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這邊,老夫之宅,在東邊,要從皇城前邊過去,還有一些距離…”
李邦彥自也著急,只看得到處都是軍漢在奔,萬一這些軍漢真的沖進自己家里去了,那還了得?
后面梅展還開口說話:“李相公,上車走,我等跟得上!”
“好好好,一定跟上!”李邦彥連忙去上車,車駕左右,小廝跟著飛奔。
后面,梅展、時遷也上馬去,身后跟著一彪軍漢,百十來人。
只管一路去,沿路都是飛奔的軍漢,只待再走一會兒,倒也把到處奔的軍漢甩在了身后…
已然就要過南邊皇城門口了,李邦彥忽然從車內掀起車窗簾,把頭探出來說:“梅將軍,一定要趕緊把皇城圍困起來啊…”
梅展點頭就答:“放心,只待到得李相公家中再回來,這里自就圍困好了…”
“好好好!”李邦彥此時滿心是忙,一忙著大軍圍困皇城救天子,二忙著想還有兩個人要拿住,三想著趕緊把自己的家護好,萬萬不能讓亂軍進去了…
三件事,沒有一件事不急…
急得李邦彥是滿頭大汗…
不免還催趕車的車夫:“快些快些…再快…”
車夫只管把馬鞭揚高了去抽那拉車老牛的屁股…
宰相李邦彥的家宅,說到就到。
下車在說:“就是這里了,梅將軍留些人手護好就是,咱們趕緊往皇城去…”
梅展正在翻身下馬,也抬頭掃量一番,門當,大門,石獅,左右延伸而去的圍墻…
“好大的宅邸啊…”梅展如此一語,當真是驚訝,他其實也沒見過什么世面,更沒見過東京的世面。
李邦彥擺著手:“算不得什么…”
梅展還要往大門去走,走到門口,停住腳步,探頭探腦往里去瞧,還問:“里面肯定很大吧?”
李邦彥陡然明白過來了,這是鄉巴佬進城了,只管一語:“這事還不好說嗎?此番梅將軍如此大功,來日陛下來賞賜,要多大的宅邸也不在話下…”
“是嗎?”梅展也問。
“那是當然!”李邦彥篤定非常。
“李相公,我能進去看看嗎?”梅展還問。
“這有什么好看的…”李邦彥心中焦急便是一語,卻又反應過來,又道:“此時不急,來日,來日請梅將軍來看就是,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此時當快快去皇城救陛下為要!”
說著,李邦彥還抬手去拉梅展的手臂,便是要趕緊走…
卻是梅展不動,語氣不善就道:“我要是現在就想看呢?”
就這一句話說出,梅展心中,莫名有一種快感,放在以前,他哪里見得到所謂宰相之尊?
更不說與宰相這么說話了…
便是以往,別說知府知州,來個知縣,他都不敢隨口胡言,更得躬身連連…
今日,在東京城,在宰相面前,他竟有一種發泄的爽快,哪怕只是一句不善的語氣…
卻也把李邦彥聽得一愣,只管往梅展看去,這軍漢失心瘋了不成?
此時此刻,如此緊急之時,非要逛個宅子?
“梅將軍,逛個宅子什么時候不能逛啊?此時此刻,只要打破皇城,救了陛下,便是陛下的艮岳,你想怎么逛就怎么逛,快走快走,莫讓陛下等急了…”
李邦彥還是好言相勸。
卻看那梅展,忽然腳步就起,真往那大門而去…
李邦彥連忙去拉:“梅將軍乃忠義之輩,怎么能不分個輕重緩急呢?”
梅展手臂來拉拽,回頭瞪去一眼,開口就罵:“老匹夫,放手!”
李邦彥嚇得立馬放手去,卻也一頭霧水,就看那梅展繼續往里走,不止梅展,還有軍漢不少,都往里進。
門外左右,還有軍漢在繞著宅邸圍墻飛奔…
這是怎么回事?
卻看頭前已然入院的梅展忽然回頭一語來:“你這老匹夫怎的不進來?”
李邦彥還是呆愣在門口之外,著實沒鬧明白是怎么回事…
卻是忽然感覺身后有巨力來推,左右一看,左邊一個軍漢,右邊一個軍漢,當真把他推著往前走。
“放肆!”李邦彥下意識呼喊一語。
軍漢哪里慣著他?抬手一巴掌就扇在李邦彥的臉上,一語呵斥:“老畜生,走!”
再走,那就不是推了,而是兩邊軍漢在架,架著李邦彥往他家中前院去。
李邦彥被一巴掌打在臉上,滿眼冒金星,被架得直接雙腿懸空在去,他還呆呆愣愣左右去看,一時間好似恍惚起來。
倒是恍惚也不久,旋即回神,開口大呼:“怎么回事?這是怎么回事?梅將軍,這是怎么回事啊?”
無人答話,眾多軍漢只管跟著梅展往里去,前院先過,入個大廳,走個回廊,便入中院…
前院還有不少小廝下人,都是呆呆愣愣模樣,中院里,已然就有李家之人,子侄、孫兒之輩,一時都奔出房來看…
只看得軍漢如狼似虎魚貫而來,刀出鞘的聲音那是哐哐啷啷…
再看那兇神惡煞,就已然近前,還有呼喊:“且看某的刀,莫要動,跪好在地,否則,殺無赦!”
眾多子侄、孫兒侄孫,都是目瞪口呆,一時也反應不過來,卻也看得到明晃晃的鋼刀當真架在了自己脖子上,只管身形嚇得一抖…
再看,那李邦彥也被架到中院里來,被兩個軍漢往地上一扔。
直把李邦彥這把老骨頭摔得個七葷八素,稍稍落定,才抬頭左右去尋,尋到梅展的方向,立馬開口:“梅將軍這是為何啊?”
梅展轉身斜眼俯視:“你們這些狗東西,哪里有個好的?祿蠹,皆是祿蠹!是國家之蛀蟲,若是想要國家好,非得把你們這些狗東西殺干凈不可!”
這兇惡話語說出,直把李邦彥嚇得兩股戰戰,卻是他腦子也快,連忙開口:“梅將軍莫不是昔日受得什么委屈?此番大功在身,自也權柄在身,過得幾日,只管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何必牽連無辜?”
梅展不答,頭已然轉過去:“進后院去,把女眷都抓出來,仔細搜查,一個活物都不能漏了…”
如狼似虎的軍漢,繼續往內院里進,不僅有內院,旁邊還有側院,另外一邊還有花園…
已然是到處在搜在捕,不免也是哭天喊地無數…
李邦彥連連在說:“梅將軍萬萬不可如此執拗啊,老夫是你的幫襯,是幫著你的…來日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啊…”
梅展轉頭來了,一語就問:“幫襯?那正好,你家中藏錢的地方在哪里?”
李邦彥聞言,竟是覺得心下一松,立馬就答:“要錢,你早說啊,錢算什么事,有有有,里面左邊第一間廂房,就是我住的,床下有一個暗格,里面有!”
梅展點點頭,揮手去,自有軍漢去尋。
片刻,軍漢就回來了,兩人抬著一個不小的箱子。
箱子抬到梅展面前打開了去,里面金的銀的都有,更多是銅的…
梅展看了看時遷,時遷淺淺一笑不說話。
梅展忽然拔刀出來,看都不看李邦彥,只管往左邊去,尋的就是一個半大小子,十三四歲,一身華貴,姓甚名誰也懶得問。
“作甚?”李邦彥大聲一呼。
作甚?說時遲那時快,梅展殺人了,動作極快,手起刀落就是半截手臂與一個頭顱。
這半大小子反應也快,刀來的時候,下意識抬手擋了一下,不免手臂也斷,頭顱也落,還有那沖天而起的鮮血淋灑而下!
鮮血灑落在梅展的鐵盔與肩甲之上,然后順著再滴落在院中的青石板上…
李邦彥家中的青石板,必然就是京畿軍漢從山里鑿出來的…
滴答…
滿場噤若寒蟬,軍漢們自是不會大喊大叫。
其他人,自是嚇得魂不附體,呆愣如木。
李邦彥目瞪口呆看著,看著那面龐青澀的頭顱還在地上滾動,熱血還在滴答,那少年的身軀剛剛落地,正在抽搐抽動…
好似許久,才聽得李邦彥一語驚呼:“我孫兒,我乖孫啊!我好孫兒啊…”
李邦彥在哭喊,在地上不斷往乖孫去爬,先去撿那人頭…
梅展刀還在橫…
一旁時遷說了話:“哼!你有乖孫好孫,江南兩浙之人沒有?河北人沒有?京畿人沒有?你這才死一個罷了,天下之人不知死得多少萬個去…”
時遷,見證了頭前大宋各地全部的慘劇!心中豈能沒有動容?
便是時遷之言:“江南起賊,杭州城內,尸首果在野狗之腹,女子皆充在賊寇之營,日日哀嚎。女真過河北,死傷不知多少,男兒為奴,但有反抗,身首異處,女兒為婢,夜夜受胡虜奸淫…唉…百萬計數之眾也…你在東京,看不到啊…”
時遷自己在嘆,自己說著,不免也想起無數慘狀,不禁悲從中來…
時遷在說,梅展也在聽時遷說,便也聽得心中難受不已…
只看頭前,后院里的女眷,老的少的,都在押來,哭哭啼啼一大堆…
“你這老物,當了好些年的天子近臣,高官厚祿,榮華富貴,什么修身治國平天下,既是你做不到,就也受一受世人之苦,便是應該…”時遷繼續一語,抬手一招。
梅展不動,也抬手去指:“把那個綁來殺,當是這老狗之子!”
只管順著梅展的手去看,立馬一個中年儒生跪地就磕頭:“饒命饒命,軍爺饒命啊!”
這邊,李邦彥抱著孫子的頭顱,陡然大喊:“有錢,有錢有錢!”
那要去殺李邦彥兒子的軍漢腳步停了一下,只看梅展。
梅展只管頭一點。
大刀就去砍,許是軍漢技藝差了,許就是想多砍幾刀出出心中惡氣,那軍漢便是一通亂砍去。
那中年儒生一邊抬手去擋,一邊滿地打滾要避…
一通亂刀,自是血泊一片,擋也好,滾也罷,十幾刀去,自也死得透透…
“我說有錢,我說有錢啊…”李邦彥坐在地上,抱著孫子頭顱,屁股連連去挪:“我兒我兒…”
面色上,滿臉皺紋聚在了一處,雙眼撐得大大,哭天喊地,說不盡的痛徹心扉…
“天下百姓死得,你家的人自也死得,話語也對,你們這些狗官,就該給天下百萬計的百姓賠命!他們死得妻兒老小,你自也死得妻兒老小,如此才算公正。別急,不還有長子在我軍中呢,錢在何處?”
梅展倒是從容,這宅子里的人殺起來,他還真沒有什么心理負擔。
那邊女眷在哭,如何也止不住,只管是梅展橫著刀兩步走去,立馬都止住了。
“錢!”梅展大聲一呼。
“有有,往后宅大廳去,大廳后面有暗門,暗門前掛著天子之畫,從畫后打開,進去有地窖…”
李邦彥話語快得如連珠之箭,手也在指,頭也在點…
梅展只管一抬手…
又有軍漢去。
這回不假了,一箱一箱在往外抬,金的銀的銅的,還有諸多紙張,各種契約之物…
抬了好一會兒,院子里越堆越多…
這期間,院子里倒是消停了,軍漢也不殺人了,女眷也不哭喊了…
梅展已然開口了:“來,一個個都押過來,押到一處排好。”
此時,也有一個軍漢從門口走進來,手中拿著一張紙,這張紙很重要。
是燕青派人送來的,挨家挨戶在送,開封府里的戶籍文書謄抄而來。
還得點點數,看看正家之人對不對數。
開封府的戶籍資料,還是很完備的,因為這個時代,讀書人家要讀書進學,要身份進考或者恩蔭,那都是要登記在冊,大戶人家的男丁不可能有遺漏…
便是女子,也不可能遺漏,因為這個時代,結婚也是要到衙門的戶籍房做登記的…
不登記的人口,那就是黑戶,查出來可是大罪。
當然,這么大的行動,不可能一個漏網之魚都沒有,要做的是盡量少一些。
紙張送到時遷手上,時遷在數在算…
梅展繼續安排:“主家的在這邊,小廝奴仆奴婢下人,往那邊…莫要私藏,若是私藏,所有人全部殺盡!”
只管一聲一聲,把眾人嚇得是渾身一顫一顫,那地上的尸首看得眾人是瑟瑟發抖,那升騰起來的血腥之氣,更是有人已然捂住口鼻在忍反胃嘔吐…
大戶人家,書香門第,哪里見過這個?
便是這些人,早已被嚇得魂不守舍聽話非常,只管讓東就去動,讓西就去西…
只待排排跪好,主仆兩邊分好,仆人下人,自都先送到外面去,有條不紊,絲毫不亂。
此時李邦彥,正在左邊看看右邊看看,兩具尸首,痛得心都碎了,有氣無力坐在地上,重重喘息…
時遷還走到他身旁去,蹲下身:“你是人,天下百姓也是人,這是讓李相公感同身受一番,昔日里,爾等不顧國事,皆是門戶私計,只把國事不當回事,今日就該受這番懲罰,大王也說,豈不聞大唐乎?爾等,合該有這一遭!”
“誰?”李邦彥陡然抬頭來。
時遷卻又不言,只把滿場之人環視一圈,再湊近來說:“旁人是必然不會知曉的,但你不同,你可以知曉一下,我家大王,燕王殿下也!”
“啊?”李邦彥雙眼的眼球都要凸出眼眶了,心中之驚駭無以復加,只管左右去看這些軍漢…
忽然爬起身來,李邦彥便是連連磕頭:“燕王恕罪,燕王恕罪啊!我是一時鬼迷心竅,皆是天子…皆是那趙佶逼迫所為,萬不是真心要與燕王過不去,著實是…敷衍一二那趙佶,我心中早已心向燕王,只等著燕王榮登大寶,燕王明鑒啊!”
這話都把時遷說愣了,燕王?在哪里啊?
燕王也不在這里啊!
時遷起身來,只看那一箱一箱,堆得院子幾乎就要滿滿當當了…
排排跪好了…
時遷抬手在數在點,不久之后,時遷點點頭。
梅展便左右一語:“一個個來殺,這老狗,最后一個…”
軍漢們自不多等,刀在手就去砍,槍在手就去戳。
一時間之慘烈,無以形容。
許多人甚至呆得連饒命之語都不會喊了。
李邦彥瞬間只覺得眼前是黑的,但沒有刀槍來殺他,只待眼前稍稍一亮回來,便是撕心裂肺呼喊不止:“燕王,我錯了,燕王,饒命啊,繞我全家之命啊…我…我從今往后,一定為燕王殿下做牛做馬,我…有罪,燕王恕罪…燕王恕罪!燕王恕罪!燕王啊,我還有用處啊,你來日登基,豈能不安撫天下之人,我可作此用,定是馬首是瞻,肝腦涂地!燕王恕罪饒命啊!”
時遷看去,只看那李邦彥不斷往地上磕頭,也想,這老物是不是恍惚間,真以為大王就在周遭附近?
他不會真覺得燕王會親自來殺他吧?
他把自己當什么了?真把自己當回事?還得燕王殿下親自在旁督導來殺?
人,成了一團,被眾多軍漢圍在中間,刀槍來去,十七八個,男女皆有,老幼也在,一片血紅,血泊流淌蔓延…
那李邦彥頭也磕破了,嗓子也喊啞了,兩眼也沒了魂…
輪到他了,長槍噗噗在捅,李邦彥的臉上,痛苦出了一種猙獰…五官都擰到了一處…
許他至死,都還以為是那燕王發現了他的這些小動作,所以才如此來懲罰他…
許他還想著,如此磕頭求饒,怎么燕王還不能原諒他?
最后殘留的思緒里,李邦彥視線左右掃去,都死了,全都死了,男女老少,全都死了…
死了…
他自己也死了…
“搜,再搜一遍…”時遷抬手一揮,其實沒必要了,這些東京高門大戶,哪里真有幾分危機意識?自也不會有什么避險的準備,剛才人數都點算清楚了,更沒有遺漏。
但時遷還是再讓人搜一遍,萬一呢?有什么“貍貓換太子”的事呢?
“尸首都搬到門外大街上去擺好,這院子也派人守著,仆人下人先不要放走,還待之后來拷問一番…”
這話,入城前就商議過了,此時時遷再說一次。
梅展自是點頭:“自當如此!時將軍放心就是,大王之物,萬不敢亂動…”
“走,打馬四處去瞧瞧!”時遷動身出門,自也還有得忙,各處工作,都要去檢查督促。
只管出門去,沿著大街去走,到處血腥升騰,難聞非常,令人作嘔。
街道之上,一排一排躺著的都是尸首,那高門,那大戶,處處如此…
內城那是慘烈一片,外城也有許多慘烈之處…
昔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之輩,今日一個個都成了尸體躺在街邊…
街面之上,自是無人,早已無人,頭前街面還有零星一些膽大之人出門在走,只在軍漢開始殺得哭爹喊娘的那一刻,再也無人在街道之上了。
只有那一雙雙驚恐的眼睛,從門窗縫隙里看出去…
似也慢慢有人明白過來,今日殺人,只殺那些高門大戶,與一般百姓無關…
李邦彥家中的慘烈,白時中家中也在發生…
乃至,王仲山家中,也在發生,王仲山,不免也是個滿門死盡…
可見此番之事,覆蓋面之廣,不是蘇武不念一點點舊情,實在是這王家,幾代為官,那是正兒八經的東京高門,門生故吏遍天下,豈能漏過去?
再說,王仲山之輩,又哪里是什么好人?
這是一場“革命”,打擊的是整個階層,不是哪一個人。
是整個階層,對不起這個國家,對不起這個民族,對不起江山社稷,對不起祖宗,對不起子孫后代…
不是哪一個人!
王家倒是有一人保住命了,秦檜之妻,畢竟嫁出去的女兒,算不得王家人了。
秦檜的死,不在今日!
秦檜此時正在荊湖當酷吏,荊湖之高門恨秦檜,那自恨到骨子里了。
只待來日,蘇武自要為荊湖之高門報仇雪恨,出口惡氣。
梅展與時遷,打馬到處在走,想著是家家戶戶都去看看問問,許看不完,盡量多看,把工作做好。
走得不知多久,也不知看得多少家去,再出門,抬頭看一眼,天近黃昏,好似今日殘陽都比昔日紅得許多,血紅血紅的…
透著一種難以名狀的妖冶!
繼續,晚上還要繼續,這份工作,一直要到明天早上才會結束。
那不知擺放去多少街道的尸首,更要過一日才收,要讓人都看到,看清楚!
連埋尸的地方都選好了,北邊黃河的堤壩不遠,有一處地勢較為低洼之處…
那里當不成良田,黃河但凡漲點大水,都要淹沒那里。
正好,用來當個萬人坑,這回殺去,差不多就是一萬七八千人。
把尸首填去,再運土來蓋,蓋個一丈來厚。
乃至還要立個碑,梅展殺盡天下祿蠹埋尸此處!
三日之內,這些事情都要做完,做完之后,燕王快騎從北就到。
也說皇城之內,趙佶已然等得太陽都下山了,越等越是惴惴不安…
他甚至主動去問門口的甲士:“皇城外是不是來賊軍了?”
門口的甲士只管一語:“我只管皇城內的事,皇城外的事,不知道!”
“那那…”趙佶,不知如何再說再問,只管往外觀瞧來去,左邊去看,右邊去看…
心中也想:李卿啊,你在何處啊?怎的還不聞激戰之聲?
到底是哪里出了紕漏?
莫不是…劉延慶與梅展在外城激戰,一時還沒分勝負?
莫不是…梅展又被程萬里劉延慶之輩收買去了?
莫不是…
天子胡思亂想無數…
劉延慶還在南熏門之上,也聽得軍漢來報京中四處發生之事。
身旁也有軍漢在問:“劉樞相,這般咱們如何是好啊?”
著實有點復雜,軍漢們心中也復雜…
奇奇怪怪的感覺…
豈不知,劉延慶心中,也有一種奇怪的爽快,糾結猶豫也有,卻是一語:“靜觀其變!”
不免還想,該!該殺!
該他們死!
那涼成冰的心,此時多少受到了一些撫慰。
只是劉延慶也急,燕王回來了,這般場面,可如何交代?
或許,也是好事?
這般國家…唉…無言以對…說不得什么對錯,說不得什么怪罪,說不得什么好壞…
世間之事,竟是如此難以言說…
只管沉默不語,靜靜站著,不看城內,面向城南之外,廣闊萬里是平原大地,正是禾苗在長…
認真瞧去,遠處,很遠,星星點點,竟還有農夫在鋤草勞作。
倒也是怪事,一股子難以言說的怪異怪誕,汴京城內殺得尸山血海,汴京城外,農夫還敢出門去地里干活…
也是,不干活,吃什么呢?誰當官,誰當天子,農夫都得勞作干活…
汴京城內,還有一人在家里瑟瑟發抖,便是程萬里。
他門口,那賊軍的軍漢,來來去去幾番了,每一次都嚇得他魂不附體…
卻是每一次,都沒人來敲他的門。
家中小廝奴仆,也觀瞧出來了一些門道,便是潁州賊軍入城,專殺那些高門大戶…
程萬里更是嚇得上氣不接下氣,門外軍漢腳步噼里啪啦在跑…
卻就是不敲他的門,更沒有什么侵門踏戶的野蠻…
他慢慢也鎮定下來,陷入了某種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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