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淼可不是沈尋凝這種愣頭青。
巧合,是天下間最不可信的解釋。
根據籍天蕊的估算,加上逃走的四個天人供奉,此時江湖上滿打滿算也就十個天人,最多最多也不會超過十五個。
聽著不少,但根據前年戶部報上來的冊子,大朔足有一千萬戶、六千多萬人口在納稅。若加上流民、軍戶和隱戶,整個大朔怕是有一億多人。
哦,就這幾個天人,李淼這半個月頭一次進城就碰上了?就算段玦不漏出時間上的破綻,李淼也不會相信這是一次“偶遇”。
不過,倒也沒什么所謂,不如說正好。
本來李淼就是將此行的終點定在大理,段玦來見他,反而是省了他的功夫。
段玦皺了皺眉。
李淼的態度,過于跋扈了。
籍天蕊和李淼過年所做的那些事情,基本都局限在皇陵之內,幾乎沒人見過李淼出手。
而李淼行走江湖以來,在他人面前出手的次數屈指可數。絕大多數觀眾要么是名門大派的掌門,要么已經被李淼收入麾下,自然不會出去亂說。
真要論起來,李淼竟只有一次半當眾出手的記錄。一次是在泰安城內救下百姓,顯露出一路天人的境界;半次是在少林為行遲送行,一招逼退十幾個一二流高手。
這就導致整個江湖上除了籍天蕊,沒有一個人知道他的武功到底是什么境界。
說強,卻讓明教朝著皇帝揮出了那一拳,說弱,可劍王閣又確實收縮了勢力,不再與唐門爭搶。
所以,段玦和其他想要來與李淼“偶遇”的天人,其實都是抱著兩種心思——
如果李淼夠強,那他們試探的就是“態度”;
如果李淼不夠強,那他們試探的就是“武力”。
但李淼的境界又被功法掩藏住,皇帝都無法察覺,更不用說段玦了。除非翻臉動手,他根本無法判斷李淼的武力,只能從李淼的態度側面試探。
李淼這態度,簡直像是根本不將所有的天人放在眼中一樣。如此跋扈,反而讓段玦拿不準李淼到底是虛張聲勢還是好整以暇。
心思電轉,段玦輕嘆一聲。
“是我機心太過,反而落了下乘。”
“也罷。”
他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朝著李淼施了一禮。
“說到此處,還未向大人通報姓名、師承,是在下失禮,現在補上。”
“在下段玦。出身大理段氏,是段氏現任家主。為家族傳承計,不得不來與大人見上一面,唐突之處,萬望海涵。”
說罷,他直起身來。
“不過,方才的問題,卻是要與大人說清。”
“方才那幾人只是恰逢其會,與在下毫無關系。”
“我大理段氏,乃是前理皇族。即使我今日唐突了一些,但此等用人命作筏之事,我段氏絕不屑于去做!”
李淼上下掃了他一眼。
“真的?”
段玦挺直了腰桿,仿佛根本不愿意再答。
“那就先當你說的是實話。”
李淼將酒杯放下,在桌上磕出輕響。
“坐下吧。”
段玦緩緩落座。
“你是‘須彌’,家里有幾個天人?”
李淼輕描淡寫地問道。
段玦眉頭一皺。
又是這種態度。
這種問題,就像李淼前世問一個陌生人“昨晚做了幾次”一樣唐突。
會問出這種問題,只有兩種可能。要么這人是個不懂事兒的傻子,要么他根本沒有把自己問的這個人當成人來看。
“是哪一種…”
段玦緩緩舉起酒杯,淺抿了一口,借著這時間思索片刻,方才答道。
“只有我一人。”
李淼用筷子點了點他。
“我也當你這句話是真的。”
“說吧,你段氏,想要什么?”
段玦幾乎快維持不住表情了。
不是,咱們聊到這兒了嗎你就問這個?
我就是來試探試探、認識認識,怎么你一句一句的,好像今天就要給我段氏定個規矩的樣子?
你可不是皇帝!
就算是錦衣衛里邊,你上邊也還有個指揮使呢!
我段氏想要什么,跟你說的著嗎?
可這話,段玦卻是肯定不能說的,不然就是在打李淼的臉,到時打起來,段氏就成了那個出頭鳥了。
朝廷再怎么露出疲態,也不是單獨一個江湖門派能夠抗衡的。最先朝著朝廷揮拳的明教已經覆滅,現在朝廷急需一個重新豎立威信的靶子。
段氏,不能成為這個靶子。
他猶豫了一下,斟酌著說辭。
“大人,此處人多耳雜,大人也有要務在身,不若日后尋一僻靜之處、方便之時,我再與大人說明,大人也好向上稟報,如何?”
他在“向上稟報”這幾個字上,極為輕微的咬了一下。
除了李淼,沒人察覺。
李淼卻是嗤笑一聲。
“你這是,怕我做不了主?”
段玦繃不住了。
不是,有完沒完?
還未等他做出反應,就聽得李淼淡淡說道。
“這點,你大可放心。”
“大朔朝堂,我管不著。但這大朔的江湖,我可以一言而決。”
李淼瞥向段玦。
“你方才是不是在想,怎么我問的如此唐突,好像現在就要直接給你段氏定個規矩的樣子?”
“你想的沒錯。”
“今日,我就是要給你段氏定個規矩。”
“方才問你想要什么你不說,現在我也不想聽了——你聽好我的規矩。”
李淼伸出一根手指,在桌面上輕輕劃過,頃刻間木屑卷起,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劃痕。
“不許對不會武功之人出手。”
“這條死線,你看清了。”
“堵不如疏,我也懶得去挨個上門殺人,這條線,你給我牢牢的記在心里,不要忘了。”
“不然,我會親自上門,擰斷你段氏的每一根脖子,無論老幼。而后把頭顱懸掛在旗桿之上,讓我的部下帶著這桿旗,游遍整個江湖。”
段玦面色大變,目光幽深,死死盯住李淼的眼睛。
李淼收回手,拿起酒杯。
“喝了我這杯酒,你段氏就可以開始行走江湖,也可以收徒傳武,只要不越過這條線,我錦衣衛就當你是尋常江湖門派。”
“但喝了這杯酒,我就當你是認了我這規矩。我上門殺人之時,便不會再與你知會一聲了。”
李淼舉起酒杯,看向面色陰晴不定的段玦。
“段家主。”
“這杯酒,你可以喝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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