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飛軒眼睛轉了轉,等了片刻,才緩緩吐出一口氣,對繼續胡吃海塞的郜暗羽說道。
“郜兄…你真是鎮定。以你我的武功,要是方才那兩個太監一聲令下,咱倆就要死在這里了。”
郜暗羽往嘴里塞著吃食,含混不清地說道。
“曹兄說了,咱們只要不跟他們交底,他們就不會跟咱們動手。無非是把咱們關起來,還得好吃好喝地伺候著咱們呢!”
谷飛軒苦笑。
道理是這么個道理,但真要能做到郜暗羽這種,沒把兩個隨時都能弄死自己的人當人的地步,也不是他能做到的。
“雖然他們沒能探出什么,但肯定會讓人把你我死死看管起來…郜兄,咱們后邊該怎么辦?”
郜暗羽啃完了牛腿,拿著骨頭點了點谷飛軒。
“谷兄,你知不知道行走江湖,最重要的一點是什么?”
谷飛軒面色一肅。
“就是——吃飯!”
谷飛軒面色一垮。
郜暗羽伸手端了一盤水晶肴肉到面前,一邊吃著一邊說道。
“莫想了,谷兄。”
“論武功、論腦子,你我都沒辦法做什么。咱們只管吃好喝好,等著拼命的那一刻就行了。”
谷飛軒沉默了片刻,長嘆一聲坐下,拿起筷子夾了菜往自己口中送去。
“也只好,如此了。”
少頃,門外傳來密集的腳步聲。一道道影子嘩啦啦圍了過來,將窗外投射進來的陽光遮住了大半。
屋內兩人都沒有抬頭,只自顧自吃飯。
又過了片刻,外面有人推門進來,將盛放著兩根羊腿的盤子端到了郜暗羽面前。
“大人,可要給您切一下?”
他輕聲問道。
郜暗羽抬頭看了一眼。
此人看著三十多歲,容貌身量都是普通,放在人堆兒里都找不見,一身仆役打扮,臉上也是畏畏縮縮的討好表情。
“勞煩。”
郜暗羽點點頭。
那人聞言便提起尖刀,三下兩下就將羊腿分成了一堆肉塊,端起盤子,恭敬地奉到郜暗羽面前。
“大人,請用。”
郜暗羽沖他笑了笑,伸手去盤子上拿肉,手往回收的時候,卻是頓了頓。
那人的袖口,一只拇指粗細的蜈蚣從里面探出了半個頭,正朝著他搖晃著腦袋。
郜暗羽瞳孔縮了縮,余光掃向門外的侍衛,佯作無事地把肉塞進嘴里,又伸手抓向盤子里。
“谷兄,這羊腿當真不錯,你也嘗嘗!”
說著話,手就伸到了那人的手邊。
那只蜈蚣借著衣物的遮掩,悄無聲息地順著他的袖口鉆了進去,緩緩游走到腰間,扒住了衣物,便再不動彈。
目光交匯,兩人都沒有露出異狀。
郜暗羽抓起一把肉放到谷飛軒面前,便揮了揮手。
“你出去吧,別人看著我吃不進去。”
“是。”
那人彎腰退去,關上了門。
又過了半晌,郜暗羽感覺腰間的蜈蚣動了動,在他的肚子上點了點,隨后爬到了袖子中蹭了蹭。
郜暗羽站起身,推門走了出去。
立刻便有侍衛過來,警惕地看向他。
郜暗羽眉頭一皺:“大人我要便溺,茅廁在哪?”
那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伸手一引。
“大人,請隨我來。”
郜暗羽跟在他身后,十幾個人在四周圍著,聲勢浩大地朝著茅廁走去。
路過一處拐角的時候,蜈蚣在郜暗羽的手臂敲了三下。
郜暗羽余光掃過身側的墻體,沒有動作。
待到上完了茅廁,一行人返回的時候,郜暗羽路過拐角時,借著一瞬離開身后侍衛視線的機會,抬手在墻上摸了一把,將縫隙中指甲大小的紙片收入袖中。
那蜈蚣咬住了紙片,爬回郜暗羽的懷中,再無動靜。
天色漸暗。
郜暗羽和谷飛軒吃飽喝足,又被看賊一般護送到房中休息。
郜暗羽躺在床上,借著被褥的遮掩,將那張紙片在眼前展開。
上面用蠅頭小楷寫了幾句話。
“城內已經被控制,守備太監勾結逃入江湖的供奉,已經知道了皇陵之事的實情。若鎮撫使不在,不要露出異狀。”
“守備太監的目的尚未查明,但與一位被稱作‘鄭仙師’的人物有關。”
“不要相信任何一個與鎮撫使相貌有相似之處的人,即使是錦衣衛。尤其是相貌隱隱與往日不同之人。”
郜暗羽將紙條翻了個面。
背面只有一句話,卻是看得他瞳孔驟縮。
“不要靠近錦衣衛衙門。”
“那位‘鄭仙師’就在此處。”
郜暗羽悄悄將紙條團成一團,那只蜈蚣爬了過來,將紙條撕碎吃掉,隨后便再次爬回了他腰間。
郜暗羽閉上了眼,心中暗自祈禱。
“鄭姨、曹兄…”
“你們可千萬不要去錦衣衛衙門啊!”
“這就是錦衣衛衙門了。”
曹含雁和鄭怡兩人身穿夜行衣,趴伏在屋頂,朝著不遠處的建筑看去。
鄭怡握住劍柄。
“你就不要去了,對面可能已經跟瀛洲或蓬萊門人勾結起來。”
“他們估計也知道咱們會來此處查探,極有可能已經埋伏了天人,過會兒若是打起來,我顧不上你。”
曹含雁點點頭。
“如此,鄭前輩,你若是沒被發現,就到咱們白日吃飯的那處食肆找我。”
“若是被發現,就找機會在顯眼的地方留一道劍痕,我自然會發現。待到你安全的時候,就到食肆屋頂留半截斬斷的草葉,我自會與你匯合。”
說罷,曹含雁緩緩退入陰影之中。
鄭怡點點頭,飛身朝著錦衣衛衙門落去。
方一落下,鄭怡眉頭就是一皺。
“果然不尋常。”
因為此時的錦衣衛衙門之中,沒有半點人聲,也沒有一絲燈火。四周所有的屋門都大敞著,里面黑洞洞的一片,如同鬼窟一般。
鄭怡抽劍,緩步悄聲朝前走去。
第二進,仍舊還是這般。
第三進也一樣。
鄭怡四下看了看,在磚縫中找到了一些未被清理干凈的血漬、毛發。
顯然,南京城中駐守的錦衣衛,多半已經橫遭不測了。
鄭怡緩步走入最后一進院子。
前方有火光,映照在一扇窗戶上,將一道高冠博帶、手握書卷的人影投射其上。
鄭怡催動真氣,做好了隨時出手的準備,緩緩朝著亮光的屋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