曲成爪,一把就扣在了徐夫人的肩上,手指摳入血肉之中;右手則是驟然握拳,一拳轟向徐夫人的面門。
“呵。”
拳風臨體,徐夫人忽然低聲說道。
“真該將去中原搜集消息的人盡數殺了,誰說你是個只會掄拳頭的莽夫、沒什么腦子的殺胚的?”
“你不比籍天蕊差上多少,只是她長于長線謀劃,你卻長于爭斗急智。哪怕是當年的達摩,也沒有在這么短的時間內窺探出我混冥的底細來。”
“不愧是你。”
徐夫人絲毫不顧李淼的拳頭已經砸到了面門,十指交扣,由下至上點向李淼的下頜。
“但若是我的混冥如此簡單的話,我可不敢自稱師父的弟子。想砸碎我的頭顱…不怕死的話,你盡可以砸砸看!”
生死一瞬。
李淼的拳頭貼上了徐夫人的鼻尖。
徐夫人的指尖點上了李淼的下巴。
眼見著就要同歸于盡。
但下一瞬,仿佛心有靈犀一般,李淼陡然偏頭讓開了徐夫人的指尖,徐夫人也驟然矮身躲開李淼的拳頭。
嘭、嘭!
兩聲黏膩的悶響。
嘩啦!
混冥真氣放射而出,擦過李淼的右臉,將拳頭大小的血肉擦除,露出內里白森森的牙齒。
拳頭擦過徐夫人的額角,如利刃一般剖開了滿頭青絲,從額角到后腦刮擦出一道手掌寬的猩紅傷口。
于此同時,李淼的拳鋒上驟然炸開血花,皮肉如同被擦除一般直接消失,露出森白的拳骨。
“哈!你也會!”
“當然!”
兩人同時笑道,一個左臉缺損、一個只剩半張頭皮,血漬噴濺滿了兩張臉,笑起來都宛若惡鬼。
徐夫人的混冥,并不只是能用于進攻…她也可以如萬象一樣,在周身布下混冥真氣!
雖然因為性質不同,混冥并不能像萬象那樣長久維持,更不能隨意增減,但也足以構建出一層可堪一用的防御…更比萬象多出一層“反傷”的作用!
徐夫人陡然后撤一步,抬手在面前一掃,將被李淼掀開、垂落到面前的頭皮震碎,額頭的傷口旋即便開始愈合。
但李淼怎會饒她,立刻便貼了上來,兇暴殘虐的“我拳”瞬間在咫尺之間展開!
拳頭如雨點般落在徐夫人身上,就算有混冥的防御,徐夫人的身上也不斷被刮擦去大片皮肉。
華貴繁復的神官服數息之間就變成了一片破布,徐夫人如少女一般的身軀也裸露了出來。
李淼瞇眼掃去,眉頭猛地一皺。
死戰之中,他自然不是因為美色而驚嘆。
而是因為徐夫人身上顯露出來的詭異景象。
繁復華麗的神官服下,徐夫人白皙纖細如少女一般的皮膚之上,竟滿是崎嶇糾結成隆起的角質,如同筆畫一般游走全身,最終匯聚成了一幅圖畫。
一幅人物畫。
一個沒有面部的人物畫。
高冠博帶,身形纖長,盤坐于蒲團之上,擺了個五心朝天的、面部模糊不清的人物畫。
李淼眉頭緊鎖。
“真他媽惡心。”
他只是有感而發,當然也有大敵當前忍不住嘴上兩句的習慣使然。
但之前總是云淡風輕,哪怕被李淼掀開頭皮、撕裂皮膚也不見動容的徐夫人卻是陡然間青筋暴起。
“閉嘴!”
李淼眼睛一瞇。
因為徐夫人的異常反應,他再度仔細地掃了一眼刻在徐夫人身上的人物畫…而后眉頭便陡然伸展開來。
“原來如此。”
“我道當年達摩尊者東渡,將記載有尊神劍術的神畫毀去了大半,卻偏偏漏下了最為重要的、天照的神畫。”
“原來是在這里。”
他嘴角勾起。
“這就是天皇血裔只有女性才能觀想天照神畫的原因,因為你是女子,雖然是河上丈人的命令,但你也不愿讓男子端詳你的身子。”
“怪不得河上丈人會將你留在東瀛,卻不帶你前往中原…因為你就是神道教運行的根基之一,你就是那副最重要的神畫。”
李淼仔細端詳著那副刻在徐夫人身上的神畫。
“看你的態度,你瞧不上徐福。”
“你不會把徐福刻在你的身上。”
“所以,這幅畫描繪的是最初的那個天照大神,也就是你的師父,對吧?”
李淼笑著嘆道。
“雖然沒有見到真人,但終于看到真容了。”
“河上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