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黃錦已經不敢再說,皇帝自顧自的把話接了下來。
“是,太祖當年所欽定的,并不是成祖一脈,而是建文帝。”
“而孝陵衛所效忠的,也確實不是朕。只不過他們只負責看守皇陵,從不干涉政事,且當年成祖攻入京城,他們也沒有鬧事,所以歷代先祖都沒有動他們,只由得他們去。”
皇帝沉吟片刻,說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孝陵衛監守自盜,與明教賊子勾結,故意放出了建文帝。”
“而他們的意圖,是‘撥亂反正’、‘澄清寰宇’咯?”
皇帝可以戲謔的這么說,黃錦卻不敢真的順著皇帝的話回答,于是拐了個彎說道。
“陛下,此事本就只有錦衣衛和孝陵衛兩者可選。”
“而錦衣衛…”
皇帝冷哼了一聲。
“朱載那老物,近些年確實有些自己的心思,整日與朝臣來往,對朕卻頗有微詞。朕本就想著組個衙門把錦衣衛替換了。”
“但,他確實做不了這事。”
“他出身不高,不可能知道皇陵內的事情;武功也就馬馬虎虎,也調教不出個能與建文帝交手的人物。”
“若非有朝廷豢養的供奉,他錦衣衛根本沒有與明教爭斗的資本。籍天睿是他帶隊去殺的,也確實難以想象明教會與他勾結。”
“所以,只能是孝陵衛了。”
“朱、守、靜。”
皇帝一字一頓地念出了這個名字。
而黃錦也補充道。
“陛下,昨晚我提了幾個孝陵衛來詢問,朱守靜昨晚的確十分可疑。”
“當日孝陵衛趕到之后,朱守靜與建文帝對視了片刻,竟是直接對著手下的天人出手,當場就廢了一人。”
“而后,他又自己把真氣走岔、走火入魔,而建文帝就是趁著孝陵衛們查看他傷勢的時間,趁亂逃走;明教的賊子,也是在這時間里逃走的。”
“前后對應之下,朱守靜恐怕也難以辯駁。”
黃錦猶豫了片刻,繼續說道。
“只是,有一點臣沒有想清楚。”
“此人若是出身孝陵衛,為何先是協助明教放出了建文帝,而后又要與其死戰一場呢?”
“前后不一。”
“也是因為想不清楚這一點,所以臣沒有對孝陵衛發難,而是趕回來稟告陛下定奪。”
“呵。”
皇帝輕笑了一聲。
“建文帝。”
“當年成祖即位之后,有不少文人墨客編排成祖,暗中寫了不少故事,直把建文帝寫成了個謙和寬厚、寬以待人的有道明君。”
“成祖修撰史書,將建文帝的事情一并刪去,眼下宮外流傳的關于建文帝的消息,多半都是這些編出來的故事。”
“估計朱守靜是也信了這些,所以才會協助明教放出了建文帝。”
皇帝冷笑著說道。
“可他們也不想想,若建文帝真如此賢明,成祖憑什么能攻入京城?當年太祖給他留的家底,就是十個成祖都趕不上。”
“他若真如此寬厚,宗室們又怎么會紛紛響應,簞食壺漿以迎王師,把成祖送進了太和殿?”
“你道成祖愿意反的嗎?”
“還不是無可奈何,只能試一試為自己掙出條命來。”
皇帝問道。
“昨晚有人見到建文帝的模樣了嗎?”
“有。”
黃錦回道。
“除去明教和那人外,孝陵衛中也有不少人看到,說是如同妖魔一般。”
“陰大人和王大人的尸身,也是極為凄慘。”
皇帝點點頭說道。
“便是如此了。”
“建文帝,可不是朱守靜想的那般好。他出了墓穴,可是要‘吃人’的。”
“想來,那人應當是協助明教放出建文帝之后,發現他根本不是想象中的有道明君,而是個食人的妖魔,這才亡羊補牢,想要把他再按回墓穴之中。”
“這才做出了這前后不一的舉動。”
“也是可笑。”
黃錦點頭稱是。
“如此,陛下,可要臣帶兵前去捉拿朱守靜?”
皇帝擺了擺手。
“不必。”
“皇陵守備本就空虛,后日便是祭祖的日子,現在把孝陵衛撤去,只怕會出亂子。”
“先將守軍調回皇陵,你帶十個供奉看著朱守靜,祭祖之前連帶著那些千戶百戶一起拿下,剩下的兵丁鬧不出什么事來。”
“是。”
黃錦應道。
“還有一件事。”
皇帝緩緩說道。
“今晚,安排一場家宴。”
“順天府內的宗室,全部請來。”
黃錦詫異。
“陛下,按規矩,家宴是在明日晚間…”
皇帝擺了擺手。
“建文帝的底細,你不清楚。”
“他那副模樣,是‘餓’的。”
“對他來說,再沒有比朱家人更滋補的‘食糧’了。”
皇帝慵懶的說道。
“正好請君入甕。”
朱府,書房。
朱載眉頭緊鎖,死死地盯住了面前寫滿了名字的紙,手無意識地在筆桿上摩挲。
與李淼勾兌一番之后,已是辰時,李淼登時就困得不行,自己去找了個偏房睡去了。
而朱載也沒了去錦衣衛當差的心思,徑自回了書房,一直待到了此刻。
李淼說得輕巧。
殺誰、怎么殺、什么時候殺。
是,事到如今,朱載已經對李淼的武力有了個清晰的認知,也絲毫不懷疑他說幾個名字,李淼就真的會連夜趕過去把這些頭顱都拔下來。
但,朱載終究是宗室。
他或許不忠于皇帝,但他是真的忠于朱家、忠于大朔。
如此大的事情,李淼輕描淡寫地交到了朱載的手里,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否把這件事情接下來。
他終究沒有李淼那么沒心沒肺,這時候還能睡得著覺。
半晌,朱載長嘆一聲,將桌上的紙團成一團,扔到了腳下。
地上已經滿是這種紙團。
朱載捏著眉心,愁眉不展。
忽然,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仆從快步走入書房,輕聲說道。
“老爺,黃公公來了。”
朱載猛然抬頭。
“黃錦?”
“是。”
“何事?”
“陛下有旨,請您入宮赴宴,家宴。”
霎時間,朱載汗毛倒豎,心下暗道。
“李淼昨晚到底有沒有藏好身份!?”
“這不會是鴻門宴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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